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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好凶猛 第384章

将军好凶猛 更俗 7955 2024-03-23 01:34

  这样的事情,同时还发生在吕家在另外的粮铺、货栈、田庄等产业……

  ……

  ……

  “吕季到底所犯何罪,为何不经州县,就直接将吕氏十数口人缉拿入狱?尔等置朝廷体制何在?”

  吕季与粮铺、田庄管事、账户等嫡系亲信十数人被刘武恭率县刀弓手缉拿,连同账簿等十数箱证物一并搬入县尉司,吕氏大宅及货栈等七处产业暂作查封,禁人出入,在淅川县自然是掀起轩然大波。

  然而刘武恭是以刑狱司的名义办案,除了刑狱司有宪吏参与审问外,范雍一度还亲自赶到淅川坐镇,余涟、周鲤等人一时不便过问。

  然而三天后范雍就悄然离开淅川,吕季等人还继续被扣押在县尉司不得脱身,余涟拖了两天就再也坐不住,带着周鲤、吕方等人走入县尉司大院,质问刘武恭到底想干什么,想要将吕季等人从县尉司带走。

  “吕季所涉罪案非同小可,刑狱司直接提审,要是有什么不妥之处,还请县尊大上奏朝廷纠正,刘某乃是一介武夫,只知道遵令行事,还请县尊大人海涵……”刘武恭虽说是边军出身,也立过战功,但在唐州及南阳府兵马都监司前后干了十数年的武吏,此时又有制司在背后撑腰,还不至于应付不了余涟。

  见刘武恭油盐不吃,余涟气恨带着周鲤、吕方回到内宅前堂,预感到情况不对劲,却也无计可施。

  虽说平时有什么事情,余涟作为知县自然有权调动三班衙役,但三班衙役却是受刘武恭与县尉司直接管辖。

  而且在刘武恭到任之后,对三班衙役就进行了一番整顿,塞了很多楚山嫡系的军吏进去。

  这也意味着整个县衙之内,除了余涟他们私聘的幕僚、幕宾外,上上下下都是刘武恭的眼线。

  就算上奏朝廷弹劾制司很多做法不合规制,就算奏书不被拦截,要拖多久才能递到朝中?

  更不要说朝廷真未必会搭理看上去并非有多严重的逾矩。

  “制司参军范雍又到淅川,此行还有通判周运泽周郎君,他们已经进了城,正往县衙这边而来……”

  一名心腹亲信跑来后堂禀报。

  将南阳、襄阳、荆州并入楚山设立京襄路,汝蔡申三州作为战区,军政官员悉受制司举荐任命;非接敌州县,除了南阳知府、襄阳知府以及荆州知州三个正印官、兵马都监司以及个别佐贰官由制司举荐外,其他官员还是由中枢吏部遵照旧规升转调派。

  原南阳知府宁慈已经调到中枢出任参知政事,但通判周运泽等官员却都留了下来,甚至还拥有监察、弹劾制司、南阳府衙及诸县官员的权力。

  范雍去而复返,周运泽这次也赶来淅川,余涟可不觉得是周运泽觉察到制司在淅川滥用职权,特地赶过来替他们撑腰来的。

  也没等余涟与周鲤、吕方等人商议出什么对策来,刘武恭便带人赶到后宅前堂来,对余涟等人说道:“县尊大人与周县丞、吕经承在这里正好,制司范参军与府衙周通判已到前衙公堂,着县尊、周县丞以及钱粮院吕经承一并过去,说是刑狱司将与南阳府衙及淅川县衙共审吕季盗卖官粮案……”

  听刘武恭如此说,不要说周鲤、吕方了,余涟都两腿发软。

  盗卖官粮,数目惊人,乃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吕季怎么可能不把他们供出来?

  看到陈松泽一脸轻松的站在刘武恭的身后,周鲤这时候总算明白过来:

  陈松泽那日故作狂态,在制置安抚使那里还是发挥作用了,要不然范雍、周运泽这等人物,岂是刘武恭、陈松泽他们所能差遣得了的?

  第二十五章 蜷住

  “吕家找的账房先生还颇有些能耐,将每年收多少租子,淅川又有多少家地主会将余粮售给吕家,以及这些年吕家经粮铺、货栈售出多少粮食、目前仓里还有多少存粮,每一笔在账簿上都记得一清二楚。几处一合,前后总计有四万余石粮食的差额,但也没有记录在账簿之上。陈松泽对吕家的情况还是颇为了解,将吕季一干人等分开来用刑讯问,很快就撬开口子,再回到吕家大宅搜到吕季秘密埋藏起来的几本账簿……”

  “……这几本秘藏账簿记下了从建继年间,吕家暗中替余涟等人粮铺贩售出来的每一笔官粮以及转交给余涟、周鲤及钱粮院诸吏的钱数,合计盗卖赈济官粮四万两千一百余石,吕家得利四万一百余贯,余涟、周鲤等人单此一桩案子,前后六年就总计贪墨二十一万六千余贯……”

  “……范参军将周运泽拉到淅川县,人证物证皆在,随即将吕方等钱粮院胥吏也一并缉拿刑讯,当天就获得吕方等人口供,查抄银钱财货合计四万余贯,周运泽再没有理由替余涟、周鲤二人推卸,最终同意扣押知县余涟、县丞周鲤,奏请朝廷发落……”

  “……范参军已将一干案犯押解回泌阳,陈松泽暂时还留在淅川……”

  淅川盗卖官粮案暂告一段落后,姜平亲自赶到汝阳,向徐怀详细禀明办案的过程。

  余涟、周鲤二人暂时已经由南阳府衙羁押起来,等候朝廷发落。

  在新的县令、县丞到任之前,刘武恭作为县尉则暂领县衙大印,后续也会在陈松泽的协助之下,整肃淅川县的吏治,加快淅川防线的建设。

  虽说这一切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但偏于一隅的淅川县能爆发数目如此惊人的盗卖官粮大案,也是令人震惊不已。

  楚山军以往一年才能从朝廷获得三百万贯钱粮的军资,淅川县盗卖官粮涉及竟然高达近三十万贯,如何不令人震惊?

  大越鼎盛之时每石糙米不过七八百钱,四万余石官粮价值三四万贯钱,看上去还不是太惊人,但南扈南侵,数以百万计的流民经南阳南下,粮价飞腾十倍、十数倍,所盗卖的钱财就太恐怖了。

  而更为关键的,饥民南涌之时,地方官府应该严厉打击囤积居奇、遏制粮价飞涨,余涟、周鲤这些人为了他们肮脏的利益,恐怕还做了相反的事情。

  “都是些蠹虫,山河破碎,不知收敛不说,还变本加厉,真是死不足惜!”徐怀坐在马鞍之上,听姜平说及淅川盗卖官粮案细枝末节,看着汝阳残破不堪的城墙与悠悠群山,恨恨骂道。

  受记忆碎片的影响,徐怀深知人性的复杂,并不苛求所有的将吏自始至终都能对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保持一颗赤诚之心不变、至死不渝,他也知道想要成事,要能容忍一些庸常之辈的存在,要尽一切可能让最广泛的群体发挥出应有作用来。

  然而在国破家亡之际,淅川距离血腥前线又不是多遥远,余涟、周鲤身为一县父母官,竟然暗夺饥民活命的口粮,去填个人的欲壑,徐怀还是恨不得当即下令要这些混帐东西人头落地,以儆效尤。

  韩圭见徐怀为余涟等人的贪鄙怒气冲冲,岔开话题问姜平:

  “川陕之敌对蓝田的推进情况如何了?”

  姜平说道:

  “据斥候回禀,敌将周延于四日前率数千精兵已经杀入青羊峪,尽灭东川路在青羊峪仅有三百守军,切断蓝田与子午峪之间的联络――其后四万敌军又从咸阳、潼关等地集结往蓝田境内挺进,有盾车、石弩千余随行,随时都有可能对蓝田发动强攻。”

  “曹师雄也调了一部精锐兵马逆洛水而上,往商州以东的卢氏县而去,形成与川陕敌军夹攻商州的势态,却对汝州按兵不动,很显然也是想着引诱我们去守商州啊,”韩圭蹙着眉头说道,“我现在就担心,顾使君此时不言,但在蓝田失守之后,却又要请我们去守商州,到时候我们倘若不应,朝野恐怕又会有很多对制司不利的微辞……”

  赤扈骑兵再次南下之后,针对大越,除了原徐宿、京西、河洛及川陕四大总管府之外,还在六盘山以西成立以党项降附军为主的陇西总管府。

  目前陇西、徐宿、川陕三府敌军已经进行大规模动员,往天水、蓝田以及淮西进逼过来,新一轮的大战一触即发。

  然而除了面对楚山的京西敌军岳海楼所部,今年冬季仅仅进行一般规模的动员,将不到四万兵马集结到颍水上游的许州城(许昌),准备往襄城、临颍旧故进逼过来外,河洛敌军曹师雄部这个冬季还没有出伊阙关、越过万安山进攻汝州的迹象。

  相反的,曹师雄还将一部分精锐兵马集中到西翼的洛水沿岸,准备溯洛水而上,进攻东川路兵马守御、位于洛水上游的卢氏等城。

  赤扈人的谋略并不难揣测,就是引诱京襄路去守商州。

  一旦蓝田失守,商州与东川路的微弱联系就会被截断,到时候顾继迁守商州的意愿不会有多强烈,更不要说面对川峡与河洛之敌的两面夹攻了。

  这种势态下,徐怀即便早就窥破敌军的意图,但坚持不去接手商州的防务,任其陷落敌手,也注定会受到朝野强烈的非议与指责。

  “我们这个冬季,一定要缩起头来当乌龟,不管有多少非议、微辞,我们现在都得老老实实蜷住了,”

  徐怀脸色冷峻的眺望远方只有几许白云悠悠飘浮的澄澈苍穹,跟王宪等将说道,

  “襄城、召陵、楚山、信阳那边我不担心,数年之功建造城塞,岳海楼真敢来啃,我们也有信心打断他的老牙,但曹师雄看到我们不上当去商州,一定会掉头来啃广成,而且他们掉头也快,广成能不能在这个冬季扛住河洛之敌的攻势,你们这个冬季是要承受一些考验的……”

  老虏王驾崩后,赤扈骑兵主力一度都撤退到燕山、阴山一线。

  为防止反攻,岳海楼去年主动放弃汝阳、嵩县,将兵马都收缩到伊阙及万安山(嵩山西脉)一线。

  当时坐镇汝州的王宪趁机收复汝阳、嵩县,又在广成关旧址的西侧,在临近伊水修建了广成寨,加强汝州西翼的防御。

  然而过去一年多时间乃是楚山资源最为紧缺的时期。

  为了尽可能多、尽可能快的安置招抚流民,徐怀在荆北四县以及南蔡县投入合计约四五百万贯的钱粮。

  然而楚山就那么大的盘子,南面投入大了,北线防务就只能尽量的收缩,压减度支――因此汝州以西,过去一年多时间,也就修了最关键的广成寨,还没有来得及修成一系列的军寨群,形成完整的防线。

  虽说汝阳、嵩县遭受到惨烈的破坏,民众或遭屠杀,或逃入群山,剩下的一部分也被河洛敌军强行掳走,留下来的空地足以安置十数二十万招抚流民,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京襄路较为尖锐的土地矛盾,但这么多的招抚流民在今年入秋之后才陆续新迁过来,那么繁重的安置以及防线建设重任,怎么可能一蹴而就?

  因此,不管承受多大的压力,这个冬季都得死死守在防线之后,依托地形与防塞抵挡敌军的进攻;唯有熬到京襄境内的流民大体安置完毕,二三十万流民青壮,才是制司真正能够去动员、发动的力量。

  ……

  ……

  岫云山位于青羊峪以东,登上山顶能眺望到远处背倚秦岭群山而建的蓝田城――从蓝田县城往南到秦岭群山的深处,一座座森严的军寨坞堡在稀疏的丛林间若隐若现。

  然而在蓝田城以北,更密集的营寨,宛若半月形的黑湖,浪潮几乎就要拍打到蓝田城的城墙。

  镇南宗王府兀鲁烈在十数待从武将的簇拥下,登上岫云山,眺望左右景致,一名武将问道:

  “我们啃下蓝田之后,楚山兵马会不会接守商州?”

  “倘若我们所搜集的情报无误,徐怀与南朝新帝确实存在很大的间隙,彼此猜忌,那楚山应该不会出兵驻守商州……”

  “既然如此,我们为何还要费这么大的心思引诱楚山去守商州,何不令岳元帅、曹元帅,一并集结全部兵力强攻汝蔡二州,以泰山压顶之势,击溃南朝防线?”

  “我赤扈骑兵铁蹄横扫契丹、党项之前,对峙拉扯了多久?此前我们进攻秦岭、淮河,是不是也受过不少挫折,怎么现在就急着想一下子以泰山压顶之势碾灭南朝,天下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哦?”兀鲁烈笑道,“楚山是不大会出兵接守商州,但我们多花些心思,哪怕是加深楚山与南朝小朝廷之间的猜忌,也是有好处的。举手之劳,何乐而不为呢?再说了,楚山极可能是我赤扈铁骑横扫天下最顽固的障碍,怎么重视都不为过的……”

  第二十六章 家风传统

  密集的箭矢有如蝗群一般往城头覆盖而来,尾翎在空气中震荡出怪异而清晰的声响,双方将卒充塞战场的嘶嚎、呐喊以及刀盾枪戟相击的声响,都不能将其尽数掩盖。

  围绕蓝田城墙的争夺持续十数日,此时已经进入白热化。

  北城墙到处都是被西域石炮轰塌的缺口,但守军还在坚持,铠甲上尽染血渍,仍是顽强的举起锋利的长刀,朝从敌军头颅砍去,举起长矛朝敌军胸腹搠去,用血肉之躯拼尽全力将缺口堵住。

  夕阳将最后一丝绚丽的余晖抹在澄澈的晚空之上,就沉入西山,天地间多了一分暗沉的气氛。

  见几处缺口都没有办法成功突入城中,伤亡又大,敌军在这一刻发出收兵的指令,数十信骑在城墙外围奔驰呼喝号令,前一刻拼命往城墙缺口蜂拥冲杀的敌军,就像一股股暗沉的潮水,快速往北退去。

  守军精疲力尽的站在残缺的城墙之上,注视着敌军退去,也有人迫不及待的靠着垛墙而坐,没有太多出城反击的意愿,心里更多是再次击退敌军的侥幸。

  敌军是没有趁夜强攻的迹象,但在三四百步之外的旋风炮阵地,敌军再次忙碌起来。

  守军这时候也陆续撤下城墙,进入城墙后用双层松树原木搭建的战棚里躲藏,城头仅留少量的将卒监视敌军的动向;原先在城下待命的民夫,挑起箩筐,将一担担搅绊石灰、草屑的土石填入缺口,拿石碾子夯实。

  旋风炮即西域石炮发动起来,石弹在空中刮出呼啸声,第一发就精准的砸落在城墙上,都感觉到大地微微颤抖起来,城墙上砖石飞溅,一道道裂痕是那样的触目惊心。

  城外二十多架旋风炮发射频率不是太高,大概需要一到两炷香的时间才能发射一轮,但每一发石弹都重逾百斤,原本就伤痕累累的城墙越发的残缺不堪,冒死登上城墙填补缺口的民夫,也是死伤惨重,石弹砸入城中也是屋塌墙倾,造成大量的伤亡。

  一名校尉登上城墙,走到一座残破的战棚之中。

  这时候天色已经暗沉下来,都分辨不出石弹在空中飞行的轨迹;城头也是尽可能少的保留火把,这样敌军也无法观察到石弹行进的轨迹,能降低旋风炮的准确性。

  “妇孺都撤过西岭塞了……”

  一颗石弹落在附近,感受到脚底的颤动,校尉多少有些心惊胆颤,向顾琮禀报说道。

  “我三叔赶到泌阳有几天了,还没有回信过来?”顾琮从远处的敌军营寨收回视线,转头问校尉。

  敌军的攻势太猛,顾琮这些天几乎一刻都不得歇息,每天都觉得时间难熬,十分的漫长,但又觉得他三叔顾继安从蓝田出发前往泌阳是很久远的事情。

  顾氏并非意识不到蓝田等城塞对陕西敌军的重要性,但过去数年他们占据秦岭以北蓝田诸城塞,多次成功的击退敌军的进攻。

  一方面是早初陕西等地的降附军作战意志不强,攻城战械简陋,赤扈本部兵马的攻城能力也相当薄弱,多次进攻在蓝田诸城寨前丢弃上万具尸体,也没有什么进展。

  一方面是顾氏数年来经营秦岭北麓的城塞,防御更为严密、坚固,而顾氏也希望守住蓝田一线,保证兵锋从秦岭深处穿刺出来,对占据陕西的敌军保持威慑,甚至有朝一日反击陕西,将兵锋推到渭河以北去。

  因此,顾氏一度还是很有信心守住蓝田一线,也将大量的精锐兵马调驻子午峪、蓝田等要冲之地,誓死要将敌军的锋芒遏止于秦岭之外。

  然而在敌军攻占青羊峪后,顾琮等顾氏嫡系武将率领精锐几次反攻都没能夺回青羊峪,而从渭河以北集结过的敌军越来越多,其装备及作战意志都要比料想中强悍之时,顾氏才第一次意识到蓝田有失守的可能。

  商州知州兼兵马都监顾继安,乃是在敌军正式对蓝田城展开强攻的第四天,才仓促赶往泌阳求援。

  目前蓝田等地的妇孺都往商州方向疏散了,但最终蓝田是守是弃,还得等泌阳方面的回应。

  不管怎么说,倘若有一丝可能,谁愿意轻易放弃秦岭以北的唯一一座桥头堡、前出阵地?

  ……

  ……

  得闻顾继安赶来相见,徐怀也是匆匆从襄城赶回泌阳。

  南阳刚刚下过一场雪,不大,仅屋檐、院墙、树梢头有些积雪。

  天气清寒,徐怀回到宅子里刚将一身铠甲换下来,都没有跟柳琼儿、王萱说上几句话,史轸就先赶过来相见。

  “顾继安到泌阳已经有两天了,东川还是想同时在秦岭北麓守住蓝田、子午峪两地,至少希望能坚持到鹘岭栈道打通之时,粗粗估算大概需要一年之久――其实该说的,我们早就遣人前往金州知会顾继迁了,是顾氏避讳,一直不予回应。两家都没有机会坐下来认真讨论过商州的防务问题,顾继安拖到此时过来,还能做得了什么?我已经跟顾知州说了京襄的难处,你要是碍于情面,可以找个借口不见他。”史轸说起他这两天出面招应顾继安的详情,不确定徐怀愿不愿意见顾继安。

  “人还是要见的,”徐怀伸开手,让王萱帮他将腰带系上,说道,“要是都吝啬一见,最后那点情份都要荡然无存了……”

  第二次北征伐燕溃败,徐怀与楚山众人踞守西山、管涔山等地,一定程度上是依托府州的支援;千里奔袭太原,顾氏虽然没有直接从府州出兵,但在其他方面也给予很大的支持。

  有这些渊源在,即便京襄与东川在对蓝田、商州的取舍上很大的分歧,但徐怀还不至于躲着不见顾继安。

  徐怀换好袍衫,与史轸走到书斋,很快顾继安就从驿馆赶来相见。

  顾继安乃是顾氏仅次于顾继迁的二号人物,早年在府州相见,顾继安刚五旬出头,出任府州兵马都监,意气风发,但这些年过去,特别是长年与赤扈人艰苦作战,顾继安已是两鬓斑白,多了些龙钟老态。

  “一别数载,徐侯意气更胜以往啊!”见过礼后,顾继安在史轸对面的长案后坐下,打开话匣子述说这些天东川兵马守御秦岭北麓诸城寨的艰苦、惨烈。

  徐怀安静的听着,了解到甚至在旋风炮投入战场两三年之后,东川还是对赤扈人抱着“擅骑战、拙攻城”的陈旧观念没有放下来,这一次吃了不少苦头。

  而事实上赤扈人在天宣五年彻底征服契丹之前,在整合漠南、漠北势力之时,就在其王帐所在筑造城池,大肆招揽西域以及大食商贾、工匠,为其开采矿产、打造兵甲、战械;为了征服契丹做最后准备时,赤扈人还在漠北在归附部族的基础上,组建了大规模的攻城步兵。

  赤扈人在南侵最初的三四年间,之所以还给人拙于攻城的印象,主要还是其骑兵部队从河东、河北往中原突进的速度太快了,其攻城兵马南下的速度远远落后于骑兵部队。

  之后赤扈人在河东、河北以及陕西、河淮收编大量的降兵,而其早期组织的攻城步兵主力就没有继续南下,主要往西转移到阴山南麓一带,为最后征服党项全境作准备。

  在过去两年时间里,不仅赤扈在陕西、河洛、京西以及徐宿等地高达四五十万的降附兵马都完成军户改制整编,俘虏、收罗中原二三十万工匠在太原、范阳、宛丘、洛阳、徐州、长安等地建立起规模庞大的兵甲战械制造基地,其在征服党项之后,其早期由诸归附部族组建的攻城步兵主力也得以南下。

  此时赤扈人的军事实力可以说是真正臻至巅峰,在攻城拔寨等方面也不再存在缺陷,其兵锋岂是好抵御的?

  其实这诸多事,徐怀多次写信给顾继迁都有提及,但顾继迁都没有给以回应。

  这倒不是顾氏对楚山存在很深的成见,实是顾氏作为党项一脉百余前投附大越之后,历代子弟为大越镇守府州,为了避免朝廷猜忌,养成了刻意回避与边军将帅交往的传统与家风。

  建继帝在时,顾氏与楚山就没有多少礼信往来,建继帝驾崩之后发生这么多事,顾氏更是极力避免与这边有直接的联系。

  即便京襄与东川在防务上有一些重叠的地方,顾氏也是事事先奏请中枢,并由枢密院做出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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