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喜欢喝酒，只觉得又苦又涩，但黄酒要好一些，小酌几杯，绵润甘甜，也不算辛辣。

　　喝至微醺，姜尘才开口：

　　“老屯长，辽东的事儿，也该跟我这个后辈，聊一聊了吧？”

　　张百岁叹息一声，终于在酒精的刺激下，渐渐打开了话匣子：

　　“三十余年前，大卫武朝也如今岁一般，举五州之力，攻伐辽东，欲断绝草原一臂。”

　　“那时，老夫已经寻了《大荒芜经》二十年，却不得半点收获，就计划加入青州军，谋求更换道路，所以，也就参与了当年辽东之战，于战场接连斗杀九位女真蛮将！”

　　“一下子，老夫就成了青州军炽手可热的人物，得到皇帝御赐的一匹汗血宝马，距离成精，也不过半步之遥。”

　　“所以，老夫便打算举行【仪式：弱肉强食】，希望助马儿更进一步，谁料，不但引来了七杀星子，还唤醒了长久沉眠的荒野精魂，两尊超越寻常武侯的存在，彼此斗争，几乎引得辽东大乱。”

　　“老夫本想拼上性命，化解危机，但还没动手，就被司马老贼救回营中，还没等老夫反应过来，转过头，老贼就消失不见……”

　　姜尘恍然，夹起两颗茴香豆，判断道：

　　“按照荒野精魂这个漏嘴巴的说法，三十余年前，同它交易的人，有极大可能，就是司马老贼！”

　　张百岁紧握着灰陶酒杯，眼中闪烁着愤怒目光：

　　“不错。”

　　“自辽东之战后，司马老贼就似焕发了第二春，官升三级，拜为丞相，何等风光？”

　　“而老夫，却沉寂于教习室内，读着一些无用书籍，浑浑噩噩度过了三十个春秋！”

　　姜尘望着张百岁所拥有的【赤红命格：没落青州之子】，沉声道：“他夺去的，不仅是《大荒芜经》，也是气运！”

　　“您与司马老贼，并称为一时瑜亮，您既寸步不前，那么，更高层次的运数与机缘，自然也全数归了此獠！”

　　张百岁细细一想，也不由认同：

　　“的确。”

　　“辽东之战结束七年后，我也曾筹谋晋升擎天青侯，却在最关键时刻，意外跌落悬崖，身受重伤……”

　　姜尘嘴角一抽。

　　这真可谓是：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张龙象坠落悬崖，就得到了两次晋升武侯的机缘。

　　先是【龙血魔藤，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至刚】，随后是【三首青蛟尸骸，两种命运，最差也是死后王侯】。

　　但轮到张百岁坠落悬崖，却身受重伤，错过天时。

　　姜尘也不免有些好奇：

　　“擎天青侯，又拥有着何等力量？”

　　张百岁早已将姜尘视为关门弟子，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解释道：“青州乃古九州之一，气运深藏，福泽浓厚，每当有一位武侯离世，就会出现一次武侯层次的机缘。”

　　“比如，建木神树现世！”

　　听到最后几个字，姜尘顿时回想起了洪武将军的绰号――擎天柱，世人皆赞叹道：

　　“身如建木，力擎苍天！”

　　传说中，建木乃是支撑天地两界的桥梁。

　　高约百仞，有枝叶，花卉与果实，自成灵力循环之界，树上生活着飞禽走兽，以蛟龙为管理者，还悬挂着一颗神铃。

　　若有凡人登天，必有警世铃响！

　　张百岁轻轻酌了一口温热黄酒，细细品味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一般的青州兵或斗士，或许偷偷采集一些建木树枝，就已经是极限，但真正强悍的青州斗将，则会尝试冒险晋升！”

　　“在建木现世的当日。”

　　“至少三千武卒，五万百姓的注视下，服食灵材灵药，然后登至神树顶部，只身撑起一片云海，坚持至少一炷香时间！”

　　说到这里，张百岁也不免遗憾：“只可惜，老夫跌落悬崖身受重伤，自然也就错过了建木现世的机缘……”

　　姜尘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这么说的话，看似是神射手的洪武将军，自身力量居然强大到可支撑云海么？

　　云彩看似轻盈美丽，但实则蕴藏着数百万斤水汽，若是暴风雨级别的积雨云，或有亿万雨水积蓄！

　　试想一下：

　　哪个不长眼的刺客，试图近身偷袭洪武将军，那么，他就会享受到足以撑起云海的巨力碾压！

　　张百岁嘿嘿一笑：

　　“哪怕是最轻盈的一朵云，也有数百万斤重，虽可漂浮，但偶尔上下浮动所蕴含的力量，也近乎十万斤！”

　　姜尘了然。

　　这才是一个相对合理，但仍然让人感到夸张的数字，一些勉强晋升的寻常将阶，连万斤力量也不一定能达到。

　　增长十倍力量，且持续一炷香的时间，对于一名青州斗将来说，谈何容易？

　　“这就是晋升擎天青侯的艰难么？”

　　姜尘不由感叹，随后想起《大荒芜经》中的内容，也不由犯起了难，皱眉说着：

　　“老屯长，咱们若想晋升武侯，也难如登天啊。”

　　张百岁却傲然如老骥伏枥，满怀信心道：

　　“难，也比当无头苍蝇要好一千倍，四五十年，老夫都熬了过来，区区仪式与收集灵材灵药，又有什么可畏惧的？”

　　言语之间，洋溢着压制了数十年才厚积薄发的浓烈信念。

　　姜尘也不免受到感染，精神振奋了几分，立即从储物袋中取出《大荒芜经》，二人一同端详研究。

　　与寻常武途不同的是，晋升武侯的仪式，并不止一种，书中一共记载了两份仪式，两种选择。

　　【苍穹少府】

　　【释义：苍穹者，天之古称，少府者，征课山海池泽之税，归藏地方之财，掌管国家财政！】

　　【所需灵材：上应天时，岁逢惊蛰，征掠雷罚一气；岁逢大暑，强吞地龙翻身热岩入体；岁逢霜降，烹恶雪年所生蔓菁，积岁百年可食之，岁逢小寒，破黄河之冰，取至寒蛟心一颗。】

　　“春夏秋冬！”

　　姜尘若有所思：

　　“依照时节不同，取得不同的灵材么？这倒与过往不太一样，需分别服用四季之物。”

　　张百岁看着其中内容，琢磨了片刻，说道：

　　“雷霆一气与恶雪蔓菁，老夫并不知如何获取，但每年大暑，辽东不咸山，受天时刺激，偶有喷发外泄少许，若能提前准备一些抗热的药物，或许能撑下来。”

　　“蛇百年化蟒，三百年成虺，五百年蜕变成蛟，若是恰逢冬日黄河封冻之时，或许就成了寒蛟。”

　　“黄河万里流域，总该藏着几头寒蛟！”

　　姜尘点头称是，继而沉声道：

　　“我记得西域数百年前，也曾爆发过一次陨霜恶雪，天气极寒，导致大量生民死去。”

　　“我曾遇到过的一头无口饿鬼，以及巫长生麾下鬼将－佛冷鬼僧，似乎都是在那一场恐怖风雪中死去。”

　　“灵材所言恶雪，应当就是此时！”

　　张百岁摆烂教习室三十年，也读过不少书，立即就想了起来，说道：

　　“是了。”

　　“伪帝王莽时期，也曾有过记载，叫做，不对，武帝时期，似乎也有……”

　　说话间。

　　张百岁从储物袋内翻找了许久，才找到一本陈旧史书，共有二行记载：

　　“夏四月，陨霜杀草……关东十余郡人相食。”

　　“陨霜杀草木……海边尤甚！”

　　也就是说。

　　陨霜恶雪，草木凋敝之时，仍然能够完全生存下来的萝卜，并且继续发育百年，方能成为灵材！

　　如若能成功食尽春、夏、秋、冬四时节气灵材，内蕴天地之真气，就可举行仪式，晋升苍穹少府！

　　第261章 苍穹少府，对内改革；太岁苍侯，对外开拓！命运分支，天地走向！

　　夜。

　　偏殿内。

　　姜尘伸出手，翻至下一册。

　　其中书写着种种复杂文字，经过一番文言翻译，便是：

　　【仪式：医天地】

　　【天有病，人知否？】

　　【天地并不完美，始终存在着种种先天或后天缺陷，或人为败坏，需想尽一切方法，削去缺陷，极尽升华！】

　　【此仪式并无固定形制，将天地视为病人，寻任意法门，削去其中一病，自可得天之诊金，一步武侯！】

　　【老朽与其他三位老友，皆采取不同方式，使得天地愈发康健。】

　　【如东园公唐秉，乃“拾荒者”，所行之事，不过是将他所秉承的拾荒之道，扩展千倍，于秘密之地，建设偌大东园，广纳天下顽固死硬之物，集中切割并以烈火焚之。】

　　【尘归尘，土归土！】

　　【辛苦三载，终得九鼎神器之许可，东园升天，九州百千顽固不化之物，皆自动吸摄其中，集中焚毁，天地喜悦，以苍穹少府为诊金。】

　　看到这里，姜尘嘴角一抽，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不就是垃圾集中焚烧处理场吗？

　　但是――

　　建设东园之事，也确实是减轻了天地的负担。

　　大量固化死硬之物，被吸摄进入东园，然后集中焚毁，释放出大量被固化的灵气，重新加入天地灵力自循环之中。

　　张百岁亦恍然，解了困扰多年的疑惑：

　　“原来是这样……难怪青州内的顽固死硬之物，极为难寻，仅有辽东之地，偶尔能寻得些许。”

　　“我过去几十年，随意收下的数十弟子，皆困在这一境界多年，需以极为高昂的价格，方能买得相应事物，焚毁，使得药性圆满。”

　　说完。

　　二人又看向后续文字。

　　【夏黄公崔广，则可称之为“荒野猎户”。】

　　【途径漳河之时，他意外发觉漳河之神，竟暗中血祭十万百姓，秘密开启鬼门关，日夜汲取阴冥灵力，使得阴阳颠倒，百鬼夜行，漳河几乎化作冥河，故出手射杀邪神，又暂代河君之位，日夜消减冥土缝隙，并培育新神，吩咐河君，守住门户。】

　　【十年后，冥土缝隙彻底抹去，天地喜悦，以苍穹少府为诊金。】

　　这一位，则是将“代天巡狩”发挥到极点，不但避免阴阳颠倒之祸，也主动担任起后续责任，抹去鬼门关，使得阴阳平衡。

　　姜尘想了想，问道：

　　“西楚霸王当年，破釜沉舟的地方，就是漳河吧？”

　　一提到此事，张百岁也不免想起了读过的闲杂书籍，开口讲道：“曾有西楚士卒留下遗言，讲述当年之事。”

　　“据说，西楚霸王原本只打算砸坏炊事釜器，并没有破坏渡船的想法，但那些渡船表面，却意外生长出种种诡异鳞片。”

　　“难不成，就与漳河之神相关？”

　　看着这些文字，姜尘心中一动，说道：

　　“罗教掌握【仪式：鬼门关】，若有朝一日，鬼门洞开，生人可入，死者可出，就可效仿夏黄公之事，守门十年，平衡阴阳二气，直至最后一丝冥土缝隙消弭。”

　　“不错。”

　　“这是个办法。”

　　“我白日里看到这些文字时，第一想法，亦是守鬼门十年，晋升苍穹少府。”

　　张百岁眼中亦泛起一丝笑意，相较于不可复制的东园，守鬼门关十年，虽辛苦了些，却胜在简单可重现。

　　姜尘淡然一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