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实在没想到,今夜的“热闹”竟然这么精彩,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看似平静的光明城下,原来暗流汹涌,一刻未曾停歇。
巴图看着这些尸体,面色骤然苍白了三分。
洗心池的事情,他根本就不知情!
大长老竟然做了如此龌龊的事情?
如今这些证据就摆在眼前……容不得他不信,更容不得他辩解!
大长老犯下如此之罪,他但凡敢站在同一边,那接下来自己不也要遭受清算?
巴图轻叹一声,默默垂下头来,不再多言。
他知道,今晚的红湖湖畔,无论再发生什么,都与自己无关了。
先前伴随着孟西洲挥手动作,红湖所掠出了大量的光明之辉,那些辉光的数量和精粹程度,绝不是孟西洲所能掌握的……很显然,神座大人还活着,而且用另外一种方式来见了众生,此刻在【深海】映照之下,每一个旁观者都能看到那聚拢于孟西洲头顶的辉光。
光明神座虽然没有现身。
但这些辉光……便等同于他现身了。
“神座大人一直在关注光明城的暗流,只是因为病重,他不方便以羸弱之身出现。”
孟西洲对红湖湖畔的众人行了一礼,“如今借着圣典最后一日,正好将那些逆党余孽全都扫平……辛苦诸位今日在神殿汇聚,见证了这一场难登台面的动荡,洗心池的污浊,实在让诸位见笑了。”
众人一阵唏嘘。
就连那些圣裁者也纷纷感慨。
动荡……
他们未曾有人察觉到一丁点动荡。
今夜似乎与以往的每一夜都相差无几,只是日落之后没有新日升起……
平定了人心之后,孟西洲再次行礼,只不过这一次她不是对着红湖湖畔的人群,而是单独对着一人。
顾慎。
孟西洲柔声道:“小顾先生,关于贾唯的行刺之事……神座大人深表歉意,他并不知晓桑洲窟当年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狗屁!
顾慎面色没有波动,但他不会相信这样的鬼话。
贾唯刺杀完了自己,回到西洲就是封官加爵,数之不清的封号嘉赏,一直赏到了顶点。
什么【壁垒】,什么【西洲之盾】,什么【红湖驻守者】……
桑洲窟的刺杀,光明神座能不知道?
“无碍。”
顾慎笑了笑,道:“谁还没个看走眼的时候?六年前的恩怨,今夜已经了结……神座大人没有出手干预,顾某便已是心存感激了。”
“为表歉意。”
孟西洲犹豫了一下,神情复杂地开口,道:“神座大人想请你到红湖彼岸的尽头坐一坐。”
此言一出,红湖重新喧嚣沸盈起来。
他们不是每一个人都像巴图那样有眼力见,能看出孟西洲引召的辉光,意味着什么。
红湖大雾封湖,今日出现了如此重大的变故,那位神座都没有现身,或许是真的病重?
只是到目前为止,他们都没有见到光明神座……
没有亲眼见到的事情,便无法断定为真。
但此刻孟西洲带来了红湖彼岸的邀请――
此刻在红湖湖畔的这些观战者,都打从心底认可一个人。
顾慎!
顾慎微微回首,看到了那许多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东洲,北洲,顾家使团,还有那些散落在各处的守夜人。
当然,还有许许多多他叫不上名字,说不出来历的散修。
以及那些不在红湖现场,却通过【深海】注视着此地的超凡者。
每一个人,都想知道光明神座的“现状”。
如果他们见不到光明,但顾慎见到了。
便也算是从侧面了结了今夜这些人的“心愿”。
“既然神座大人想要见我……”
顾慎笑了笑,道:“那便请孟姑娘带路吧。”
第三百五十二章 我比光明更恨冥王
当顾慎和孟西洲来到红湖彼岸的尽头之时,星夜的辉光已经完全被“太阳”所取代。
今夜光明城没有新日。
但此刻的红湖彼岸,却迎来了“日出”。
常年居住在湖畔小屋的老人,躺在椅上,轻轻晃荡,那无数片羽翼状的光明便如棉絮般片片落在他的身上,替他盖了一层薄被。
顾慎微微皱眉。
冥王火种与光明火种之间拥有独特的“吸引之力”。
他心中一直有些忐忑,担心自己会被光明神座看出什么端倪,虽然【神隐斗篷】通过了斗战神座的考验,但这毕竟是光明城。
而支撑顾慎踏上红湖,并且与光明神座对话的底气……便是顾长志先生留下的第三封信。
当年的顾长志先生告诉自己,这第三封信,必须由他这位冥王亲自去送。
顾慎相信顾长志不会害自己。
他从未拆开过这第三封信,单与留给顾骑麟老爷子和女皇陛下的信封不同。
这第三封信中,似乎蕴含着特殊的力量。
这不是普通的纸张。
顾慎将其置放在净土的簌悬木下,偶尔有世界意志掠过,在触及那封信时,都会被柔和地弹开……可见顾长志先生留给光明神座的信中,并非只有普通的文字。
“神座大人。”
孟西洲轻声开口,对湖畔的那位打了个招呼。
光明神座坐在椅上,辉光笼罩之下,他显得神圣而耀眼。
在见到“本尊”之后,顾慎一直提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下,他并没有感觉到危险的意志。
或许是自己高估了光明火种对冥王火种的感应之力。
又或许……是自己在陵园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如果正式熔炼权柄,自己身上的火种气息会放大数十上百倍,这种情况下是否会被感应出来,就说不准了。
“小孟,我想和顾慎单独聊一聊。”
光明神座柔声开口,孟西洲闻言之后,与顾慎眼神短暂对接了一瞬,而后缓缓离开。
红湖的彼岸,炽光灼目。
此刻,只剩下两人。
……
……
“神座大人竟然单独召见我……”
顾慎道:“这应该是我的荣幸。”
沐浴着辉光的老人缓缓道:“对其他人而言,这的确是荣幸。对你而言,这应该不算什么吧?”
这句话的指向性有点强。
顾慎笑道:“的确,我单独见过不少神座。我在北洲觐见过女皇陛下,于东洲还常常与白术先生独处。”
“那么……冥王呢?”
光明神座并不迂回。
他坐直了身子,看着站在湖面上的年轻人,轻声道:“你难道没有见过冥王吗?”
“如果我说我没有……您相信么?”
顾慎轻叹一声,道:“很多年前的陵园一战之中,我侥幸见证了神战,只是那场战斗实在太激烈,其实我什么都没有看清。”
“我知道外界有许多传言……”
他微微停顿,认真说道:“但我可以用性命发誓,我无比痛恨当年与光明神殿开战的那位冥王……如果要把确切的痛恨程度列出一个排名,我未必就会输给神殿的圣裁者们。”
这一句话,让光明湖畔的老者沉默了很久。
修行到了后期,超凡者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其实都会受到【命运】的监管。
这也是灾厄不祥出现的缘故。
冥冥之中会有一杆天秤,来衡量超凡者与世间规则之间的平衡。
所以……那些实力强大的超凡者,如果开口起誓,那么都是要背负一定代价的。
当然这代价可大可小,根据誓言的内容而发生改变。
最小的程度,大概是“良心谴责”。
反应到超凡修行之上的具体反应,便是精神波动之时会略感不安。
虽然刚刚顾慎的那句宣誓很短,但他并不是玩笑。
字字属实!
他比光明城更恨前任冥王。
如果不是前任冥王给自己挖的坑,火种说不定早就熔炼了,哪里还需要经历那么多坑坑洼洼,以至于现在还被大量的灾厄困扰。
“换而言之,我比光明城更痛恨冥王。”
顾慎耸了耸肩,道。
“呵,你这个年轻人……倒是比我想象中更有意思。”
坐在椅上的老者忍不住笑了。
“哦,您一直在关注着我?”
顾慎也笑了。
他默默观察着光明神座所在的彼岸湖畔。
这神迹之地的尽头,似乎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隆重盛大,神殿之中雕梁画栋,极近奢华,但这光明彼岸却只有一间朴素到极致的木屋。
顾长志先生曾说他的老师是一个光明浩荡之人。
只是光明城这几年所做的事情,却不像是光明浩荡的样子……
但看这神迹之地,顾慎又有了新的感受。
有些东西,是骗不了人的。
这木屋散发着坦荡的光明气息,并不让他感到生厌,但那位大长老则是不同,看过去的第一眼,顾慎便发自内心感受到了对方藏在魂灵深处的“肮脏”……难道这传说中的光明神座,真是一位坦荡磊落的正义存在?
又或者说,火种的力量太强大,在亿万炽光的聚拢下,谁都会显得光明无暇。
“你是五洲之中最有名的新生代,天赋异禀,潜力无限。”
老者缓缓说道:“更何况……你还那么地备受争议。”
前几年,只要顾慎所在的地方,必有一场浩荡风雨。
顾慎自嘲道:“可能是我天生命差,所以去到哪里都有麻烦。”
他说完之后,便不再开口了。
今日红湖召见,是光明神座开口……顾慎很好奇,光明神座召见自己,究竟要说什么。
总不能就是这样的寒暄,客套?
于是红湖对面的二人,短暂陷入了寂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