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园仍然处于关闭封锁状态,五大家的高层已经在陵园外等待许久了。有人尝试过进入陵园,但都失败了……”崔忠诚认真道:“如果您觉得实在不放心,我可以去长野那边走一趟。”
“……呼。”
陆南栀吐出一口郁闷之气。
她望向崔忠诚,摇了摇头,道:“连顾老爷子都进不去陵园,你去了又能如何?长野那些封号都无法踏足陵园,说不定是哪位最高席真身来到东洲了。”
崔忠诚只能沉默。
“这些年你为花帜抛洒了太多心血。”
陆南栀站起身子,她披上一件外套,轻声道:“这几日好好休息,不用操心集团里的事情了。我让柳祎负责大都区的那些琐事,你可以休整几日,等再回来,花帜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需要你的帮助。”
崔忠诚直接了当地开口问道:“你准备用花帜的力量对抗‘通缉令’?”
陆南栀要做的事情,其实并不难猜。
从通缉令出来之后,她便在这长桌前陷坐,久久没有动弹过,此刻这般开口,显然是做出了某个决定。
“错。”
陆南栀认真道:“我们要对抗的……不只是‘通缉令’,而是‘深海’。”
……
……
孟西洲撑开光明领域,一人横渡在虚空之中。
对她而言。
离开云船,其实就等于做出了一次选择,她不希望接下来的画面被任何人所看见……光明神座给出的那枚坐标,就在前方不远处。
孟西洲深吸一口气,缓缓掠去。
以光明神座的战力估算……
只要靠近“战场”附近,应该就能看到被炽光刺穿的虚空。
但掠行了一段距离后,孟西洲并没有看到一缕辉光,这片漆黑虚空前所未有的平静。
这一路飞掠而来,居然没怎么感受到“神座”战斗的痕迹。
最终她来到了终点坐标之前,虚空被无数金灿的簌悬木长叶所包裹,形成一片天然的笼牢……正是因为这笼牢,才使得内里的战斗气息,没有任何外泄,笼牢外的世界一片安宁。
孟西洲默默看着这熟悉的流火长叶。
她见到过顾慎的炽火领域,这长叶的气息……就来自于顾慎。
恐怕谁也不会想到。
这场由光明神座亲身谋划的外出狩杀,居然没有一招毙命,堂堂神座要杀一个年轻人,竟然被拖到现在,此刻的流火笼牢不断传来震颤之音,孟西洲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但她很清楚,战斗还在继续。
顾慎的实力虽然很强,但想要对抗神座,还远远不够。
“轰——”
孟西洲来的很是时候,这场战斗几乎已经接近了尾声,簌悬木的长叶扩散开来,金灿流火射向虚空四方,真实的战场也展露而出!
簌悬木下,一道高大伟岸的金灿身影,将枯老的老人举起。
很多年前,顾长志和光明神座是亲密无间的师徒,在光明城的时候,他们曾不止一次互相比试,彼此切磋。
只是这一次……
在虚空中对决的,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师徒。
金灿火光凝聚的顾长志,只是信封中的一缕残念,而眼前枯败到极致的老人,则早已经死去,被深海所夺舍。
这场神战……
此刻已经落幕。
深海算尽一切,却唯独没有算到顾慎手上还有一封斗战之信。
单单只剩一封信,其实不算什么。
但偏偏顾慎心湖中,还有一整座提供源质的净土……顾长志先生的残念,通过净土源质的支持,打完了一整场完整的神战!
深海在对决之中被全面碾压。
它通过算力模拟的战斗,连本源级别的战斗都无法支撑……更不用说神座之战,更不用说这次对手是未尝一败的顾长志!
“撕拉!”
簌悬木长叶凝结的笼牢炸裂开来!
恢弘气浪扩散,光明神座的本源就这么被一缕斗战残念撕裂,光明神座的躯壳在虚空之中再度重组,深海在这场神战之中几乎耗尽了本源……顾长志的一缕残念,将斗战本源运用到了极致,所打出的每一击,都是它竭尽全力无法抵挡的杀招。
于是它只能不断消耗这具躯壳中残存的,为数不多的本源之力。
这一战与先前白蜥锈骨的一战还并不相同。
锈骨的杀招,只是一招!
但顾长志残念的杀招,则是每一招!
簌悬木下,顾长志的身影与顾慎几乎合一……顾慎睁开双眼,他看着虚空之外的那道枯败身影,也看着来到这处战场的第一个“外来者”。
顾慎没想到,会是孟西洲最先赶到。
这场战斗,看起来是深海大败。
但其实他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净土中积攒的那些源质,已经全部消耗殆尽,光明神座的本源之力被顾长志全部打掉,自己的那些源质积蓄也一并清空……
现在,双方都是“油尽灯枯”的状态。
“西洲……你来了!”
光明神座的声音十分沙哑,他以元素化的身躯硬生生抗住无数簌悬木流火长叶的穿刺,同时回首:“不要犹豫,杀了他!”
顾慎沉默地与孟西洲对视。
“……”
他没有开口说话,并不是因为他不想说话,而是因为这场战斗,能够进行到这一步,顾慎已经耗尽了全部力气。
虽然他是冥王火种的继承人。
但他如今尚未熔炼火种,只是一个凡俗,靠着净土里积攒多年的源质,才介入这场神战。
顾长志先生的残念,本来是没有办法支撑到现在的……这封信所爆发的杀力,原本应该是昙花一现,硬生生靠着“净土”内大量源质的堆积,才演变到如今这一步。
只差一点点,一点点,就能将光明神座彻底“斩杀”。
战至这一步。
此刻的顾慎,是真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所以他只是默默看着孟西洲。
有些时候,不必说话,只需要对视……便能够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信封已经燃烧到了最后,光明神座的躯壳也开始渗出鲜血,这是它神力消散的体现,簌悬木最后的杀意,和净土最后的源质,都即将消散……此刻这场战局陷入了一个绝望的微妙平衡之中。
孟西洲望向顾慎,又将目光投向神座。
“还记得……我先前说的么?”
老人的面目七窍都开始渗出鲜血,他已经败了,如果不是孟西洲赶来,他的支撑也没有意义。
“如今,就是你做出抉择的时候……”
孟西洲看着自己熟悉的那张面孔,回想起先前在红湖湖畔的场景。
牺牲少数,拯救大多数。
这样的选择……她遇到过很多次,没有一次犹豫。
但今日,此时此刻,她却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动手,而是站在这座战场的界限,差一步就可以踏入其中,但却偏偏没有踏足。
“神座大人,您说顾慎是冥王。”
孟西洲对着老人缓缓开口道:“这件事情,虽然没有证据,但我是相信的。只是我有一个问题,我想知道,光明神殿穷尽一切力量,也要杀死冥王,这件事情的意义是什么?”
“意义?”
苦苦支撑的深海没想到孟西洲会提出这么一个愚蠢的问题。
老人沉声呵斥道:“光明杀死黑暗,向来天经地义,你杀他,就是职责所在!哪里需要考虑意义!”
“……明白了。”
孟西洲点了点头,她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停留,而是继续将目光投向眼前的战场,仿佛一个与此事无关,抽身物外的看客。
深海怔住了。
“你在等什么?为何还不动手!”
“我在等。”
孟西洲平静道:“既然光明杀死黑暗,天经地义,那么您是光明火种的拥有者,您应该能够杀死他才对。所以我在等您杀掉冥王,就像是先前您说的……您杀掉冥王,我拎着头颅,向世人证明属于光明的胜利。”
“毕竟,我只是神殿的神女,只是一个拥有继承资格的凡俗。”
孟西洲认真说道:“杀死冥王这件事情,应该由您来做。”
“……”
深海沉默了,它听出了孟西洲的话意。
“你想要‘光明火种’?”
到了这一刻,所有的拐弯抹角,都失去了意义。
孟西洲摇了摇头,道:“如果您一定要这么认为的话,我无法反驳,但其实我并非这个意思,我只是单纯认为,杀死冥王这种事情,就应该由光明神座来完成……光明战胜黑暗天经地义,所以这最后的一击,理应由光明的最高领袖来完成。”
这句话看起来很体面。
但其实孟西洲的意思很明显,她看得出来光明神座的状态已经到了极限,现在她想要一个明确的答复,一个肯定的回答——
下一任的火种主人,到底是谁。
于是虚空之中迎来了漫长的沉默。
深海看出来了,孟西洲将云船停放在【旧世界】的虚空之外,单独一个人前来这处坐标,为的就是这场最终谈判,这位隐忍多年的光明城圣女在自己最为虚弱的时刻露出了真实面目。
深海审视着眼前十分认真的那位女子。
它并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欣慰的目光……
这世上只有一种人,会让它感到害怕,那就是真正没有欲望,没有需求的圣人。
孟西洲曾经很接近这样的状态,她做的许多事情,都不考虑利益,只是为了世人。
这也是【深海】一直没有把火种传给孟西洲的缘故。
它甚至造出了地牢里的六年,试图让黑暗击垮孟西洲的心智……
只是如今,这些手段都不需要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孟西洲不是圣人,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这样的孟西洲,它才放心将火种交付出去。
当然。
还有最后一个考验。
“傻姑娘,你就是光明教会,未来最高的领袖……”
“一直以来,我都将你视为接班人。”
被困在簌悬木牢笼之中的老人,语气柔和,一字一句,缓缓说道:“我以魂灵起誓,只要你现在杀掉顾慎,我立刻把光明火种传给你。”
孟西洲闻言之后,深吸一口气。
再度望向顾慎之时,她的眼神变得凌厉,而且决绝。
在这一刻,她毫不犹豫做出了选择。
神女并拢手指,就此抹过。
“嗡!”
浩荡炽光在虚空之中震颤,凝成一把剑,这一剑刺破浩浩荡荡的虚空,从顾慎的头顶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