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说，这次借着大狩送人，是一次尝试。

　　如果不成，再另寻他法。

　　对于相熟之人，白袖的回答便简洁了许多：“一言难尽……顾小满，送不走。”

　　陈没闻言叹了口气，他来到胡大年身旁，耳语了几句。

　　胡大年听完之后也陷入沉默。

　　“我是大都区特派行动组长，我有权不服从长野的指令。现在你说任务取消了，可是我没接到通知，要么南栀夫人对我传令，要么让小顾先生对我下令，在得到确切消息之前，我不会离开……”

　　他倔强地表明了自己最后的态度。

　　“那便等一等吧。”

　　白袖神情略带歉意，道：“我说不清楚，让顾慎亲自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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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势越来越大，兽潮虽然退散，但S12城区依旧混乱。

　　大量逃难者，都来到了这里。

　　兽潮从四面八方进行冲击，南窟好几座高墙已经被冲破……中立者及时进行了组织，进行了群众疏离，在这场A＋级的兽潮冲击之下，只有“S12区”算是安全区域。

　　东洲执法者，组成十余只救援队，向外进行驰援。

　　顾小满被雷界行者顺利送到了城区墙头，她紧紧攥着白袖的一角衣袖，站在城头，众人淋雨看着远方兽灵潮水消散于黑暗夜色之中，心中俱是感到不安。

　　那股悸悸之感却并未消散。

　　因为兽潮不是真正的恐怖之源。

　　空气之中弥漫着山灰，【深海】信号越来越差，群山高岭的至高点漂浮着猩红黯淡的辉光。

　　这一切都意味着……

　　【昙曜】可能已经苏醒了。

　　这才是让所有人不安的源头。

　　最终，长黯之夜的远端，掠来了一道披挂风雪与火焰的身影。

　　顾慎回到了S12区，他隔着很远便感受到了城区墙底的血腥气息，以及雷暴残余，离开【昙曜】核心区后，褚灵的精神链接便恢复通讯，这里发生的一切，他都已经知晓了。

　　“……小顾先生！”

　　胡大年见到了老朋友，他赶在所有人之前相迎。

　　“老胡。”

　　又见故友，顾慎眼中流露笑意。

　　只不过他心中怀有愧疚。

　　因为这次南下之行，任务十分艰巨，要送“神眷之子”离开，谈何容易？

　　让胡大年来，是抱着“赌一赌”的念头，现在来看，倒算是没看错人。

　　先前兽潮侵袭，胡大年一夫当关，一人完成二分之一东翼源质基站搭建的影像，被【深海】尽数捕捉。

　　顾慎已经在数据库中看过一遍了……这家伙来这里，是真的豁出了性命。

　　“你不必多说了……这边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顾慎看出了胡大年脸上一怔之后的委屈神色，不等对方开口，柔声传音道：“任务的确发生了变化，不过你别多想，你的使命变得更重了。我需要你扩大送行队伍，扩大十倍……原先要送十人离开，现在是送一百人。”

　　胡大年彻底愣住。

　　“你也看到了，桑洲窟的【昙曜】快要爆发了。”

　　顾慎揽着胡大年肩头，指了指远端的猩红天云，轻轻道：“世界会议很快就会出结果……我们需要尽可能多送一些人离开，不必担心‘关卡拦截’，你只需要在离岛过程中保护好运送目标，剩下的麻烦自会有人解决。”

　　“这……”

　　胡大年神色凝重起来，有些犹豫地问道：“真要送一百人？”

　　“嗯。”顾慎平静道：“装不下？”

　　“装得下……如果他们愿意挤一挤，甚至还可以再翻一倍。”胡大年挠了挠头，道：“就是没想到任务真的变了，我以为是姓白的那小子故意和你唱反调呢……那么我原先需要负责的那个小姑娘呢？”

　　胡大年下意识望向顾小满所在的方向。

　　小满拽着白袖衣袖，小心翼翼看着这个大胡子。

　　“她啊……”

　　顾慎声音有些沙哑：“我会送她离开的。”

　　“既然是您负责……那么我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胡大年露出了诚恳的笑容，以及洁白牙齿：“夫人和小崔先生，千叮咛万嘱咐，说这个小姑娘很重要很重要，容不得有丝毫疏忽……我为此做好了把性命留在这里的准备。”

　　现在，他松了一大口气。

　　有顾慎接手，比任何人都强！

　　确认任务变动，胡大年便匆忙向着下方府邸跑去。他需要和所谓的“中立者”领袖进行沟通，这一次的临时扩张，显然是计划之外……双方都需要重新制定离岛计划。

　　“都散了吧，该忙什么忙什么。”

　　陈没也带着诚心会麾下离开。

　　兽潮的罹难者接纳任务还需要很多人手……先前的冲击十分猛烈，有许多人在兽潮袭击之中离散，此刻正是救援黄金时期，可以挽救不少生命。

　　S12区的高墙，变得安静下来。

　　沈离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只是他及时注意到了氛围的不对……联想到白袖先前的话，小铁人意识到有些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他很识趣地离开了城区。

　　与之一同离去的，还有白袖。

　　小袖子任由顾小满牵了他很久的衣袖，此刻他伸出一只手掌，轻轻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然后将懵懵懂懂的黑衫少女轻柔向前推了数步。

　　“你们聊。”

　　说完这句，雷光闪逝，他已消失不见。

　　这里变得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只剩下两人。

　　顾小满，顾慎。

　　“唰——”

　　顾慎以指尖沾染净土风雪，在虚空之中，书写布置清冢陵园古文。

　　虽然山灰严重。

　　但【潮汐】权柄和【云镜】权柄还是有可能窥伺到这里的。

　　他习惯性做好万全准备——

　　一片朦胧青光，将S12区的墙头笼罩起来。

　　大风吹过，顾慎炽火精神蔓延开来，随后那一盏盏“中立者”专属制造的大红灯笼，也慢悠悠漂浮而起。

　　长夜之中，这座平坦城头瞭望台的的夜色变得如梦如幻，淅淅沥沥小雨落在灯笼映射的红光中，在城墙的水坑里溅出千万个男子与少女对视的面孔。

　　顾慎蹲在了小姑娘的面前，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止住。

　　千言万语，此时此刻，只字难出。

　　“顾慎哥哥，我们要分别了吗？”

　　顾小满率先开口，万没想到，两人的对话，竟是由她先起的头。

　　顾慎：“……嗯。”

　　顾小满在得到这个答复之后，没有丝毫难过，反而挤出了一抹笑容：“这些话这么难说出口，我猜我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一定是一个很糟糕的地方吧……源之塔？”

　　顾慎知道，顾小满很聪明。

　　可他没想到，小满这么聪明。

　　他只是默默看着这个只相识十数日，便已亲如家人的少女。

　　“你放心，我不怪你。”

　　小满一个人絮絮叨叨说着：“有些道理我还是懂的，你教我的那些话，我一直都记着呢，我会记很久很久，我会记一辈子。”

　　顾慎怔了一怔。

　　“如果一场战斗，你没有把握……那么你可以试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让它逐渐变得有把握。”

　　黑衫小姑娘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

　　她一字一顿认真道：“只要能通往终点……”

　　“那么中间的过程再怎么曲折，都无所谓。”

　　第一百九十二章 生还者

　　“什么，顾小满要送到源之塔？”

　　S12区府邸，一处偏僻宅院，沈离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开口。

　　“……嗯。”

　　白袖轻轻应了一声。

　　这座小院里只有三人，白袖，沈离，还有陈没，这段时日他们一直教导小满修行，虽然时间很短，但几人已经对小满有了感情……这个小姑娘修行天赋够高，平时也十分懂事。

　　这一声声师父，不是白喊的。

　　至少三人心中是真把顾小满当成自己的弟子了。

　　不远处，靠在院门的陈没眯起双眼，低声问道：“这是顾慎的决定？南窟狩猎到底发生了什么？”

　　“……”

　　白袖沉默，他只能沉默。

　　事实上，在带着顾小满离开深林之后，他一个人默默复盘。

　　他感到了自己心中隐有怨念，这怨念看似是因为顾慎决定将小满送去源之塔……

　　但其实，他心中怨的哪里是顾慎？

　　是他自己。

　　白袖心中真正痛恨的，是自己实力太弱，在大势与洪流之前，没有挣扎和抗争的力量。

　　顾慎好歹做出了决定，而他则是选择了逃避。

　　而最可悲的是，哪怕明澈道心，再来一次，他所能选的，也只有送小满离开。

　　“你不愿说，没关系，我亲自去问！”

　　见白袖不答，小铁人动怒了，他沉声道：“顾慎平时最疼小满，视若亲人，我不相信他会把小满拱手送人！”

　　陈没轻叹一声。

　　他大概明白了顾慎的难处。

　　关于两洲的局势，他作为南湾议员之子，看得十分清楚。这几年，无论是大都还是长野，都面临着源之塔施加的巨大压力，每一位议员都在担忧，如果真与中洲产生冲突……如今的东洲，其实是毫无胜算的。

　　现阶段，一旦爆发战争，甚至上升到神战……

　　最后的赢家不知道是谁，但输家一定是自己。

　　叹声之后，陈没开口了：“小满不是普通人，她是未来的酒之主……”

　　酒之主。

　　听到这三字，沈离一下子沉默了。

　　顾小满被【云镜】锁定，觉醒之后又在精神网络得到了酒之火种的认可，源之塔此次的南下任务，就是为了带她回去，这种级别的天才，上城定是不惜一切代价，要将其带回塔中。

　　白袖和顾慎的态度突变，很可能是和源之塔方已经有所交涉了。

　　他想到了离开深林之前的那座秘密结界。

　　沈离不再开口了。

　　“五洲格局目前错综复杂，据我所知，南湾和花帜集团已经启动了一个秘密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