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顾慎精神提醒的结果。

　　熔炼冥火之后，顾慎已经实现了某种意义上的生命层次迁跃，虽然在熔炼火种之前，他的精神力便已是神座以下独一档的存在……在射出熄烛之前，顾慎便分出了一缕心流之力，提醒【红门】外的夫人，关上门户。

　　如今晋升神座，成为最高席，他有无数种办法，安全离开死海区这片精神海域。

　　可陆南栀他们就不一样了。

　　【深海】不会因为自己的熄烛一箭而死去，甚至不会付出什么太大的代价。

　　这一战并没有结束。

　　【深海】一定会击碎红门，甚至会寻找机会，入侵阵列盒海域。

　　权限中心已经找到，这一战已然获胜。

　　红门大概率是保不住了。

　　如果提前关上门户，至少可以做到全体成员安全撤离。

　　花帜大厦的地底，那些集体进入阵列盒海域的两洲高层，此刻惊魂未定地醒来，人人脸上都挂满汗水，眼中还留有余悸，因为刚刚的那一战实在太震撼……

　　宋慈和陆南槿搀扶着夫人。

　　北洲那些要塞驻守者，也都是脚步虚浮，有些站立不稳。

　　即便作为观看者……他们都感到一阵眩晕。

　　可见浸入死海区，需要消耗多大的精神。

　　“顾慎，成功了么？”

　　宫紫声音沙哑，揉着额首，刚刚回到现实世界，他便连忙开口。

　　这是每个人都惦记挂牵的问题！

　　最后关头，那几乎冲出红门的爆炸辉光，实在太耀眼了，没人看清爆炸之后的画面。

　　“嗡！”

　　陆南栀深吸一口气，她调出现实世界中大都此刻的画面。

　　无人机悬挂在天顶。

　　此刻映入众人眼帘的，是大都核心区的礼堂，夜幕柔和，礼堂之中流淌出典雅悠扬的古典乐，只不过围绕礼堂的街道却好像油画一般静默凝固了，时间好像在这一刻静止……准确地说，是人群静止了。

　　画面切转，增加。

　　陆陆续续不断有画面涌入花帜地底的会议室。

　　江滩，老城区，瀛海，整片江南，再加上江北……甚至苔原的偏僻小镇，全都呈现先前的场面。

　　“入梦了……”

　　费舍尔喃喃开口，声音在脑袋鱼缸之中溅起一连串水泡。

　　他靠着墙壁，缓缓跌坐下来，心情激荡，极其复杂。

　　安静。

　　会议室极度的安静。

　　所有人都知道，这画面意味着什么。

　　整座东洲，陷入了无比静谧的梦境之中。

　　这意味着，狮醒代码已经通过死海区权限中心扩散。

　　顾慎在这一刻，成功完成了催眠。

　　这是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一场催眠。

　　“北洲呢……北洲的画面呢？”

　　费舍尔忽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东洲的催眠成功施展了，那么北洲呢？

　　地底研究所和花帜早就搭建了秘密的合作关系。

　　此刻的数据传输，是绕过深海进行的，所以需要一些时间……片刻之后，投影幕布之上多出了北洲的景象。

　　中央城天顶掠行的那些源能艇，在同一时刻齐齐凝滞。

　　那些超凡者仍然自由畅行，只不过飞艇被管控，也被勒令强行停止。

　　虽然狮醒代码只对凡俗投放，为了确保“催眠时间”内的秩序平稳，顾慎以最高席的权限施加了禁空之令，于是那些超凡者们神情茫然困惑地看着身下熄火的飞艇。

　　关于中洲颁布觉醒法案的消息……已经在超凡者世界传开。

　　所以只过了数秒。

　　这些超凡者的眼神便从茫然变成了震撼。

　　他们已经意识到……这凝滞的画面意味着什么了。

　　中央城，落银城要塞，蝉翼城要塞，龙骨要塞，牯堡……

　　大量的画面落在花帜地底会议室中。

　　这些画面，都是由“驻守者副官”拍摄，实时传递的。

　　蝉翼城要塞的巨壁之上，坐着一道身影，卫诚伸出【玉手】，对着身下背后的静默要塞，竖起大拇指。

　　牯堡大雪翻飞，邹副官传递画面的时候，拍摄了林霖和顾南风的背影。

　　“……成功了。”

　　费舍尔声音沙哑到了极点。

　　深鳞城的数据也传输到了荧幕之上。

　　看着自己默默守护的那些人，也在此刻进入狮醒梦境。

　　活鱼忽然觉得自己眼眶有些湿润，下意识伸手抹了一把鱼缸，激起一阵哗啦啦的水声，他连忙收回手掌。

　　幸好自己戴着鱼缸，没有人看见这一幕。

　　深鳞城的铁血驻守者情难自禁，潸然落泪，可不是什么有趣的新闻。

　　北洲那些驻守者们，比费舍尔好不了多少。

　　他们为了要塞，为了边陲付出了太多，太多……

　　深海的“平衡化”固然可以处理一部分信息，可北洲军团如此庞大，为了维持超凡世界的秩序，每座要塞都要定期对凡俗战士，进行精神催眠……这种长期催眠，对凡俗并不是一件好事，他们当然不愿意这么做，只是之前没得选。

　　如今，则不需要了。

　　陆南栀看着那巨幕之上，一幕幕寂静的画面投来。

　　此时此刻，她心中的情绪无法用言语来描述。

　　已经数不清，这三十年，为了守护红门，她一共付出了多少的心血。

　　但毋庸置疑……

　　所有的付出，一切的投入，都是值得的。

　　陆南栀在宋慈陆南瑾的搀扶下站稳身子，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让其不那么颤抖。

　　“诸位，恭喜你们……见证了历史！”

　　“从今天起……人类，就此进入超凡时代！”

　　“属于自己的……超凡时代！”

　　第四百六十五章 千万人，和一人

　　【“喂……”】

　　【“醒醒。”】

　　不知沉寂了多久，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伴随着隐约的刺痛。

　　顾慎回想起了数秒前的记忆，在狮醒代码释放的那一刻，他用力握紧掌心的“死海权限之石”，将炽火尽数灌入其中。

　　整片死海区的精神海水都在一瞬间沸腾。

　　随后，他便陷入了极度的黑暗之中。

　　在现实世界之中闭上双眼，可以睡去。

　　在精神世界闭上眼睛，也算是睡去吗？

　　顾慎睁开双眼。

　　眼前的世界没有一缕光，一片漆黑。

　　但他知道，这里不是死海区。

　　也不是阵列盒。

　　而是……

　　他自己的精神世界。

　　“唰”的一道轻响，他眉心位置燃起了一缕璀璨绚烂的火光，这缕火光照亮了整片漆黑世界。

　　这是顾慎第一次，如此细致，如此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内心。

　　原来这里这么黑。

　　即便炽火照耀，依旧有大片大片驱逐不散的阴霾笼罩。

　　而最重要的是……

　　他的面前，此刻盘坐着一道漆黑如墨的身影，那身影坐在不远处，一动不动注视着自己。

　　刚刚脑海中的声音，是从对面传出来的？

　　顾慎怔了怔。

　　那声音很熟悉，他很快就明白了熟悉的原因，许多年前，他握住【真理之尺】，在火灾楼顶反杀那两位超凡者的时候，这道声音便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后来只要动用【真理】抵达透支阶段，脑海中就会有类似的声音响起。

　　裁决所给出的解释是，这种现象是精神不稳定产生的幻觉。

　　一开始顾慎相信这个解释。

　　后来他更愿意相信，这是居住在【真理】中的魔鬼，发出的引诱之音。

　　此时此刻他知道。

　　原来都不是。

　　【“是我。”】

　　那漆黑如墨的小人，抬起了头，正视着顾慎，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如潮水，如蝉鸣，无法捕捉具体方位。

　　但顾慎知道。

　　说话的人就是他。

　　顾慎皱眉，缓缓问道：“你是谁？”

　　墨人浑身都被黑暗笼罩，但顾慎感觉，他似乎咧嘴笑了笑。

　　【“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墨人轻声回应：【“我……就是你。”】

　　精神世界的形体没有参考价值，但这墨人的确和自己一模一样。

　　【“这世上存在光明，也存在黑暗。”】

　　【“任何地方都是这样……人心，也不例外。”】

　　墨人伸出手掌，按在了自己胸膛的位置，在这寂静到极致的漆黑世界之中，他的心跳清晰可闻……顾慎下意识也做出了一样的动作，他将手掌按在了自己胸膛之处。

　　砰。

　　砰。

　　两道保持同调的心跳声音，在光暗交织的虚空之中缓缓回荡。

　　“我大概明白，你是什么东西了。”

　　顾慎微微垂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