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庆等人下了马,牵着马,尾随。
穿行在这住户散乱的庄子内,走了一阵后,众人总感觉这庄子给人一种说不清的味道,光天化日之下的一种诡异感。
南竹突然朝领路人喊道:“少年郎,你们这里没人养家畜的吗?”
听他这么一说,其他人立马四处打量,才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整个庄子里,似乎一只家畜都没有,与这村庄似的地方不太相符。
众人才反应过来,明白了自己感觉不对的地方在哪,因没那些东西,还有这个庄子显得过分安静。
少年回头好奇地打量了一阵,可能是觉得南竹太胖了,旋即挠头问:“养家畜?是什么?”
几人看到他又把手上没擦干净的泥巴弄头发上去了。
南竹无语,旋即解释道:“家畜就是鸡狗牛羊之类的,你没见过?”
少年想了想,摇头道:“知道,但是不能养,会跑进地里弄坏葡萄,葡萄不好了,酿出的酒也不好了,庄主说我们的葡萄不能有瑕疵。”
原来是这样,难怪了,众人恍然大悟,看来这裂谷山庄对出售物品的品质管控还挺严的。
南竹又看了看没什么人影的庄子,“人都下地干活了吗?”
“嗯。”少年点头,继而又扭头看了几人一眼,问:“你们能打死妖怪吗?”
南竹哈哈道:“看来这妖怪把你们祸害的不轻呐。”
少年低了头,黯然道:“我哥哥被妖怪吃了。”
几人相视一眼,南竹把缰绳扔给了牧傲铁,让他帮忙牵马,走到了少年身边,“你见过那妖怪吗?”
少年摇头。
南竹:“那妖怪长什么样?”
这也是他们比较疑惑的问题,来之前的途中他们就打听过裂谷山庄的情况,想知道与之对抗的妖修是什么情况,然而似乎没人能说清到底是什么妖怪,似乎各种说法都有。
少年却不吭声了。
等了一会儿,南竹问:“不知道吗?”
少年又摇头,“说过妖怪长相的,妖怪晚上就会趁你睡着了把你吃掉。”
几人懂了,这是不敢说,都知道这是类似于各地吓小孩的话术,但他们也没有勉强。
不过南竹的嘴上没停,絮絮叨叨的,少年不时被逗的嘿嘿笑。
乔且儿听的不时微微摇头,这些日子接触下来,也算是了解了这位七哥,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成了话痨。
一行抵达山脚后,立马看到了另一种气派,飞檐雕刻在峭壁上,雕梁画栋深凿在山体上,峭壁上还有好多露台。
走到了这里,已经能闻到淡淡的葡萄酒香气。
少年请他们稍等,自己跑了进去。
不一会儿,屋内出来了三人,少年跟在他们后面。为首者是一名衣着朴素的中年汉子,但气质和味道同外面的那些吴姓族人比起来已经是云泥之别,脸上给人一种宾至如归感的微笑。
为首者打量了一下四人,拱手见礼,“在下裂谷山庄三庄主吴和运,敢问四位贵客尊姓大名。”
一听这位便是三庄主,四人忙行礼。
相关情况他们在外面也打探过,裂谷山庄有三位庄主。
大庄主名叫吴刀,统揽全庄,也是裂谷山庄的头领。二庄主吴谢山,主内,负责山庄内部事务。三庄主就是眼前这位吴和运,主外,负责山庄外部事务。
三位庄主的辈分不一,裂谷山庄也不按辈分取才,只看能力。
框架上明显能看出和一般门派不同,家族的痕迹更明显。
庾庆:“林二庆。”
南竹:“朱在南。”
牧傲铁:“铁如山。”
乔且儿:“汪少珺。”
四人各自报名后,吴和运哦了声,再次拱手道:“四位是特意来为我裂谷山庄除妖的?”
庾庆笑道:“特意谈不上,裂谷山庄人才济济,哪轮得到我们来招摇。”
“诶。”吴和运摆手,谦逊道:“话不能这样说,裂谷山庄地处孤僻,不敢小看天下高人,也是能力有限,否则又何须广招各路豪杰来除妖。话说回来,难道你们不是为除妖来的?”
庾庆:“我们乃游历天下的散修,听闻这里有大片葡萄园,过来开开眼界是真。当然,也听到了妖怪传闻,听说了贵庄的悬赏,来了自然要试试看,只怕未必能让贵庄如意。”
“哈哈,愿来这荒僻之地就是贵客,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里面请。”
确认确实是来除妖的,吴和运笑着恭请了四人入内。
跟他出来的两人帮忙将马匹给牵走了。
凿空的石窟内也很讲究,底层分明是按照了庭院之类的布局来的,只不过上不见天日,许多地方都用了镜子来折射天光,有些地方则布置了发光的萤石照明,显得比较昏暗。
几人跟着吴和运从一侧的石阶上楼时,走在后面的牧傲铁回头看了眼,见一名男子手搭在那少年的肩膀上将其给带走了……
先是宽大的石阶而上,再是古老而充满厚重气息的石头楼道,最后是与露台结合的半开放式客厅,从头到尾都是浑然一体的开凿,而且是精雕细琢,很精美,让来客为之惊叹。
落座后,有人端来了茶水,待飘出了酒香后,庾庆四人才发现,所谓的茶水其实是酒水。
壶里倒出的是暗红色的葡萄酒,装酒的是牛角杯。
看出了客人的讶异,吴和运哈哈笑道:“我们这里的特产是葡萄美酒,所以和别的地方不同,招待客人用的都是本地特产,如果实在不行,茶也能找一些出来。”
庾庆摆手,“算了,入乡随俗吧。”
吴和运微笑看他,举杯邀请,宾主互敬。
他大概已经看出来了,这四人当中应该是以这年轻人为尊。
放下酒杯后,庾庆发问:“此地究竟是何妖怪作乱,之前问庄里带路的少年,他甚至连说都不敢说,说什么说了妖怪长相,晚上睡觉时会被妖怪给吃了,不知那少年说的可是真的?”
吴和运哈哈大笑,“林兄弟怎会信这种荒唐话,不瞒诸位,都是吓唬小孩子的话。此地与其它地方不同,为了对葡萄园进行灌溉,历代先人将下面的水道暗渠挖了个盘根交错,宛若迷宫,有的地下蓄水甚深,偶尔就会出现小孩不慎溺水的事故,故而拿妖怪来吓唬,免得小孩子到处乱跑乱钻。”
庾庆哦了声,南竹又再问:“是何妖怪作乱,竟能如世仇般纠缠这么多年?”
吴和运苦笑:“最早是狼妖,之后就说不清楚了,什么妖怪都出现过。说实话,我们甚至怀疑这事的背后是妖界在做手脚。”
南竹惊讶,“真要是妖界对付你裂谷山庄的话,说句不敬的,又岂是你区区裂谷山庄的能抵挡这么多年的?”
吴和运摆了摆手,“妖界怎么可能公然灭了我裂谷山庄,我人间卫道士也不会答应,敢硬来必遭反噬。你们能来此地,应该听说过当年五十里之约的事,一直没有扯清楚,而这西部荒凉之地,类似这样的地盘太多了。”
南竹“哦”了声,恍然大悟状。
众人也都大概明白了那话里的意思,妖界在通过不时的敲打裂谷山庄来警告其他人,不要试图以这种方式划地盘。
吴和运:“这也就是我们为什么也搞不清具体是什么妖怪的原因,因什么妖怪都可能出现。还有就是,这么多年来,如同诸位一样风闻而来除妖的人,最终几乎无一人能善终,这岂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四名来客皆凝噎无语,南竹喉结动了动,试着问道:“这么多年来,过来帮忙除妖的,没一个活着离开的?”
吴和运:“也不能说没有活着离开的,有的死在了这里,有的离开后,遇难在了途中,至于有没有事后无恙的,我们也不清楚,这话不能乱说。”
四人再次无语。
吴和运看了看四人反应,“四位的好意,我们裂谷山庄自然是十分感激,但情况还是要跟四位说清楚,不管四位是去是留,裂谷山主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四人还是无言以对。
换了一般人,肯定就吓跑了,背后可能是妖界暗中出手,这还怎么玩?
然而师兄弟三人的来意不一般,除妖什么的只是借口,他们才不想来除什么妖,也不想跟妖界发生什么冲突,犯不着干那冒险事,他们想摸此地的情况是真,只要有借口留下就行。
所以嘛,庾庆笑道:“这么大的葡萄园还真没见过,既然来都来了,也不急着离开,留下走走看看再说,如果能尽到力自然是最好,如果不行,还望贵庄也不要见怪。”
南竹亦微微点头表示认可,牧傲铁没任何反应。
乔且儿则悄悄多看了师兄弟三人一眼,不知这三个家伙到底想干什么,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危险可想而知,居然还要留下。
吴和运多少愣了愣,旋即又一脸灿烂笑意道:“也是,来都来了,不妨走走看看,虽是穷乡僻壤之地,但对外地人来说也算是别有风情。”回头对身后倒酒的小伙子道:“吴安,从今天开始,这四位贵客就交给你去看顾了。”
“是。”被称为吴安的小伙子应下,也对几人欠了欠身。
吴和运回头又对几人道:“从今天开始,有什么需要的话,你们尽管跟他说,只要不超出规矩外的,他都会尽力给几位安排的。”
庾庆:“好的,多谢。对了,三庄主,我们看到你们的族徽是一只‘戟’,居然有人会以‘戟’做族徽,倒是十分罕见,不知可是有什么说法?”
吴和运笑道:“传说先祖曾在荒原遇到过狼群的袭击,在荒地捡到了一只长戟防身,才躲过一劫,才有了后来踏上修行之路的机会。有感于此,先祖才将‘戟’当作了族徽。”
师兄弟三人不动声色的互相看了眼,庾庆颔首,“原来如此。”
正这时,忽有一阵阵风卷入,站一旁的小伙子吴安突然快步走到了露台外面,向远处瞭望着什么,继而回头朝里道:“三庄主,风沙来了。”
吴和运立刻过去看了看,屋内几人也跟了出来。
只见远处天际一阵暗黄,以遮天蔽日的气势压来,沙尘滚滚,俨然是沙尘暴,庾庆等人久有耳闻,却是头回见到。
吴和运招呼几人退进了屋内,吴安则蹦到了露台上面,解开了上面的绳索,放下了卷帘,又入内扯了一条条绳子绷紧绑好,避免被风沙从外面吹开。
屋内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外面已有人端了灯火进来照明。
没多久,外面已是一阵疾风骤雨般的动静,屋内的火苗也在晃动。
庾庆忽道:“外面葡萄田地里,似乎还有许多人,有些远的,一时间跑不回来吧,他们怎么办?”
乔且儿闻言看向他,眼中透出柔情。
吴和运笑道:“不用担心,葡萄田地里都有打水的地洞,遇上这天气,他们随时可以钻进地下暗渠里躲避,不会有事。”
庾庆哦了声,“是我多心了。”
外面的沙尘暴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快就消停了。
作陪一阵的吴和运也起身了,“四位,庄里还有事要处理,我就不陪了,吴安会带你们去客房,有事吩咐吴安便可。”
“无妨无妨,已是叨扰。”
庾庆起身客气,几人都站了起来相送。
吴和运告辞而去。
几人也没有在此久留,吴安带了他们去。
出了门,经过道一直前行,下了台阶又上台阶的,在室内走了差不多一里路,才将他们带到了一排客房前。
吴安扫了眼人数,问:“四间房吗?”
庾庆:“两间就够了。”
挤一起不方便,太散开了也不行,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稍微有个照应能稳妥些。
于是吴安就近给他们安排了两间尽量靠一起的客房,客房都有露台,掀开遮挡走到露台上一看,天地间依然还有些灰蒙蒙的感觉。
确定了客房后,吴安告知他们,待会儿会有人来打扫和准备。
待到沙尘的影响去除的差不多了,天气又清朗了,庾庆主动要求走走看看。
吴安问他们想看什么地方,庾庆想去“黄金谷”查看,但还是忍住了,怕一来就去那地方容易引起怀疑,说随便。
吴安只好自作主张,先带他们去了藏酒的酒窖开眼界。
酒窖在地下,一排排的酒桶如龙,堆的看不到尽头,蔚为壮观。吴安介绍,基本上每个来裂谷山庄的人都会来这里开开眼界。庾庆口头称是,实则几人都不感兴趣。
他们对黄金谷感兴趣,对这个家族是不是持戟人感兴趣,然而这些感兴趣的都不能轻易说出来。
带着几人在地下酒窖逛了逛后,吴安又领着他们从另一头出来了,出来的地方离他们入住的客房已经很远了。吴安直接带了他们去葡萄园游逛。
葡萄园里的葡萄还没长大,离采摘的时候还远,吴姓族人夹杂在田垄间忙碌。
到了葡萄园,有一样东西免不了要开眼界,那就是地下的暗渠,也是每一个来裂谷山庄的人都免不了要来参观的。
找了个有台阶的地坑,吴安领着他们走了下去,立见三尺来宽的溪流汩汩流淌不止,水质清冽。
溪流两边靠墙的地方都有过道,都是只能容一人独行的土路。
一行朝前面的地坑光柱走去。
南竹得侧着点身子走才行,嘴里嘀咕了一句,“进入地下后,温度明显下降了好多。”
吴安在前面解释了一句,“渠里的水都是雪山上直接化下的雪水,水很凉。”
走了那么一程,不时有交叉路口出现,忽然吴安抬手示意大家暂停。
南竹不解,问:“怎么了?”
吴安往前面和后面的光柱指了指,众人看到了,应该是外面起风了,刮下了不少的灰尘。
等到灰尘稍微消停了些,一行才继续前行。
下一个交叉路口的中心是一汪水池子,上面的洞口还架着轱辘和井绳,到了这里得绕行。
庾庆却停步了,看着上方洞口垂下的光柱中还在轻轻飘荡的灰尘有些走神,且略有眯眼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