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其他人,杜肥再次打开了手中帖子,看着上面的内容喃喃自语,“原来藏身在列州,小少爷,你终于来了!”
清晨。
钟家内宅,钟夫人文简慧一袭锦衣长裙,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且不失端庄,女主人气派自然,盈盈笑语着帮两个女儿挑头上的首饰。
首饰是宫廷内造,是钟员外昨天带回来的,是给家里三个女人出门见人的礼物。
城外东南有一胜地,名为灵慈山,正是种植灵米之地。灵米花开最盛的时节,那一片花海风光无限,灵慈山会对外开放一天,供一些贵人来赏花,一般人则拒绝入内,那种地方人多了也确实不合适。
对女人来说,又是花枝招展争奇斗艳的日子,期待已久,好看的衣服和好看的首饰必不可少,钟员外不弄点首饰给点交代的话也是吃不消的。
一袭白裙眉目清秀如画的是大女儿,婉约矜持如亭亭玉立的夏荷般洁雅,映入眼帘便是一份清新爽目。
黄杉纱衣罩裙的女子是小女儿,容貌清丽,眉目间透着机灵,同样长得好看,明显比姐姐活泼,母亲和姐姐说话,她叽叽喳喳插话不停。
大女儿名叫钟若辰,小女儿名叫文若未,明显是按出生时辰取的名字。
次女随了母姓。
钟员外早年只是妻子家里的一个伙计,掌柜的无后,把女儿嫁予钟员外时,钟员外是答应了的,有一个要过继给文家。没想到的是文简慧自己肚子不争气,没能生出儿子过继给文家,生了两个女儿后肚子便停了,于是只能这般。
好在文掌柜也算是没看错人,钟员外硬是把老丈人经营了几十年都在原地踏步的小商铺发展到了如今的地步。
只是造化弄人,如今的钟员外似乎又面临了已故文掌柜当年的老局面,没有儿子继承家业。也算是当年的文掌柜有眼光,哪怕面对这种情况,钟掌柜也没有干出纳妾生子的事来。
在这世道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这可不是当年文掌柜的小铺子,说给外人就给了。如今钟家偌大个家业,就这样轻易给出去,就真的一点都不心疼?
钟夫人也颇为有愧,也急过,甚至用了不少偏方,但肚子就是没反应,后来年纪大了,也就顺其自然了。她自己也对钟员外暗示过,只要将来肯拿出一半的财产给她两个女儿当嫁妆,其它的事情她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暗示的已经很明显了,但钟员外并未那样做,外面最多偶尔会有个把红颜怡情。
也曾出过事,某个红颜想借腹上位,但轻易就被钟员外处置了,未能翻起浪来。
娶了钟家的女儿,就等于是分到了钟家的产业,何况钟家两个女儿又漂亮,不知多少人垂涎。
挑到了喜欢的首饰,急于展示的文若未有点呆不住了,蹦蹦跳跳道,“娘,爹怎么回事,这都什么时辰了,该出发了,怎么还没来?”
“你看你背个手溜达来溜达去的样子,哪像个姑娘家?”钟夫人一边帮大女儿头上配首饰,一边训斥小女儿,首饰从大女儿发髻上拔下后,又换了一支比对,“你爹昨晚回来的晚,让他再睡会儿,耽误不了你去玩。”
文若未走来,一手撑腰,一手搭在了母亲的肩头,“娘,知道您看我碍眼,放心,这次去灵慈山,我一定随便拉个公子哥回来给您做女婿。”
“死丫头!”钟夫人恼怒,操起发簪就扎。
年轻人反应快,文若未蹦蹦跳跳闪开了,在旁做了个鬼脸,笑嘻嘻道:“开玩笑嘛,放心,姐还没出嫁呢,哪能轮到我。”
坐在镜子前的钟若辰温柔一笑。
钟夫人却是忍不住一声叹,说到这个大女儿的婚事,她也愁啊,其中内情又不足与外人道……
内院,一位面白须长、两鬓稍有斑白、气度雍容的男人从屋内走了出来,走到院子里临时抬来摆放的躺椅旁,躺下了闭目养神。
不是别人,正是钟府的主人,钟粟钟员外。
边上下人早已准备好了热水,毛巾浸水拧干热敷在了钟员外的脸上,稍后取下,再用胰子涂膏抹脸,后取锋利剃刀为之净面刮脸,最后又用湿毛巾仔细将脸给清理干净了。
护卫总管杜肥走来后就站在了一旁,也不打扰,静等。
一切完毕,钟员外起身又进屋,杜肥跟了进去,对洗漱后习惯性一杯茶的钟员外道:“员外,昨晚有人在摸钟府的底。”
慢慢品茶的钟员外不以为意,吹着热气,“没什么特别的话,你看着处置就好。”
杜肥:“是小少爷,小少爷回来了。”
“呃……”钟员外抬头,有些茫然,“哪个小少爷?”
杜肥摸出昨晚的那张帖子,递给他。
钟员外放下茶盏,接了帖子打开一看,起先看着费解,待看到“阿士衡”三个字后,骤然站起,竟撞倒了身后的圆凳,又再次反复查看了一遍,抬头问:“你确定是他吗?”
杜肥:“这名字会出现同名的可能性不大,何况又在探钟府的底,基本可以肯定是他来了。”
钟员外又看帖子,呵了声,“总算是来了,我女儿都快等老了。”复又皱眉,冲杜肥瞅去,纳闷道:“他探钟府的底?我们什么底他不清楚吗?他鬼鬼祟祟几个意思?”
杜肥:“来了京城不来钟府,我也纳闷他是什么意思。还有,他是来赴京赶考的,按理说老大人应该会事先来封信知会我们一声,我们也好安排接应。”
“是啊,老大人三年前来了封信后,就再也没联系过了。这小子究竟想干什么?等等,赴京赶考……”杜肥又低头看向帖子,“考生,他是来赴京赶考的,看来老大人是要让他金榜题名,唔,列州乡试排名一百零六……”嘴角略有抽搐,抬眼看向杜肥。
杜肥微笑,笑的有些尴尬,“这乡试成绩想金榜题名怕是没什么指望。”
第65章 绑架
钟员外的眼神就是这意思,锦国几十个州,一个州起码两三百人赴京,哪届会试不是过万人参加,就这成绩做底子,会试成绩出来后怕要排到几千名后面去。
这乡试排名看着都寒酸,他忍不住叹道:“一百零六名,按理说,老大人是心里有数的人,他调教的,不该这底子就让跑出来啊!考上的希望不大,偏偏还要来考,来了又不来钟府,他想干什么?”
杜肥也迷糊,无法回答。
钟员外看着帖子,“列州梁陶县,这大概就是老大人隐居的地方了,老大人老家也不在列州,怎跑去了列州?”
杜肥问:“看样子,他还不想露面,不想让我们知道他来了,怎么弄?”
钟员外反问:“由得他吗?我女儿都快二十了,你见过几家的女儿二十芳龄了还不嫁人的?多少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我夫妻是一年比一年压力大,憋得慌,就算是老大人亲自来了也得给我个交代才行,来了还躲着不见算怎么回事?”
杜肥小汗一把,“这倒也是。”
钟员外:“我怎么感觉那小子有点鬼鬼祟祟的,别让他闹出什么妖来,你亲自走一趟。”
“好。”杜肥应下,顺手将倒下的圆凳扶了起来才离去。
钟员外再次坐下,茶盏端了几次都没能送到嘴边,喝不下去,看着帖子上的内容反复唉声叹气,“怎么会是一百零六名,这成绩没办法留京补缺……”
正这时,门外蹦蹦跳跳冒出一人,正是文若未,“爹,快点,该出发了。”
钟夫人的身影随后出现,“是该快点,起码要赶到灵慈山用午饭吧?”
钟员外看向门口两个女儿,“我跟你娘有事谈,你们两个先回去等着。”
“那你们快点呐。”文若未有些不满,结果被姐姐钟若辰给强行拉走了。
钟夫人坐在了丈夫对面,“有心事的样子,怎么了?”
钟员外:“灵慈山那边,就算了,不去了。”
钟夫人一愣,下意识抬手扶了下发髻上的金步摇,好不容易打扮的让自己满意了,这突然不去了那多不乐意,“灵慈山一年只对外开放一次,一年就这一次机会,你两个女儿都做好了准备,管家那边也准备好了,就等你一个人了,有什么事要闹得大家伙都不高兴?”
钟员外将手中帖子递给了她,让她自己看。
钟夫人狐疑着拿了帖子翻看,看着看着,脸上神情逐渐凝滞,慢慢站了起来,小心问:“那位的儿子来了?”
“嗯。”钟员外点头,抬了抬下巴,“上面的东西你不会看不懂吧?赴京赶考来了。”
钟夫人:“事先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说?”
钟员外:“人家没声张,先在钟府外面兜了一圈,不知道几个意思。”
突然发生这种事,钟夫人就算想去灵慈山,眼下也没了兴趣,她又看了阵帖子,看后狐疑道:“乡试怎么排到一百名后去了,这能考的上金榜吗?还是说凭那位的能力有关系帮他儿子走后门?”
“不知道,见到了人自然就清楚了。”
……
花园里,被姐姐拉着走的文若未忽道:“姐,你有没有发现爹的神色有些不对?”
钟若辰发现了,颔首。
文若未:“姐,我怎么感觉有些不妙,不会去不成了灵慈山吧?”
钟若辰默了默,“去不成就不去了,爹的事要紧。”
“那怎么行,一年才一次的机会哦。”文若未一把甩开姐姐的手,转身就跑,“我去偷听一下。”
“未未。”钟若辰喊了一嗓子,人已经跑了,未能喊住。
文若未一路跑到父母的院子外,继而做贼似的拎着裙子,慢慢摸到了正房门口,趴在墙边悄悄偷听。
也不知听到了什么,忽然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满眼震惊的样子。
继续偷听了一阵后,胳膊上突然一痛,回头一看,一颗小石子打了胳膊,抬眼,发现院墙上站了一名护卫,指着她警告的样子。
文若未吐了吐舌头,又小心翼翼地离开了。
一出院子,又赶紧拎着裙子快跑,一路跑到了花园。
钟若辰刚想训斥她两句,文若未却趴她肩头抢先低声道:“姐,灵慈山肯定去不成了,也不用去了,就算让我去,我也不去了,我肯定要留下来看看的。”一脸的我有惊天大秘密的样子。
钟若辰讶异,“留下来看什么?”
她不太明白今天这个日子里,还有什么比灵慈山花海更好看的。
文若未连连眨眼,“看未来姐夫啊!”
“……”钟若辰一愣,旋即一把推开趴自己肩膀上的妹妹,扭头就走,觉得妹妹又在拿自己寻开心。
“哎呀。”文若未跺了下脚,跑去拉住了姐姐,在姐姐耳边道:“姐,我现在终于明白家里为什么不急着让你出嫁了,原来你早就跟人定过亲了,你的未婚夫好像是个大人物的儿子哦,虞部什么,对,虞部郎中,未来姐夫好像是前虞部郎中的儿子。人好像已经来了京城,正在什么会馆落脚,是来参加这次会试的,杜总管好像已经接人去了呢。”
“……”钟若辰本能的认为妹妹在说谎,因为这个妹妹爱开玩笑,也可以说是经常骗人,可又越听越不对劲,“虞部郎中”这种字眼可不是妹妹正常情况下能说出来的用词,也不太可能说马上就能见分晓的慌。
哪个少女不怀春,她自己以前也常暗暗纳闷,自己早就过了出嫁的年纪,家里为什么一点都不急?
现在听了这番说辞,她那一颗心顿时被搞的忽上忽下起来,又推开了妹妹,“胡说什么,有这种事怎么可能隐瞒。”
这次轮到她逃也似的赶紧走人。
“姐,是真的,杜总管已经接人去了呀,待会儿就能见到了……”
列州会馆。
登记后,庾庆又晃晃悠悠出门了,就在会馆大门外伸了个懒腰。
等候在会馆一侧的马车立刻踏踏过来停下,车夫跳下来笑道:“是阿公子吗?我是盛记车行的李贵。老孙出门的时候被歪倒的楼梯给砸了,抬不起了胳膊,车行只好让我来顶一下,您请上车。”
庾庆多了个心眼,拨开车帘子看了眼,见到里面有自己昨天买的椅子,这才上了车。
车夫李贵坐上了车辕,问道:“阿公子,今天准备去哪看看?”
庾庆:“去皇宫周围逛逛。”
他头回来京城,还没见过皇宫长什么样,肯定要去见识见识。
“好嘞,您坐好。”李贵一声吆喝,马鞭一甩,马车不疾不徐地前行。
庾庆又把车帘子和窗帘挽了起来,三面通透正好赏景,昨天时间晚了,天也黑了,看了个夜景,今天大白天正好一览京城风光。
什么温书备考之类的,他想都不会去想,因为不需要,到了时间把事办完就走人。
钟家的情况他已经不打算再碰了,昨晚好好考虑了一下,做出了最后的决定,此行不去钟家。
没别的,实在是觉得和阿士衡的未婚妻见面太扯淡了。
做出这个决定不容易的,钟家那么有钱,就是块大肥肉啊,过把手都能一手的油啊!
做出决定后也就轻松了,还是好好逛逛京城,摸清自己想要的情况好,到时候把火蟋蟀给卖出个高价来,那才是正当收入。
许沸那四千两银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给自己。
他今天特意从会馆那边要到了许沸登记的住址,回头还要摸清地点,防备许沸赖账。
就在他看着车外街景思绪良多时,忽警觉坐起,发现马车已经脱离了街道,进入了一条僻静的巷子里。
感觉有些不对,他立刻问道:“李贵,这是去哪?”
李贵回头笑道:“抄近路去皇宫。”
他这里话才刚落,马车经过的一户人家门口,突然闪出一人,直接蹿入了车内。
庾庆大惊,骤然拔剑。
来人隔空一掌,庾庆顿感雄浑之力袭来,拔出半截的剑硬生生被隔空之力摁了回去,所坐椅子顷刻间坐了个四分五裂,人已被带飞。身形再定住时,来者已经锁了他的咽喉,带着他一起坐在了后面的座位上并排。
“哟,警惕性还挺高,反应还挺快。”来人戏谑调侃,眼中有讶异感,一动手才发现庾庆居然有上武境界的修为,看了看庾庆欲拔剑的姿态,“还能文能武的,有点意思。”
说这话,实则是出现了误判。
能考上举人的,就这年纪,肯定大部分时间精力都在读书上,以为庾庆的佩剑属于配饰,现在才发现误判了,不禁庆幸是自己亲自来了,否则搞不好要让这厮跑了。
他不是别人,正是钟府的护卫总管杜肥。
对方一出手,便压制的自己一点都不能动弹,庾庆也立马判断出了对方的修为,玄级高手!
他心里已经是骂娘了,不知自己这次出山走了什么霉运,玄级高手那是一堆一堆的撞见,一窝一窝的碰上,坐个马车逛个街也能被玄级高手给绑了,真他妈的活见鬼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马车已经出了巷子,又到了繁华街头,帘子什么的也放下了。
庾庆紧绷的心弦稍微放松了些,看起来不像是要杀他,的确像是在绑架。
可他又想不通,自己到了京城后好像也没有招谁惹谁,怎会值得玄级高手来绑架自己,难道是自己露了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