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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仙 第2章

半仙 跃千愁 6386 2024-03-23 01:33

  正思绪种种之际,忽隐约闻有一股极淡的清香,若有若无,几不可闻,不知是什么香味。

  阿士衡左右一看,发现厨房里有火光,还有一些动静传出,不用多想也能猜到是庾庆在搞什么。

  遂起身走了去,一进厨房,立马看到庾庆在灶膛前烧火,锅里咕咕响,不知在煮什么,好奇问了声,“你在弄什么?”

  庾庆敷衍道:“随便弄点吃的。”

  随便?阿士衡不信,才刚吃过晚饭,锅里肯定有问题,他直接到了锅旁去揭锅盖。

  “喂,你干嘛?”庾庆灶膛前起身喊了声,没喊住。

  锅盖已移开,雾气升腾,阿士衡闻到了香气的来源,奇怪的是,散发的香气却并不浓郁,依然是若有若无,很内敛的香气。吹开雾气,定睛细看锅里的东西,如同米粒,比正常米粒大一半,略有晶莹剔透感,粒粒中间皆有含而不散的紫芒,很灵动的米粒。

  庾庆走来抢了锅盖,咣,盖了回去,“别碍事,回去看你的书去。”

  阿士衡露出难得的讶异感,“这莫非就是所谓的‘灵米’,十两银子才能买一两的那东西?”

  庾庆抱臂胸前,“是啊,开眼界了吧?”

  得到了确认,阿士衡又伸手揭开了锅盖,再次细看,还真是一副要好好开开眼界的样子。

  此前隐居山村,见识不多,这东西他只听人说起和在书籍上看到过图样,实物还是第一次见到。

  据说此米本生长于仙家的洞天福地,后有人误入仙家遗地,采集到了种子带出,经过反复的尝试才种植了出来。

  此米食用的效用也真正是非凡,普通人尝一口便足抵一顿饱饭,若饱用一顿灵米,之后就算一个月不吃,身体也不会出现什么太过不适。

  此物对普通人来说,只是充饥之物,而对武道修行者来说,更能充分感受和利用到其效用,因其中蕴含着大量可直接摄入体内的灵气,能在修行效果上事半功倍。

  奈何东西实在是贵,普通人根本享用不起,哪怕是许多修行者,想要顿顿饱餐也是承受不起的。

  据说东西一开始种植出来的时候更贵,后来种的人慢慢多了,成了规模不小的行当,量出来了,价钱才降了下来。

  这灵物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种的,需要采集天地灵气种植才行,因需求自然而然衍生出了一个职业,灵植师。

  盖上了锅盖,阿士衡啧啧道:“这东西都能随便煮着吃,你平常还好意思喊穷?”

  庾庆指着锅盖,吹胡子瞪眼道:“也就三两米,还不够饱腹一顿。还是我师父仙逝后留下来的,一直没舍得吃。本是带在身上以防万一的,这不是你跟那典吏说什么司南府的人可能会介入护送,万一搜查检查什么的发现了,我身份还真不好解释,现在煮了,是免得节外生枝。”

  刚看到也确实没多少灵米,阿士衡嘴角勾笑,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而去,不过扔下了一句话,“我还没尝过灵米是什么滋味,煮好了喊我一声。”

  庾庆甩袖送客,一副懒得理你的样子,又坐回了灶膛跟前继续填柴加火。

  就在锅里咕咕煮沸声渐渐消失,三两灵米差不多煮熟的当口,百无聊赖坐在灶前,抱头靠在后面墙壁的庾庆忽如同被针扎,骤然眯眼,目光紧盯灶台升腾的水汽。

  第3章 惊魂

  阿士衡一直好奇他这个玲珑观里年纪和辈分都最末的人为何会接掌观主之位。

  外人搞不清,他庾庆自己心里自然清楚,玲珑观的传承暗藏隐秘,只传给内门弟子,也就是所谓的真传弟子。

  观主师父仙逝后,玲珑观的内门弟子便只剩下了两个,一个是他庾庆,另一个则是他那在外游历未归的小师叔。

  玲珑观内外之分的区别在于有无修炼一部功法,功法名为《观音》。

  功法分为“观”和“音”两种修炼方式,他修炼的便是其中的“观”字诀,修炼的是眼力。

  人走过,脚下会带起灰尘。

  手挥过,能带起风。

  风吹过,能决定烟雾飘散的形态和方向。

  放一碗水在地,在没有风的情况下,碗里水面忽有微波涟漪,产生的原因可能是有什么重物在附近跌落,或有什么人在附近走过时所产生的震荡所导致。

  观字诀便是通过观察细微来解读和推测某种动静的因果关系。

  音字诀修炼的则是听力,譬如趴在地上听地面传导来的声音,便能确定某个看不到的位置有几人经过之类的。

  那位在外游历的小师叔修炼的便是音字诀。

  也就是说,他只需观察烟雾飘荡时的微妙变化,便能推测出大概范围内的某些动静。

  譬如眼前,灶台上水汽的细微飘荡变化令他察觉到了异常,有不详的东西潜入了这宅院内。

  也正是因为有这份底气,他这个保护阿士衡的人才敢与保护对象分开,坐在厨房里煮食。

  没有迟滞,庾庆猛然起身,快步离开了灶房,直奔孤灯一盏的书房,于门口咚咚敲了一下。

  正在灯下翻书细读的阿士衡抬头,刚浮现的笑容又瞬间消失了,从庾庆那让人感觉有距离的漠然神色中读出了异常。

  两人是发小,在九坡村那一带,从小年纪相仿又能平等玩在一块的人,就他们彼此,所以两人都非常了解彼此之间一些特殊的反应意味着什么。

  庾庆直接走到了书桌前,平静道:“东西煮好了,可以吃了,走,尝尝去。”目光刻意在放在案头的剑上挑了挑,剑是他之前随手撂这的。

  阿士衡淡淡一笑,放下书卷,起身离案,貌似随手抓了剑在手,与庾庆并肩出了书房。

  两人到了厨房,于锅灶旁揭开了锅盖,灵米已经化作了晶莹剔透的紫色饱满颗粒,像一粒粒紫水晶,煞是好看,香气依然若有若无。

  借着锅灶产生的杂音,庾庆低声告知身边人,“怕什么来什么,蒲典吏说的东西真来了。”

  阿士衡略惊,亦低语,“不该!悄悄进城落脚于此,不至于有人盯着我们不放,能被准确找上门,莫非有人出卖?”

  “没人出卖,老子有点尴尬。”庾庆略抬下巴,鼻翼翕动,朝锅里的东西示意,同时拿起了锅铲将煮好的灵米盛进一只碗里。

  阿士衡瞬间明白了,应该是来的异物对锅里东西散发出的气味比较敏感,庾庆这厮疏忽大意了,估计是没想到真有流窜到此城的妖物,煮灵米的气味把妖物给引来了。

  他起先有些担心,但看庾庆到了这个时候还顾着锅里的东西,压根没把来物太当回事,顿时又放心了。

  然还是有些紧张,毕竟没见过所谓的妖怪,四周静悄悄一片,也不知庾庆怎么就知道有妖怪来了,正想四处看看,谁知庾庆顺手就把锅铲送到了他的嘴边,铲沿有从锅底刮出来的黏米。

  “不要抬头。”庾庆低低警告一声,又轻松放声道:“来,尝尝味道如何。”

  阿士衡内心惊疑,下意识因对方的话感觉到了头顶上有东西,这个时候还真是庾庆说什么就是什么,老老实实张嘴去抿锅铲上的渣渣吃。

  他头顶上的确有东西,确切地说是两人头顶上有东西。

  一条长虫不知什么时候爬进了厨房,正悬在梁上,正缓缓垂降慢慢变形的上半身。

  蠕动的上半身鼓包出了一个女人的半身轮廓,蛇头化作了女人的脸,绷开的蛇鳞未消,双眸立瞳,扩散出的发丝如小蛇般扭曲,口中渐露尖牙,吞吐着鲜红的信子。黑色鳞躯上有一道道不规则分布的暗黄鳞片,脏兮兮形似半人身的两边无声撑出了两条胳膊,化作十指尖爪悄悄向阿士衡和庾庆后颈抓去。

  眼看双爪就要触及两人脑袋,连阿士衡都隐隐闻到了一股腥臭味时,庾庆突然翻了灶台上的盘子翻盖住了装有灵米的大碗,手中喂食的锅铲陡然呼啸上挥。

  砰!铲柄断了,铲子硬生生没入了蛇妖的脑袋里。

  手中铲柄随手一扔,顺便挥臂带了身边的阿士衡异形换位,挪开了位置,躲过了上方滴落的汁液。

  阿士衡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庾庆已在转动身形时拨指,挑出了捏在阿士衡手中的鞘中剑,信手抓剑当空横斩。

  噗,血水喷洒,一颗脏兮兮的脑袋从上方落下,正好咣隆落在了热乎乎的锅中乱滚。

  见到一颗脑袋落下,阿士衡吓一跳,又看到了悬于半空扭动的半人形的身躯,如同快速漏气的气囊一般,迅速瘪回了蛇该有的样子,只是没了脑袋,鲜血滴答。

  而旋剑在手的庾庆已经离开了阿士衡,手中旋转寒光一剑斩向了灶台旁的墙壁。

  咣!墙破,倒了一块,阿士衡嘴角一绷,借着厨房里的亮光看清了破墙后面的东西,一条昂首而立半人形的蛇妖,是个脏兮兮光头男子的模样,张开双爪正要破墙袭击的样子,一条血线斜肩至对角肋部呈现,半肩身子慢慢移位错开。

  剑光在手中翻转未停的庾庆挥手一声,“去!”

  一道寒光脱手迎空,哗啦洞穿了屋顶,瓦片落下数片。

  安静了一会儿,阿士衡看到屋顶又有稀稀拉拉的血水滴落。

  忽接连咣咣两声,先是破墙后面的蛇妖化作两截倒地,紧接着屋顶被砸开一个洞,一条大蛇从屋顶落下,砸落在地慢慢扭动着,蛇头被一支剑给贯穿了。

  一手端着大碗的庾庆走去拔剑,抖掉了剑上血水,信手掷出。

  唰!阿士衡感觉手上一震,低头看,发现剑已归鞘,又看向笑嘻嘻瞅着自己的庾庆,再看那三条大蛇,一条倒毙在屋外,一条半挂在屋梁,一条倒毙在地。

  烟尘跌宕,阿士衡喉结一阵阵耸动,心有余悸,那扑鼻的腥臭味让他恶心想吐。

  “没了,暂时应该就这三条。我可不是故意吓你,我是想速战速决尽量避免过多过大的打斗动静,免得惊扰来不该有的注意。其实也不用怕,三条尚不能完整化形的蛇妖而已,实力有限,没什么威胁。走吧,还愣这干嘛?”庾庆单手示意了一下托着的装有灵米的大碗,貌似在说,你不是想尝尝吗?可以去享用了。

  阿士衡倒是想走,可真的是头回经历这场面,确实吓到了,两腿有些发软,有点挪不动步,但又不想让庾庆来扶他,不想让庾庆笑话,想要点面子,遂道:“还是头回见到蛇妖,难得有开眼界的机会。”那意思是要留下来看看。

  “那你慢慢看,我去外面看看有无惊动什么人,吃完东西还得找蒲典吏来善后。”庾庆扔下话就端着碗走了。

  到了外面院子,直奔门口,正想开门看看外面动静时,后面的厨房内忽咣一声响,继而轰隆倒塌了半间。

  猛回头的庾庆目瞪口呆,见到阿士衡依然未出来,差点吓了个魂飞魄散,一个闪身掠去。

  冲入垮塌的厨房,弥漫烟尘中,庾庆大袖连甩,又从灶膛里抽了根柴火来照明,屋里的灯火已被砸灭。

  很快,庾庆呆立原地,一直单手掌控不放的那只碗啪嗒砸碎在地,煮好的灵米散了一地,继而疯了一般去搬开堆积的砸落物,那下面有阿士衡痛苦的喘息声。

  乱七八糟的东西清开后,庾庆半蹲在了倒地的阿士衡身边,颤声道:“书呆子,你忍一忍。”

  面色痛楚的阿士衡惨笑着点了点头,身上覆盖了一层尘土,倒下的横梁正好压在他一条胳膊上,有鲜血渗出。

  随着阿士衡一声闷哼,压着的横梁被抬开了,庾庆眼中满是苦涩意味,盯着那条被压过的胳膊,被砸中的刚好是胳膊肘位置,已经压瘪了。

  努力收回了心神,他迅速出手在阿士衡身上连连点穴,防止阿士衡失血过多,并尽量减轻阿士衡的痛苦。身上摸出一颗药丸塞入了阿士衡口中帮其吞服后,又从倒下的瓦栅上就地取材,两条板材夹住了断臂,绑好做了固定,这才将阿士衡小心抱离了地面,离开了这血污之地。

  庾庆已无心再观察是否惊动了四周的居民,此地不能再呆了,他急着带阿士衡去合适的地方救治,直奔大门口。

  近乎有气无力的阿士衡仍然单手抓着庾庆的剑在胸前,看出了庾庆要舍此地而去,剑柄撞了撞庾庆的胸膛,艰难道:“背篓,有重要物品,不能遗弃。”

  庾庆止步,迅速返回,进了书房把阿士衡的背篓又背上了,剑也插进了背篓里,身后背着篓子,前面抱着人,跑到院墙前一个纵身直接跳了出去……

  第4章 断臂

  阿士衡从昏迷中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睁开双眼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雅致的静室内,能闻到浓浓的药香,屋内药气充盈,也能看到一脸憔悴的庾庆就守在榻旁。

  还有蒲典吏,正面色沉重地背个手在屋内走来走去。

  出事当晚,庾庆就把阿士衡带到了这里,也是阿士衡昏迷前提醒的,让找蒲典吏。

  庾庆也不知蒲典吏家在哪,幸好蒲典吏事先有交代,有事找他的话就到街头拐角的一间铺子里找掌柜的。

  当然,庾庆也在阿士衡昏迷前知道了厨房里出了什么事,那条没了脑袋悬挂在梁上的蛇妖砸落在地后竟然还剧烈反应了一下,甩尾扫倒了半边墙,于是造成了半间厨房垮塌。

  也幸亏只是间厨房,建造时做的比较轻巧,倒下的重物不多,否则很有可能不止是砸断一条胳膊。

  已经检查医治过了,除了那条胳膊,其它方面也就一点被瓦片砸破的轻伤。

  庾庆目光微动,注意到昏迷者睁眼了,喊了声,“醒了?”

  蒲典吏快步到了榻旁,关切道:“公子……”后面竟不知该说什么好,憋出一句,“好好养伤便可。”

  阿士衡却问:“出事现场可有处理过?”

  蒲典吏宽慰道:“公子放心,已经安排了自己人小心善后,公子不想传出去便不会传出去。”

  阿士衡翘首看了看自己被裹的严实的伤臂,想动动自己受伤的胳膊,结果发现只能是肩膀动,之下的位置除了痛之外,并无任何反应。

  庾庆和蒲典吏见状,双双扭头看向了一旁。

  阿士衡敏锐察觉到了两人的不忍直视,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伤臂是自己写字的胳膊,问:“伤得很重?”

  没人吭声。

  室内气氛顿时凝重。

  良久后,阿士衡又问了声,“残废了,治不好了?”

  事到如今,蒲典吏也没瞒他,叹道:“普通人也许不行,在公子身上应该不会这般绝望。只是,肘骨被砸了个粉碎,一般的良医也很难重续如初,怕是要找到修行中极为高明的医治高人才行。若是老大人还在位时,这应该不算什么大问题,也就是老大人一句话的事情,可如今,咱们能力有限,怕是要慢慢想办法,肯定要多花点时间,公子可能要多遭一段时间的罪。”

  庾庆赶紧补了一句,“不怕,小师叔回来后定有救治办法。”

  阿士衡明白了两人的意思,不管能不能治好,这次赴京会试前肯定治不好了,换句话说,他没办法参加这次的会试。

  庾庆和蒲典吏担心的正是这个,在他醒来前,两人已多次磋商,担心阿士衡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尤其是庾庆,想安慰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内疚之情溢于言表。

  对方昏迷期间,他一直在自责中,悔不该煮什么灵米,不然也不会引来那三只蛇妖。

  万一阿士衡的胳膊真的残废了,真的再也治不好了,朝廷是不会录用一个四肢不健全的人的。

  他太清楚阿士衡这些年的寒窗苦读遭了多大的罪。

  其父阿节璋为了培养这个儿子进入仕途,真正是花费了巨大的心血。

  父子两代人的心血和期望,若因他庾庆的冒失毁于一旦,他自己都不知该如何去面对。

  阿士衡已安安静静闭上了双眼,可脸上的表情却极为复杂,其内心怕也是百般滋味。

  庾庆和蒲典吏都知道,换谁身上出了这种事都不可能像个没事人一般,都难以接受。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两人又能说什么?

  室内安静了好一阵,平静下来的阿士衡似乎又慢慢进入了另一种状态,眉头时而紧皱,时而慢慢松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后,忽又睁眼,发白的嘴唇动了动,“蒲先生,我有话和他说。”

  蒲典吏会意,微微点头,看了眼庾庆,转身回避,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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