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以前的龙行云,早就叫嚣抗争了,如今倒没什么反应,回头对黄须雄和凤官云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就独自一人进去了。
一伙人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谁知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又传来了,“哟,有什么好吃好喝的,算我一个。”
众人不用看就能猜到来者是谁,那踢踏响的木屐声也不会有第二人,剥着花生的青牙晃晃悠悠走来了。
对于这位,相海花还真要给点面子,庞氏商行也不好得罪这个海市的地头蛇,于是又多了一人赴宴,至于青牙的两个随从也被拦在了外面。
庾庆算是服了这位,他很清楚,这位跑来赴宴是扯淡,对好吃好喝的压根没兴趣,有花生吃就够了,跟龙行云一个目的,都是来盯着他的。
而青牙一见到龙行云也在场,目中无人的态度立刻收敛了不少,略带点头哈腰地打招呼。
摆席的地方在知海阁最顶层的一座楼台中,碧海蓝天,风光四媚。
临时多了人,席位紧急进行了调整。
纷纷落座之际,主位上占位的庞无争趁人不注意时,碰了下跟前的碗筷,招呼众人落座时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快步让位,跑到林龙跟前殷勤招呼,“林少,这主位必须是您来坐。”
“不不不。”虫儿赶紧摆手拒绝。
“林少,这主位您若是不坐,在场的谁还有资格去坐?”庞无争边说边看向了相海花,“相阁主,您说是不是?”
相海花神烦这马屁精,拍的也太明显了,不过也不好否认,还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好嘛,大家都看出来了,原来今天主要宴请的是这位林少,其他人都是陪衬。
庾庆也有些无语,一开始还以为主要是请他的,毕竟最近意图接触这边的不都是冲他跟仙府来的么,此时才发现是自己想多了,敢情自己今天成了虫儿的陪衬。
眼看庞无争太热情了,有马屁不成誓不罢休的味道,这么多人等着呢,庾庆看不下去了,只好对求助目光看来的虫儿点了点头,示意她答应了。
于是虫儿最终勉为其难了,硬着头皮坐在了主位上。
守在出口边上的青衣妇人静静看着这一幕。
酒菜齐备,大家一番举杯后,几乎又都成了看戏,看庞无争大拍虫儿的马屁,什么英俊潇洒、年轻有为之类的话滔滔不绝。
得,来都来了,大家就当没听见那些肉麻的话,就当是来享受美味佳肴的,不得不说,相海花对这桌酒席还是下了工夫和本钱的,值得一尝。
嘴里嚼得滋滋有味的南竹倒是被庞无争给逗乐了,发现有人比他的话还多。
动了几次筷子的虫儿却感觉手上的筷子有些不对劲,好像一直在掉粉,后注意打量时,才发现一根筷子上似乎有字,稍细看,上面确实雕刻着一行字:小球儿,嘘嘘。
辨明字迹的虫儿,心头如雷,迅速压下了筷子,拇指拨动筷子,翻转遮蔽了字迹,佯装夹菜掩饰心头的无比震惊。
早就暗中留心她一举一动的庞无争嘴角略勾,对守在楼台出入口盯着这边的青衣妇人微微点头示意,然后端起了酒杯对龙行云道:“龙少年轻有为,如今执掌赤兰阁,可喜可贺,庞某敬您一杯。”
闻听此言,龙行云似有什么触动,手指拨弄着跟前的酒杯,惆怅轻叹了一声,“妖体大多长寿,却又不惜摆脱命格耗损寿元化成人形,以求步入人道,我们得了人道寿限,而世人却又求长生,你们说我们这些妖修是不是有点舍本逐末了?”
众人一怔,不知他为何突然冒出这话来,把敬酒的庞无争给搞不会了。
喀嚓一声捏碎了花生壳的青牙接话了,“花衣裳好,熟花生好,斩草刀也好,大房子比山洞草窝好,美酒佳肴在手,茹毛饮血确实不高级,再给你选择的机会,你会选择做个麻木不仁的爬虫虚耗光阴,还是要这做人的滋味?体验过了,更加不愿回去,步不步入人道都有生死胜负。”
龙行云向庞无争举了举杯,昂首一饮而尽。
庞无争干杯后往出入口那边瞅了眼,发现青衣妇人已经不见了,顿又继续谈笑风生。
一番吃喝后,夹菜的虫儿突然筷子一滑,菜掉在了身上,立刻有人送来毛巾给她擦拭。
她随便擦了擦,然后起身,借口去方便一下,便离席了。
众人对此也没多疑,相海花偏头示意了一下,附近立刻有一汉子走出迎合虫儿,说是给虫儿带路,实际上是多一重小心看着。
虫儿说不用也没用,那汉子微笑不语,继续主动带路在前,伸手请虫儿跟他去。
庞无争注意到后,不以为意,目光倒是在虫儿搁置的筷子上多看了两眼,发现一支筷子把持的部位有磨损,上面的字迹已经被磨掉了。
他嘴角浮现一抹莞尔,又举杯敬青牙,“青爷义气,人尽皆知,庞某仰慕已久,今日有幸得见,庞某先干为敬。”
青牙笑着摸向酒杯,举杯凑合了一下……
到了方便之地,出现了左右之分,也是男女之分。
带路的汉子停在了左右之分的路口,伸手请便。
虫儿顿没了选择,只能去了左男一边,谁叫她现在是男儿身装扮。
开门入内,里面倒是干净亮堂,她刚顺手把门闭上轻叹了口气,立见最里小间的门轻轻推开了,迈步走出一袭白色裙裳,一个面若桃李的冷艳妇人,与之四目相对。
满眼震惊的虫儿顿惊的张大了嘴巴,差点发出一声惊呼,对她来说是熟悉的面孔。
冷艳妇人抢先竖指唇边,给出了噤声示意。
虫儿当即一把捂住了嘴,泪珠儿瞬间在眼眶里打转,因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琥珀族第一高手的阿琅大姑,也是当年带着她侥幸逃得一条性命的人,算是她的亲人。
她听到的消息是这位大姑已在追杀中毙命,之前听到“小球儿”的呼声,还不敢相信,没想到真的还活着,差点哇的哭出声来,转瞬已是泪如雨下,逃命幸存的苦和委屈,皆在此刻爆发了出来。
冷艳妇人也红了眼睛,泪光闪闪,不过依然保持着理智,指了指门外,然后招手示意跟她进来,她又退入了小间内。
门外很快响起了敲门声,那带路汉子的声音也响起了,“林少,里面还干净吧?”
虫儿忙回道:“很干净。”
然后外面没了声音,她当即轻步走到了里间,开门挤了进去。
这里确实清理的很干净,不但没有异味,还洒着清香。
两人四目相对,皆泪眼婆娑,冷艳妇人喃喃道:“做梦一样,真的是我的小球儿吗?”
虫儿立刻抹了把泪,然后当场施展“牝牡功”,喉结消失了,耳洞出现了,胸脯也隆了起来,下一刻,不再有疑的冷艳妇人一把搂住了她。
两个女人搂在了一起,埋头闷声痛哭,不敢动静太大,怕被人听到。
尽管如此,外面还是响起了开门的动静,冷艳妇人一惊,迅速跳起,两脚蹬在了墙上。
是那带路的男子进来了,在镜子前照着,舀清水扑了扑面,并出声道:“林少,有什么需要随时喊我。”
虫儿:“知道了,这个时候我不喜欢边上有人,劳烦出去。”
“嗯,好。”男子甩了甩手上的水,单膝跪地,俯身低头看了下,见一间间挡板下面只有一双脚,才迅速起身离开了。
大家是修士,不是凡人,虫儿此时吃了就拉的行为,多少有点让他生疑,故而多了份小心。
确认人出去了,冷艳妇人才再次双脚落地。
虫儿低声道:“他一直跟着,我又不知道大姑您是在男厕还是在女厕,被他逼得没了办法,只能来男厕,好在您也躲在这边。”
冷艳妇人摸着她的脸颊,“傻孩子,我肯定在男厕等你呀,没人跟着,不管我在哪边,你都可以进去寻找,有人跟着你便只能来男厕。”
两人刚才的伤感和激动被那一吓给吓没了。
虫儿奇怪道:“大姑,一路走来,发现这里防守严密,到处有人把守,您是怎么混进来的?”
冷艳妇人指了指靠边的窗口方向,“想办法从窗户爬进来的。”
话虽这样说,心里却知不是这回事,这间窗外肯定有人盯着,爬进来不可能不被发现,她不说自己是青衣妇人,不说是直接走进来的,纯粹是听了庞无争的吩咐,暂时不向虫儿暴露自己目前的身份。
“筷子上的字是大姑您留的吗?”
“还能是谁?”
虫儿好奇,“大姑怎么知道我刚好会拿到那筷子,万一给别人看到了怎么办?”
“庞无争那人,我这里早有了解,喜欢拍马屁,他这次主要宴请的人就是你,以我对他的了解,必然要请你坐主位。就算你没坐主位,被人发现了也没关系,其他人看不懂那句话的意思,读出来的话,你也能听懂意思。”
冷艳妇人大概解释了一下。
其实她很清楚,无论是藏身男厕、女厕的细节,还是这筷子上的细节,都是庞无争深思熟虑好了的,她只是经过昨晚的磋商后,遵照庞无争的计划去做、去说而已。
第1046章 再约
而这些计划细节对虫儿来说,却颇感惊艳,发现不愧是琥珀族第一高手的阿琅大姑,果然厉害。
她又问道:“大姑,我怎么听说你已经死在了当年的追杀中?”
这是她之前既怀疑喊自己“小球儿”的人是大姑,又不敢确信的原因所在,李澄虎那边会谎报杀死了阿琅大姑的事?
冷艳妇人道:“当年确实已被逼入了绝境,关键时刻有一位旧友出手,以李代桃僵的办法救了我,令李澄虎他们误以为我死了,才得以苟活到现在。小球儿,这些个说来话长,咱们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聊,我现在问你,你跟那位探花郎是男女情人关系吗?”
“啊?”虫儿惊讶了,还是头回有人问她这个问题,闹了个脸红,忙摇头道:“没有,大姑,你不要乱说,他还不知道我是女人。”
冷艳妇人一怔,“你的意思是说,他还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虫儿摇头,这问题她自己似乎有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冷艳妇人也是从女孩过来的,从其反应上看出了点别的名堂,直接问道:“但是你喜欢他是不是?”
虫儿忙拨浪鼓似的摇头,脸却更红了。
冷艳妇人现在没空争论这个,就事论事道:“也就是说,我之前跟你路上碰面打招呼的事,你还没有告诉他?”
虫儿还是摇头,也问道:“大姑,宫城外树林中截杀的蒙面人是你吗?”
冷艳妇人点头承认,继续问道:“探花郎既不知你的身份,那就是我猜错了,你跟探花郎来此并非是为了族人,那你们来此的目的是什么,难道真如传言的那般,是冲什么仙府来的?”
虫儿顿变得支支吾吾,这问题太让她为难了,她既不想骗眼前的亲人,又不能出卖庾庆他们。
这样子落在冷艳妇人眼中已经胜过回答,已经知道了答案,颔首道:“据说你从探花郎赴京赶考就在他身边,是探花郎身边的亲信之一,如今看来,所言不虚。
小球儿,时间差不多了,你不能在此久留,否则会让外面生疑,我们得另行约见。你记住,散场一个时辰后,你去知海阁一楼逛逛,那有一家‘霓裳成衣铺’,我们在那碰面细说,你进了铺子后,伙计会引导你跟我碰面的。”
虫儿也一直担心着外面的反应,连连点头。
不再耽搁什么,冷艳妇人又搂抱了她一下,在她耳边喃喃了一句,“活着就好。”继而推开,打开了门,推了她出去。
虫儿一步三回头,最终不再犹豫,形势所迫,赶紧出门离开了。
外面守着的汉子见她齐好,也就放心了,将其送回了宴席场所。
见她回来了,庞无争又开始阿谀奉承拍她马屁,连连敬酒,笑容可掬。
不多时,没什么人注意的青衣妇人又回到了楼台口子边,给了庞无争一个眼色,庞无争顿时吃了蜂蜜一般,笑的越发开心了。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何况大多人都是来凑热闹的,无心应付什么,整场下来几乎就是庞无争一个人在表演,感觉差不多了自然就有人喊结束,众人顺水推舟赞成,于是就此散场。
途中,青牙拉了庾庆落后说话,“吃这么无聊的饭,什么情况?”
无聊?又没人请你,是你自己死皮烂脸混场凑桌的。庾庆心里鄙夷,耸耸肩,一副确实很无聊的样子,旋即又低声告知一句,“明早把船准备好,咱们再去现场勘探一下。”
青牙打量了一下四周若有若无瞟来的目光,尤其公然死盯着的龙行云,低声回道:“勘探个屁呀,老子已经在那钻探出了无数个窟窿,海都快搅浑了,那里压根不可能还藏得住什么藏东西的空间。”
庾庆嘴凑到他耳边嘀咕,“琥珀族那边给了点新的情况,你不去拉到,回头有什么发现,别说我甩开你单干。”说罢扭头就走。
“唉唉唉。”青牙一把捞住他胳膊,将他给拽了过来,“我有说不去吗?这不是已经被那些琥珀女耍了两回,发泄点不满也不行吗?不就是准备船么,老子手上有现成的船行,多大点事,明早是吧?”
庾庆点了点头,“嗯。”
“行,放心交给我,走了。”青牙放开他胳膊又拍了下,脚下踏踏响,大摇大摆而去,挺乐呵的样子。
这一幕令送行的庞无争不时回顾,将二人嘀嘀咕咕的情形尽收眼底。
回到住处,南竹拍了拍吃饱的肚子乐呵,“咱们今天算是沾了虫儿的光了,看来这端亲王义子的名头今后有得搞。”
虫儿只能是哭笑不得,之后回了房里休息,实则是在默默掐时间。
“有没有感觉虫儿最近有些不正常?”盯着关闭的房门,庾庆忽然问出一声。
几人齐看向他,牧傲铁:“哪止什么最近,你不是说她来了琥珀海后就不正常吗?”
庾庆朝那扇房门抬了抬下巴,“我是说他最近把自己闷屋里休息的次数比较多,以前好像都是大家消停了他自己才会想到休息。”
这么一说的话,大家想想看,好像确实如此,但这又能说明什么?
知海阁外登车,车厢开始摇晃后,庞无争低声问道:“如何?”
青衣妇人低声回:“探花郎还不知道她是女儿身。”
“哦?”庞无争若有所思,这事能说明太多问题了,起码能证明还没出卖这边。
“不过我能看出来,她对探花郎肯定是有意思的。”
“阿玉,情理之中的事情,天下第一才子嘛,修行天赋又高,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就在身边,不心动才怪了。”
“我的意思是,她不肯吐露探花郎的秘密,不过从她态度上基本可以肯定了,探花郎此来就是冲那个来的。”
庞无争眼睛一亮,追问:“她答应了再碰面吗?”
青衣妇人:“成衣铺,已经按你说的约好了。”
“好。”庞无争轻轻以拳击掌,旋即大声道:“再快点。”
拉车的立刻加快了行进速度……
一个时辰到了后,虫儿如约出门了,给庾庆等人的借口自然就是出去逛逛。
庾庆貌似无所谓地答应了,待听到外面的关门声,盘膝打坐的他又立刻起身了,走到房间门口,看向了那紧闭的大门,之后朝客厅里的牧傲铁招了招手。
牧傲铁立刻过来了,似乎察觉到了庾庆在关注什么,也嘀咕了一声,“好像是有点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