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喊叫声，关门声。格雷特把这些都置之度外，在仰头靠在沙发上，摆出自己最舒服的冥想姿势。

　　周遭安静下来。而初次冥想的时候，格雷特用精神力勾勒的那个“自己”，再次浮现出来，在一片幽暗中熠熠生辉。

　　时隔两个月，格雷特再次观察冥想中的自我，一眼就看到了无数不尽如人意的地方。骨骼一根没少，关节窝的形状却是听天由命，完全没有细细雕塑过；

　　肌肉都是一块一块，而不是一根根的纤维束；

　　血管只勾勒出了主要的大血管，那些细小的分支、乃至毛细血管，在冥想环境里一片模糊……

　　原来，这些都要我主动去塑造，而不是单纯“知道”就可以了吗？

　　这可是个大工程啊！

　　格雷特耐下性子，用精神力做笔、做刀、做揉捏胶泥的双手，从上到下，细细塑造。最开始的是骨骼部分，颅骨，颈椎，胸椎……

　　刚塑造到第三节胸椎，就觉得脑子嗡嗡嗡的，注意力越来越难集中。这是……精神力耗尽了？法师学徒的精神力，就只有那么一点吗？

　　格雷特奋力咬了下舌尖，努力让自己振作。突然，四肢百骸涌出一股暖流，盘旋，集结，从后颈汹涌而上。格雷特顿时精神一振，冥想图景里，第三节胸椎的最后一笔划出道弧线，稳稳收尾。

　　成了！

　　依靠这股热流，格雷特一鼓作气，把整条脊柱勾勒完成。再次睁开眼睛，随手放出一道冷冻射线，那道霜寒的光线直接落入水杯，轧轧连响，一杯水从上到下，当场冻了个彻底。

　　法术威力，比起前几天，明显拔高了一截！

　　升级了！

　　格雷特用力挥拳，发出一声畅快的欢呼。砰地一声，房门被大力推开，一群人轰隆轰隆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老魔法师，劈头就问：

　　“小格雷特，你突破了？是法师还是牧师？快，冥想一下让我看看！”

　　格雷特照着他说的努力冥想。老魔法师也沉入冥想环境，感知他身边的元素变化：

　　“奇怪……你的精神力，和魔力的亲和度，似乎高了那么一点点。虽然只有一点点……”

　　他拇指和食指略略分开，露出2毫米宽的一条缝隙，示意“也就是这么一点点”：

　　“但是亲和度这种东西很少变化。我之前看到的记载，都是碰到什么大的机遇，或者吃了什么宝贝，又或者，在生死之间有了突破。你的亲和度会提高，又是什么缘故？”

　　老魔法师背着手，扭着脑袋，在格雷特身边团团乱转。花白胡子一下一下地飘着，眉头紧皱，看格雷特的目光，简直像是要把他剖开似的――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到底为什么呢？”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刚穿越过来不到两个月，这个世界的规则我完全不了解，魔法常识也只看完了最基础的那些……格雷特想翻白眼。老魔法师转到第三个圈子，猛地抓住他肩头：

　　“对了！你要升级的感觉，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感觉？”

　　“我……今天早上老师带我去种橡木杖……不过昨天，取出艾恩石的时候，我就有点感觉……”

　　格雷特被他摇得前后左右乱晃，一句话到了嘴边，都能碎成三句。老魔法师松开他，长长一叹：

　　“应该是这样没错了……创造新的魔法，创造新的魔法物品，建立新的理论――能做到这些的魔法师，升级速度，通常都会比其他人快些。前辈大师们一直有一种猜想，说做出这些创新的魔法师，会被世界钟爱……”

　　第92章 出事了，出大事了

　　世界意志钟爱？

　　格雷特心脏猛地一跳。

　　如果真有世界意志这种东西，他这种偷渡者，大概是世界意志最讨厌的对象，声望值一开始就是负的吧？！

　　所以他的升级路线和别人不一样――大概是先救了一个人，世界意志看在他救人的份上，给了张旅游签证；再救上三五个人，旅游签转绿卡；开发出新的治疗方法，允许入籍？

　　所谓精神力与元素之间的亲和度高了，就是世界意志看他顺眼了，给他升了那么一点儿权限？

　　等等！

　　现在不是得出结论的时候！

　　格雷特努力不让自己胡思乱想。样本过少，最起码要再升两次级看看！

　　要升级，就要先学习。送走返回议会的老魔法师，格雷特义无反顾，一头扎进了书海。

　　晋升到一级法师外加一级牧师，他要看的书，要学习的东西，立刻又多了老长一串。天可怜见，升级快有升级快的坏处，法师学徒要背的那些魔法史、大陆地理、魔法动植物图鉴、炼金学魔药学什么的，他还没背完呢！

　　双职业意味着双倍的努力。格雷特在法师塔宅的得天昏地暗，只知日升月落，不知时光飞逝。而老魔法师对自家孙子的救命恩人也是尽心竭力，一个多月时间，魔法议会的使者就派了过来。

　　“格雷特・诺德马克？”来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精神萎靡，脸色蜡黄，黑发像帘子一样挂在额头上，也不知道多久没洗。法袍衣摆上三根魔杖的绣纹斜斜排列，显然，是一位三级法师。

　　他从身后的骑士手里接过一份文书，递给格雷特：

　　“议会最近要开启一个计划，把年轻的、有潜力的低阶法师集中到一起，特别培养。洛伦兹大师推荐了你――上个月，你的论文过稿，入选了这个计划。”

　　过稿了吗？

　　格雷特有点小小的兴奋。他用力挥舞一下拳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过稿了！发文章了！

　　前世发一篇论文千难万难，尤其是那些影响因子五分以上的，往往要一两年的研究、准备、撰写，还经常要一改二改三改。果然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就容易发论文……

　　这由衷的快乐也感染了来人。他蜡黄的脸皮抽动了一下，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你准备一下。过两天，跟我去魔法议会。”

　　“好嘞！”

　　为欢迎魔法议会的使者，也为了欢送格雷特，法师塔里举行了一个小小的宴会。在宴会上，格雷特听到了一个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的消息：

　　罗曼骑士，死了。

　　“死了？”格雷特愣住，“怎么死的？”

　　“据说是自杀。”卡兰法师拿这个八卦当下酒菜，在餐桌上说得有滋有味：

　　“死得可惨了，全身的血都放干了！听我家的仆人说，他是在神殿的密室里自杀的，用血画了一个老大的逆五芒星，整个人躺在上面！”

　　死了吗……

　　格雷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餐盘。

　　盘子里，香喷喷的烤鸡，流心的煎蛋，外面炸得金黄、内里雪白的炸鳕鱼，香甜扑鼻的蓝莓果酱。一样一样，都是前世唾手可得，刚穿越过来时却根本吃不起的东西。

　　两个月前，他还是一个城卫军新兵，罗曼骑士要征调他参加搜索行动，他反抗不得；

　　罗曼骑士把石像鬼打向他的方向，他侥幸躲过，却根本没资格报复；

　　罗曼骑士让神殿派人去抓他，他靠着大佬们的庇护才躲过一劫……

　　而现在，他已经可以事不关己地，把罗曼骑士的生死当八卦听。

　　“自杀？为什么？”艾略特法师嚼着面包片含含糊糊的问。格雷特耸耸肩：

　　“右手废了呗。他求我治，我治不了。”

　　“就是要害你的那家伙？”艾略特法师忽然反应过来。不等格雷特回答，他放下右手餐刀，竖了个大拇指：

　　“干的漂亮！该！就该不给他治！”

　　格雷特苦笑。他勉强辩解了一句“我是真的治不了”，艾略特不耐烦的挥挥手，一副“知道了知道了你说啥我都信”的样子，接着问卡兰：

　　“那神殿呢？会不会找格雷特麻烦？”

　　“哪儿会啊！神殿都疯了！”卡兰做出一个鄙视的手势。他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金发一晃一晃：

　　“神殿已经快疯了，大神官天天带着一帮人祷告祛邪，就差把那密室给拆了！听说啊，那家伙被发现的时候，五脏六腑都化成了黑水，地面都要给腐蚀穿了！”

　　黑水？

　　腐蚀？

　　渗入地底？

　　格雷特一惊。他急急的抓着卡兰询问：“那水源会不会有事？”

　　“怎么可能！”卡兰无所谓地一挥手。见格雷特还是眉头不展，他嗤笑一声，拍了拍格雷特手臂：

　　“你有啥好担心的！泉水神殿是干什么的，净化水源，他们最擅长了！――再说怎样也不关我们事儿，你知道法师塔的水是哪里来的？直接连着水元素界！”

　　“啥……”

　　格雷特呆了。

　　水元素界？

　　那么高大上的东西？

　　他们法师塔就直接连着吗？

　　“你这都不知道？”卡兰法师也傻了。“也对，你刚升级不久，还不到开始学法师塔相关的时候……不过你这些天也太用功了吧？什么消息都不打听？”

　　格雷特讪讪一笑。

　　他这些天，看完了半人高的书，学会了5个魔法3个神术，做完了两个实验，还有一个正在进行中。吃饭的时候嘴里叼着叉子，心里还在想法术模型，别说打听消息，他连吃进嘴里的是啥都不知道……

　　“哎呀你别在乎这个了！那家伙死了十来天了，该出事儿早出事了，没出事，那就是没事！”

　　“可是……”

　　格雷特眉头并没有舒展。流行病传播是需要时间的啊大哥！哪怕是鼠疫这样的烈性传染病，从丁点散发，到爆发式传播，它也是需要时间的！

　　他心思沉沉地吃完这顿饭。一踏出餐厅，外面等候着的仆人急忙迎上，深深鞠躬下去：

　　“诺德马克法师！有个叫雷蒙的找你，说是你的邻居，有急事！”

　　雷蒙大哥？

　　什么急事？

　　是不是那个罗曼骑士死了，他家里人迁怒到卡伦叔叔一家？

　　格雷特一惊，匆匆下楼。雷蒙正在法师塔门口来回踱步，眉头紧皱，焦急不安。见格雷特出现，他冲上来一把抓住，把格雷特的肩膀捏得生疼：

　　“小格雷特！你救救婶婶！婶婶病倒了――病得很厉害，找不到牧师！”

　　第93章 霍乱？伤寒？痢疾？

　　婶婶病了？

　　格雷特一惊。城卫军和战神神殿的关系一向亲密，爱琳婶婶要是病倒了，卡伦大叔怎样也能托关系，找个牧师来看一看。至少小约翰是一定会来的……

　　所以，出什么事了？

　　怎么会连牧师都请不到！

　　“我跟你去看看！”格雷特断然道。他奔进去提了自己的手术器械和炼金器材，快步走出法师塔。一边策马，一边询问，在呼啸的风声里，断断续续听完了雷蒙大哥的述说：

　　爱琳婶婶是前天发病的。前天拉了几次肚子，当时只当是吃坏了，也没太在意。然而昨天忽然发起了高烧，从昨晚到今早，已经腹泻了十来次，肚子疼得要命，最后站都站不起来。卡伦叔叔见情形不对，一大早，就去战神神殿请牧师……

　　“牧师不肯来吗？”

　　格雷特急声询问。雷蒙大哥伏在马背上用力摇头，满脸苦涩：

　　“牧师都被请走了……连小约翰这样的学徒都请走了，神殿门口全是人……坐着的，躺着的，躺着躺着就开始拉肚子的……小格雷特，你没看到……”

　　全是人？！

　　躺着躺着就开始拉肚子？！

　　格雷特脑海里劈过一道闪电。雷蒙大哥的描述，让他反射性地想到了一个词：

　　医疗挤兑！

　　短期内出现太多病人，医疗机构的力量，完全不足以应付――而这些病人的症状，如果都是相同，或者相似的话……

　　城门近在眼前。格雷特勒了一下马匹，放缓速度。两个城卫军正在门口执勤，看到雷蒙和他一起回来，大声招呼：

　　“小格雷特，你可回来啦！――快回家去，你爱琳婶婶病了！”

　　“小格雷特，待会儿能不能到我家看看，我女儿也病了――”

　　也病了？

　　病人这么多？

　　格雷特心烦意乱，胡乱点点头，快速通过。主街上的黑泥和污水已经比上次少了很多，显然格雷特推动的城市清理计划，已经有了初步成效。然而没过多久，拐上小路，恶臭味立刻扑面而来。

　　太晚了啊……

　　清除垃圾粪便，清洁街道的计划，开始得，实在是太晚了……

　　格雷特努力加快速度。赶到卡伦大叔家门口，两人双双翻身下马，雷蒙冲进去就喊：

　　“婶婶！婶婶，你还好吗？”

　　“我还好……”卧房里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格雷特循声而入，见爱琳婶婶艰难地捂着腹部，正在收拾地上的盆子，见他进来，立刻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