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牧师连连点头。痛风富商虽然啥都看不见，也跟着拼命往前凑，好像凑近了就能早些知道他父亲情况。

　　马克牧师一会儿睁眼，一会儿闭眼，看看格雷特手指的地方，再闭上眼睛与冥想视野对照，皱眉道：

　　“我看见了，所以这是怎么了？该怎么治？——直接按治疗术吗？”

　　他手掌微微抬起，指尖白光吞吐，很想对着病灶直接释放。被格雷特随手往下一按：

　　“光这样不行。你看，老先生右胸这里，有一道凹下去的弧线，看见了没有？——老先生，您过来这边床上慢慢躺下，对侧躺，面向我……”

　　痛风富商赶紧过去搀扶。格雷特拎起橡木杖，顺手放到老人背后。再扔一个【侦测魔法】，凹下去的弧线还在，只不过由平行于肋骨，变成了垂直于肋骨。

　　“这是什么？”马克牧师盯着那条弧线，惊奇极了：

　　“它会变位置啊！”

　　“什么？我父亲胸膛里面，有条会变位置的线？”

　　痛风富商立刻叫了起来。一急之下，脚趾头踢在检查床床角上，“哎呦”叫了一声。格雷特斜睨他：

　　你是不是痛风又犯了？

　　这会儿且顾不上。他指着弧线给马克牧师讲：

　　“你看是什么东西会造成这样？想想看？”

　　说着顺手拿了个杯子，倒半杯水，往左一歪，往右一歪。无论如何晃荡，水平面始终不变。马克牧师眼睛一亮：

　　“胸口里面有水！呃，不对……”

　　胸膛里面本来就该有水啊！剖开胸膛，里面都有血啊！还有些别的液体……可是……

　　“胸腔积液。”格雷特认真地告诉他专有名词：

　　“这是在胸腔里，不该有液体的地方，有了大量液体。这么多液体压着，所以老先生会觉得胸闷、气喘，呼吸困难。现在，我们要先解决一个问题——”

　　他转向凯雷老人。一番解释之后，老先生斜躺在治疗床上，右腋下插了一根藤蔓，另一头直接浸入玻璃瓶中。没一会儿，黄白色的液体汩汩而出，在瓶中的水面下散开。

　　“啊……”

　　马丁牧师死死盯着水面下散开的液体，一眨不眨。身为战神牧师，他对这种颜色的液体再熟悉不过：

　　“这是，化脓了？”

　　“是脓液。”格雷特轻轻点头：

　　“释放治疗术，让人体自行吸收这些脓液，不是不可行。但是，对人体的负担、对治疗术的消耗都太大，不如引流出来。——你们战神神殿，也是这样做的吧？”

　　可是我们看不见胸腔内的脓液，也不敢对胸腔内部动手。马克牧师暗自记忆着格雷特的操作细节，痛风富商已经扑了上来：

　　“引出脓液就好了吧？就好了吧？我父亲就可以没事了吧？”

　　“没有那么快。”格雷特眯着眼睛，盯住老人右肺内的病灶：

　　“我们还要看一看，这个化脓的是什么东西……”

　　“怎么看？剖开吗？！”

　　第471章 疫苗试验者，峰回路转

　　切开？

　　格雷特笑了一笑。他窸窸窣窣地开始掏东西，展示给马修牧师，和病人家属们看：

　　“不，我们有别的办法。——让病人更舒服、损伤更小的办法。”

　　虚空中，【无声幻影】勾勒出肺部、气管、支气管的影像。一根绿色藤蔓蜿蜒入内，带着秘法眼左右转动，光屏照出肺内情景，藤蔓切除受损部分、释放治疗术、卷着切除部分离开……

　　“这样也行吗？”

　　床上的老人，痛风富商，马克牧师，三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看格雷特，再看看上方的幻影……这样也行？真的行？

　　“行啊。”格雷特微笑。“我在矮人王国亲手做过几百例，把水灌进肺里，再抽出来，从来没有失手过。——在那种地方，我失手的话，早就被人赶走了吧。”

　　不能说马克牧师没有想象力，事实上，最早的胸科手术确实是这样的——切开皮肤，牵拉肌肉，锯断肋骨，把胸骨用钢丝撑开……

　　用这种方式，给予医师做手术的空间。俗称，大揭盖。

　　但是，当然，这种手术方式，带给病人的损伤是极大的。所以后来，医师们有了越来越多的武器：肺部手术用气管镜、支气管镜做；胸部手术用胸腔镜做；格雷特穿越过来前一段时间，听说连器官移植都能用胸腔镜做了……

　　引流瓶里的脓液还在汩汩向下。格雷特也不急，索性安置病人住下——

　　放置胸腔闭式引流的第一天，引流液的量不能超过600ml，否则会出现肺的复张性水肿，出现咳泡沫样痰、呼吸困难，严重时危及生命。

　　就影像所见，格雷特估摸着，那胸腔积液的量，怎样也超过1000毫升了。

　　他亲手拎着胸瓶，招呼两个野蛮人抬床，把人抬到住院部去。这倒霉的异界工业，平车至今没有肝出来，只好抬人了。

　　嗯，可喜可贺，医院建成以后，终于迎来了第一个住院病人……

　　格雷特耐心地等了两天，引出大约1000毫升黄白色脓液，这才让马克牧师扔了两个治疗术上去。消一下炎症，治疗一下周围的感染，然后——

　　支气管镜，开始！

　　格雷特刚穿越过来没多久，就给洛伦兹大师的孙子，那个熊孩子取过支气管异物。当时还是用X光照着，指挥老师盲操。现在有了秘法眼，约等于有了支气管镜，操作要容易多了。

　　但是，从另一方面说，这次的操作也更艰难。熊孩子那次气管异物，是呛进去几个小时就取出来，气管受损不大，最多是有点儿水肿。但是这一次么……

　　格雷特脸色严肃，盯着光屏上的影像，一眨不眨。秘法眼一路向下，来到肺部右下叶基底段管口，就立刻停住：黏膜水肿，并且，管口有新生的肉芽组织！

　　“啧，麻烦……”

　　他轻轻咕哝。马克牧师站在他背后看着光屏，不敢说话，倒是银龙少女立刻问道：

　　“怎么啦？”

　　“看到这些肉芽了没有？”格雷特控制一条藤蔓的尖端，在秘法眼视野里指给她看：

　　“有这些东西在，就说明下面有不好的东西，身体才会长出肉芽把它们包裹起来。到时候，估计要把它们一起弄掉……麻烦了，这个玩意！”

　　他捏着鼻子灌进去15ml无菌生理盐水，再吸出，再灌生理盐水，再吸出。灌一遍，扔一点点治疗术，反复几遍，下面的情况，才清清楚楚暴露在光屏当中。

　　秘法眼下已经看得很清楚了：前方支气管里，远端有个奇怪的异物，被肉芽组织包裹在内。格雷特操纵藤蔓尖端稍微碰了一碰，立刻出血，脓液随即开始溢出。

　　“咦……好恶心！”

　　银龙少女掩着鼻子吐槽。格雷特在口罩下面微微勾唇：

　　“还好了，幸好是藤蔓。”

　　“什么？这样算是还好？”

　　如果是纤支镜……纤支镜的力度，可控制不了那么好，像藤蔓尖端那样蜻蜓点水般的一碰。到时候，出血肯定会相当明显，没准整个术野都会红乎乎的一片。至于脓性分泌物，更加会大量溢出……

　　“看到没有？”他指着光屏给银龙少女讲解，也算是给马克牧师讲解：

　　“前面这个东西，被肉芽裹在里面的，就是罪魁祸首。不把它取出来，老人家的肺是好不了的。”

　　啧，这个支气管异物，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头部看着像个伞形，有点眼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

　　也就是这个世界的给力，一发治疗术，再一发移除疾病，再一发治疗术。虽然没能治好病灶，最起码控制住了感染，没让人扑街扑进医院。

　　但是，要取出支气管异物，【移除疾病】就无能为力了！

　　“那么，格雷特把它拿出来啊！”

　　“不急……”

　　格雷特控制藤蔓继续往下。先从肺里吸出大量脓液，再开始动手术。暴力切割是不行的，特别是病人已经咯血，提示异物已经和周围黏连，病变部分侵犯血管。电烧？冷冻？直接切？

　　电烧是不能烧的，没有电。

　　冷冻也是没法冻的，专用的冷冻探头，直径1.8毫米，可以局部产生零下80℃左右的超低温，精准冰冻周围几毫米的组织。让纤支镜带着异物退出，同时，阻止周围组织出血。

　　格雷特自忖，他的藤蔓，还引导不了这么精确的冰系法术……

　　好在有治疗术！

　　格雷特凝聚心神，先召唤出契约之灵，进去看了一圈儿。确定周围没有大血管，他才引导三条藤蔓，同时开工：

　　一条切割，一条紧紧贴在旁边，引导治疗术。另一条，卷住切割下来的异物，不让它往更深处掉。

　　肉芽被切开一毫米，治疗术就抹平一毫米的创面。所过之处，光滑平整，出血量小得让人赏心悦目。一边切，一边进，没多久，便绕着肉芽组织转了一圈。

　　“好了！”

　　负责切割的藤蔓就地消散。引导治疗术的藤蔓安静不动，第三根藤蔓，卷着一枚比小指细一些、形状纤长、被重重包裹的异物，悄然退出，把东西放在床边的病理盆上。

　　两颗脑袋一起凑了过去。格雷特头也不回，高声喝止：

　　“别碰！”

　　马克牧师反射性地弹了回去。银龙少女却没那么怕他，指尖弹出一道微风，轻轻拨弄了一下：

　　“哎呀！”

　　她捂着鼻子逃了出去。马克牧师已经退开两步，不幸没有逃掉，被那可怕的气味熏了个正着。当场捂着鼻子，涕泪交下，熏得快要晕过去了：

　　“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格雷特耸耸肩。不听老人言，吃苦在眼前，从肺里、胸腔里、腹腔里、人体内部拿出来的东西，哪个是味道好闻的？

　　还好气泡术给力……这要是前世，那真心逃都没地方逃……戴双层口罩，口罩中间夹棉片，棉片上喷香水，都挡不住那股味儿……

　　他手上不停，继续吸引脓液、清理支气管内部、引导治疗术再转一圈。全部完成后退出藤蔓，再从体外扔两个治疗术巩固一下。银龙少女不知什么时候又钻进手术室，探头探脑：

　　“好了吗？治好了吗？可以叫醒他了吗？”

　　“……你先给房间里通个风再说！”夭寿，这么呛人的气味，还不把老人家给熏晕过去啊！

　　手术室里的通风实在是个问题……

　　好在银龙牌鼓风机实在给力。空气状况很快恢复到常人能忍受的程度，格雷特得以解开催眠术、禁锢术，唤醒老人，捧着病理盆离开手术室，给病人和病人家属看肺内异物：

　　“你们看，这是身体为了自我保护，在这东西外面长的肉芽。肉芽里面就是掉进肺里的东西……”

　　他用法师之手分离开肉芽，显露出里面的东西：

　　“……一根辣椒！”

　　而且是一根在肺里埋了少说七八年、多则十几年的辣椒。多年腐败之下，已经整个儿变软、变黑，一股腐臭味儿伴着辛辣味儿，直冲脑门。

　　马克牧师的脸当场白了。辣椒这玩意儿，平时走过路过，闻到烧辣椒的烟雾都能咳一阵子的，何况整整一根埋在肺里面。难怪治疗术效果低下，难怪【移除疾病】都不能完全治愈……

　　痛风富商双腿一软。不用任何演技，他就已经涕泪交下：

　　“这……这么可怕的东西！在肺里！居然一直在肺里！难怪，难怪……”

　　“是啊，是肺。”格雷特默默点头。那玩意儿，有强腐蚀性的！

　　一整只辣椒呛进去了咳不出来，辣椒素通过黏膜进入肺部，天长日久，不腐蚀出这么一大块地方，才有鬼了吧！

　　“是辣椒……辣椒在肺里……”痛风富商似哭似笑，盯着病理盆内的东西，颠来倒去念叨。念叨了好一会儿，他反应过来，开始掏钱：

　　“我该付多少？一个【移除疾病】的价钱是肯定不止的，两倍？三倍？”

　　格雷特倒是不在乎收他的钱。商人嘛，有钱。他打个眼色，示意旁边一个星相系的学徒——被他暂时安排了会计工作——过去收钱，自己叮嘱了老人一些注意事项，心里一动，又过去和富商商量：

　　“那个……你手下有没有船？有没有海员？”

　　“瞧您说的，当然有了。先生您要用吗？有什么货物要运？您吩咐一声，您让他们去哪儿，他们就去哪儿！”

　　“……倒不是运货的事儿。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法子，或许能让人一辈子不得天花，你能否让他们来试一试？”

　　第472章 推广牛痘？先问问传奇法师们吧

　　用海员作为牛痘受试者，是格雷特反复思考，才确定下来的方法。

　　——之前用低价治疗吸引贫民的时候，格雷特寻找受试者的努力，十有八九以失败告终。究其原因，多半是因为这个世界上的成年人，并没有那么长时间接受隔离观察：

　　男人要在作坊里干活，要在码头上干活，要在铺子里干活；

　　女人要在洗衣坊里干活，要在染坊里干活，至不济，也要照顾一家的大大小小，洗衣，做饭，收拾家务；

　　哪怕是五六岁的孩子，无论男女，都要赚钱养家。休息一天，就一天没有饭吃；休息十天，不，别说十天，只要三天，这个饭碗，一定就丢掉了。

　　这个艰难的世界，贫民的生活，几乎不存在任何容错率。唯一能够有空接受隔离观察的，只有那些三四岁甚至更小的孩子。

　　然而，格雷特一想到病房里塞上二三十个孩子，一口气养他们十来天，就觉得头痛欲裂。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不肯走这一步的。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格雷特·社恐·诺德马克，也不想打着老师的旗号去找市政厅，弄一群死囚犯来当受试者……

　　用海员多好啊！年纪轻，身强力壮！一艘船到港，卸货、补给、上货，有时候还要修理船只，总会有那么一段时间空闲！

　　格雷特只要在他们回港期间包吃包住，就可以把这些海员忽悠过来，隔离观察十天半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