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是。”
程兵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但目光如炬,任谁都能看出他眼中的自豪。
这句话让马振坤大跌眼镜,程兵居然直接承认了!
可细细想来,这句话颇显语言的艺术。
不管程兵怎么说,在老于心中,早已预设两个人的卧底身份。这时程兵先认可警察身份,不会引起对方情绪的进一步爆炸,还会给到周围打手一定的震慑,老于怎么再怎么有领导力,那些打手对警察下手,也得掂量掂量。
而“曾经”两个字,蕴含了更丰富的内容。首先,这是说,程兵和马振坤现在不具备缉拿犯人的权力,不是冲老于来的。其次,这句话给了话题延伸下去无限的可能性,体现出程兵思路的清晰――抓人贩子不是目的,和老于周旋不是目的,从这里逃走也不是目的――抓住王二勇才是终极目标。
然而,老于接下来所言,其爆炸性更甚于程兵。
“我知道你们的来路。”
马振坤明显感到程兵身子微颤了一下。
老于边说边朝老干子伸出手,老干子从床头抽屉里掏出了一个屏幕半掀的笔记本电脑,是当下最新潮的商务笔记本,以键盘中间有个操纵鼠标的红点著称。
老于把笔记本电脑放在腿上,单手操作红点,或磨或按,更像一位叱咤金融圈的商务人士了。最后,他把笔记本电脑往这边一转,黑暗中屏幕的高亮刺痛了程兵和马振坤的眼睛。
泪液溢满眼眶,眨眨眼,两个人终于能看清了,那是西南地区很有名的本地信息网站上的黄页截图。
截图被设置成了自动播放的形式。
第一张。
《今日凌晨,我市发生一起性质恶劣的入市盗窃抢劫奸杀案,“英雄队长”表示,五天必破!》
配图一,31栋住宅楼楼外的空调外机,上面有一个浅浅的脚印,按下快门时,闪光灯没抢过警灯的光,整张照片有点偏红。显然,这不是王大勇的脚印,应该是记者跟宣传口的同事商量之后,采用低楼层空调外机做了代替。
配图二,受害人母亲跪倒在角落,枯尸般张大嘴,这场面一下就唤醒了程兵,受害人母亲那没有泪水的干嚎直冲他的耳蜗,就像七年来都没有离开过。照片中,母亲旁边是一地老旱烟的烟头,还有两只并不匹配的脚,程兵认出来,一只是受害人父亲的,另一只是自己的。
配图三,陈局身着白色警监制服,面前三四个话筒差点怼到他嘴里,他单手高举,似乎在宣示着什么。
第二张。
《万民请愿!放刑警抓逃犯!市局局长表示,同样优秀的警察不止一批》
配图一,是网站开启的多选投票,数据显示,超过一万人点击了该网页,其中投“921恶劣案件主犯死得其所”的,占95.6%;投“刑讯逼供应当受到应有惩罚”的,占73.3%;而投“让主办刑警先抓人,再服刑”的,占30.5%。
配图二,程兵、马振坤、廖健、蔡彬和小徐在医院门口被押上警车。图下还细心批注了每个人的名字,“左起分别为市局刑侦支队三大队队长程兵……”。程兵自然不会忘记那天,医院来苏水的味道还萦绕在他的鼻尖,那天天气明明不错,他却总能闻到一股烧纸的味道,鼻腔里火烧火燎的,等被带回去之后,用卫生纸拧成绳伸到鼻子里一转,都是急火攻心的血痂。
配图三,是杨剑涛别着一胸口的徽章,和陈局一起接受采访,代表着921案的主导权转移到他手中。
第三张。
《本年第三次,烈士魂归故土,细雨蒙蒙,群众夹道送别》
配图一,是本市第二公墓的鸟瞰图,下面附了长长的烈士名单,其中就有老张的名字,个人事迹中写了一条“在921案的侦破过程中做出突出贡献”。看到这儿,程兵欣慰地笑了。
最后一张。
《宣判!926刑讯逼供案主犯分别获刑八年、六年、五年》
看到一半,程兵就把笔记本屏幕合上,不忍再看下去,审判现场那威严的国徽从程兵的噩梦中钻到眼前,他跟七年来每次夜半惊醒一样,汗意浸透全身。
马振坤也受不了,他的鼻翼夸张地翕动着,如一头愤怒的公牛。不在乎形势多剑拔弩张了,他自顾自点起一支烟,夸张地吸了一大口,心神终于稳定。
老于把笔记本电脑递给老干子,饶有意味地盯着程兵,等待他的下文。
马振坤把烟头一扔,火星四溅崩到了老于腿上。老于没在意,轻轻拍了拍,还是在等程兵说话。
马振坤又点起一支烟,烟头朝上叼在嘴里,他不忿地说:“知道我们来路,那你还试我们。”
老于轻轻一摆手,老干子使了个眼色,等窗帘拉开,屋里灯光再度亮起,一切恢复如常,那些打手们全部离开了。
马振坤松了口气,但程兵依然浑身紧绷。
“我们是盗亦有道,最恨那些刨绝户坟的。正好测测你们的用心。”全程老于都没看过马振坤一眼,他和程兵脸贴着脸站立,充斥烟酒味的气息直喷程兵。他对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感兴趣,对程兵到底要干什么也不感兴趣,这一切只是他和程兵交流的由头,他真正感兴趣的,是程兵这个人。
“你俩肯定不是想入伙,也不是冲我们来的,”老于一句话,准确地给程兵和马振坤定了性,“说吧,到底想干什么?”
“我们……”程兵把手伸进内怀,掏出了王二勇的照片。这有点可笑,半辈子活到现在,和程兵心贴心的,不是家里的刘舒和慧慧,也不是工作上三大队的兄弟们,而是一个本该毫无交集的凶恶罪犯。他双手把照片毕恭毕敬递过去,显示自己真的需要帮助,“在找一个人。”
老于看了老干子一眼,老干子指了指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程兵点了点头:“他叫王二勇,是我们那个案子的主犯。”说到这儿,程兵咬牙切齿,他自知肯定做不到放下,但也应该心如止水,奔向心中那个无比坚定的目标,没想到,一跟外人提起这个名字,波澜还是把他的心掀得七上八下。“到现在还没有归案。我们在长沙找了大半年还是没消息,只能跑你这来碰碰运气。”
“我们这边肯定没这人。”没等程兵说完,老于就给出回答,显出对自己庞大链条每个细节的熟悉,“老干子。”他又叫了一声,老干子无比服从地站到他身边,“一会把照片拿去印几张,问问各道上的兄弟有没有消息。”
“好的,瘦哥。”
老干子微微朝老于欠了欠身,接着挺直腰板,接过程兵手中的照片。
程兵由衷地说了句“谢谢”,但紧锁的眉头依然没有舒展开,他给马振坤递了个眼神,对方心领神会,知道不能把所有宝都押在暗路上,他们必须再想出一条自己能掌控的,寻找王二勇的通路。
老于拍拍床,示意程兵和马振坤坐下。程兵本来打算离开,但还是听话,他有点迷惑,不知道老于还要干什么。
老于递了支烟给程兵,又死死盯着马振坤看,直到把马振坤盯得无所适从,避开目光,他才哈哈一笑,也扔了烟过去,表示对马振坤的认可,而这种接纳,完全源自对程兵的认同。
老于说话总没有前半句:“一是冲红中,那是我过命的兄弟。”他盯着天花板,眼神一下清澈了不少,仿佛回到无忧无虑的童年。虽然是一条完全相反的黑道,但他和红中的感情,丝毫不亚于程兵和马振坤。
不过,程兵在想另外的事:红中是个死刑犯,老于和红中过命,那只能说明一件事,老于身上的事儿也不小,足够吃枪子了。
老于接着说下去,分别拍了拍程兵和马振坤的肩膀:“二是冲你们这股劲,我钦佩。”
犯人帮前刑警抓犯人,还非常认可。
这世界果然不止有一和零,正和反,白和黑。
老于还是不放两个人走,他的话匣子打开了就关不上,说出的问题个个直插程兵的内心。
“那个王大勇是他哥吧?当初怎么就给人打死了呢?
“找到王二勇之后能干啥?铐起来?你们也没那权力了啊。论功行赏官复原职?这么多年也够呛了吧。
“我还没在里面蹲过这么长时间呢,出来之后还适应不?哈哈,警察被小偷问蹲号子什么感觉,不太开心吧?别当回事,我这人嘴上没把门的。
“求小偷办事心里不太好受吧?
“你们能来找我,肯定也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不想抓我吗?”
每个问题程兵都无法回答。
这些问题一直萦绕在程兵和马振坤心头,两个人都有点魂不守舍。回到出租屋后,马振坤并没完成逻辑自洽,他早就不是警察了,但心里那种正义感并未消磨殆尽。他找王二勇,是个人行为吗?是要迈过他自己心里的坎吗?还是为了所谓的正义感?还是为了帮助程兵,这个他早就认下来的,一生的好大哥?
马振坤想不明白。
而程兵只能更加纯粹地扎进案情里,才能逃避掉这些灵魂拷问带来的内耗,等他钻出那迷雾重重的水面,抬头换口气,拉开窗帘看了一眼,发现已经日薄西山。
简陋的房间里,大家都显得无所适从。午饭终于不是粉了,可谁都没翻动几口,残羹剩饭也没人收拾,就摆在地面上,人来人往总有人不小心给踹倒,汤汁洒了一地,味道更加难闻。
早过了该备菜的时间,马振坤坐在旁边一根根抽着烟,本该前往工作岗位的小徐和廖健都焦虑地来回踱步,而蔡彬也一整天没出车了,他盘腿坐在原地,面朝空空如也的墙壁,偶尔嘴巴努动,似乎在和什么人对谈。
所有人都不知道该不该回到那古老、原始且低效的摸排工作当中。大家心里都很矛盾,又想听到老于那边来信,这意味着他们的修行缩短了一大截;又不想听到老于那边的来信,一旦有了王二勇的消息,就证明他们之前所作的摸排都是无用功,早找暗路,早就解决了,何苦在长沙蹲守大半年?
嗡嗡的振动声响起,又是马振坤的手机。这一下午,从铃声变成振动,还在响,马振坤看了一眼,还是给挂了。
小徐火冒三丈地说:“要不你就接,要不你就给调成静音!”
马振坤马上回骂:“我这手机就他妈没有静音功能!”
程兵摆摆手,马振坤得到示意,拿起手机走出出租屋。
小徐急火火坐在程兵面前,没带称呼,表面上是跟大家讨论,实际上是在询问程兵:“咱们就这么干等着?”
廖健看出了小徐的心思,直白地问道:“程队,要是那边一直没消息没怎么办?”
程兵的回答斩钉截铁,他早就想好了:“……那就回到原点,再来一遍。”
马振坤轻手轻脚走回来,和以往大大咧咧风风火火的样子完全不同。
“哎马哥,你关门啊,是不是因为刚才我态度不好你不给我好脸,我跟你道歉还不行么。”小徐把马振坤身后的门带上,嬉皮笑脸站在马振坤面前,想打两句哈哈,看见马振坤的脸色突然愣住了。
明明昨晚睡了个踏实觉,马振坤的眼圈却比灌满烟水的一次性纸杯还要黑,刚刚还没这样,这似乎是一瞬间发生的。他的头发一看就被掐揉过,根根直立,纷乱得就像伸出无数双手,要把他丢掉的魂奋力拽回来。
廖健也关注到了马振坤:“你怎么了?有事?”
“我……”感受到众人的目光注视,马振坤烦躁地晃着脖子,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刚刚拿起烟盒又扔掉,又反复无常地捡起烟盒,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廖健点燃打火机递过来火,他一偏头躲掉了。
终于,他把烟蒂一吐,下定决心要说些什么,程兵的电话却突兀响起。
看到来电显示,程兵嚯一下站起身,其他人的目光马上离开马振坤,紧紧盯着手机的发声器。
“喂?”程兵做出了一个和性格非常不符的动作,他一手拿着手机举在耳边,一手按在心口,从上到下顺着抚了抚。
“哦……”电话那头说了几句什么,程兵顿时眼光暗淡。
“嘁。”不知道是谁发出的声音,众人四散而开,双手都沮丧地甩动着。
“哦?”程兵声音提起来,其他人又颇为滑稽地围到他身边,只见程兵用力点了点头,“好!好……明白!”
程兵轻轻把电话放在兜里,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手抖了。
迎着众人期待的目光,他深深呼出一口浊气,嗓音沙哑。
“有王二勇消息了。马上出发。”
每个城市里都会有这种建筑,商场?酒店?KTV?洗浴中心?看外观根本判断不出用途,装修得金碧辉煌,以巨大的立柱和金铜色的外墙为标志,招牌上只有个名字,大多跟虎豹之类的动物有关,保安都高,穿着类似西方校服的制服,一刻不停地指挥,门口的停车位却从来没有空余。
蔡彬的出租车刚拐到这条街上,就看到了闪亮万分的霓虹。车停在远处,几个人藏在霓虹下的阴影里,避开门口保安的视线,等待老干子接应。
马振坤给众人散烟,这会儿显得有点沉默。
就像刚到三大队时出警一样,小徐又滔滔不绝分析起来:“上学那会儿,看到这种门面,我下意识就觉得肯定跟洗钱之类的灰色产业有关,到咱队里一看,嘿,还真八九不离十,小时候没错怪它们。”见没人接话,他又说下去,“那句老话说得真对,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是钻了惯性思维的空子,大家都觉得,这么大的招牌,里面肯定非常干净,估计本地警方也很少来这里……”
“这你可说错了。”老干子的脸从黑暗中浮现,被霓虹灯映得红紫相间。他熟络地跟保安打了个招呼,接着说,“这地方能开到现在,只有一个原因――上面有人。”
小徐讪笑一声,不再说话,老干子打量着三大队众人,似乎在查人数:“别都上去了,这么多大老爷们,凶神恶煞的,再把姑娘吓着。”他点了点程兵和马振坤,“就上午这俩兄弟一起过去吧。”
“我跟他交代几句。”程兵说完,拽着马振坤来到更深处的阴影中。
“老马,”程兵盯着马振坤兜里的方形凸起,那里装着他的手机,“刚才从出租屋出发前,你要跟我说什么?”
马振坤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程兵又叫了几声,他才如梦方醒,马上回答道:“啊!没事,没事,程队,要交代什么?咱什么时候上去?”
程兵摇摇头,把马振坤拉回队伍里:“老蔡脾气好,他跟我上去吧,你们就在这儿等,老蔡,你把车钥匙留给老廖,以防万一。”
程兵和蔡彬跟着老干子走进大堂,这时节的长沙太潮了,还闷热,洗浴中心内外的体感湿度竟然没什么差别。程兵以为老干子会带他们直冲办公室,或者从暗门之类的地方进入,没想到老干子对点头哈腰的服务人员非常受用,他像普通游客一样开了三个手牌,拿着手帕,换鞋的时候还不忘了嘱咐一句:“给我这皮鞋好好擦擦。”
到了更衣室,程兵还是以为老干子有什么其他的门路,老干子却示意程兵和蔡彬跟他一起换衣服,三个大男人就这么赤裸相见。
蔡彬站在程兵身边,彻底摸不着头脑,他开玩笑似地说了一句:“拍电影呢?黑帮谈判,必须在池子里,防止身上带武器。”
三个人分别进入半开放的淋雨隔间,莲蓬头打开,水柱打在程兵头上,洒满全身。难道是套里又带了一个套?上午老于那些话只是缓兵之计?今晚的行动是完全拿他们几个当消遣?问号挤了程兵一脑袋,他的注意力都放在老干子身上,可水汽氤氲阻隔了他的视线,程兵太集中了,连莲蓬头喷出的是凉水都没有发现。终于,他听到一声呼喊:“哎!给我排个搓澡!”
程兵一个箭步蹿出去,正想对老干子发难,没想到老干子先他一步按住了他的肩膀,接着双手向下按,那是稍安勿躁的手势。
“别……急……”老干子的尾音拉得长长的,故意要让程兵平静下来,“我跟你交个实底,听完你就明白――这儿认识我的不止一个人,盯着我们的眼睛也不止一双,这些人干别的不行,好事第一名,见到我带新人来,肯定要问。你也不想被人知道,自己是前刑警,被我这种人带过来是为了查七年前的案子吧。”
这句话比刚刚的凉水还冷,醍醐灌顶,彻底让程兵冷静下来,他这才发现,淋浴间的、泡温泉的、桑拿房内的、等待助浴的……确实有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射过来。
老干子指了指刚从淋浴间出来的蔡彬:“跟兄弟好好说说,来都来了,好好放松一下,事儿是得办,不耽误洗澡。”
交谈之间,三个人就浸入温泉池。手帕搭在肩膀上,程兵让自己的身体随水流上浮,一时有点恍惚,好像有另一个他飘在棚顶俯瞰着自己。出狱后,他的生活如一位苦行僧,简单的泡澡对他而言都是莫大的享受。
身旁的蔡彬开口:“早知道这样,给他们几个也叫进来好好洗洗,天天风餐露宿的,都臭了。”
老干子顺着话头打起哈哈:“到这儿了都,我能让你们花钱?不让他们来,那不是因为多一个人多一份浴资嘛!”
蔡彬跟着笑起来,老干子看向不动声色的程兵,凑过来小声说:“对吧?程队。”
程兵没接话茬,低头看到了老干子纵观胸口的刀疤:“我听说过,你跟原来的大哥闹掰了,老于给你接过来。这一刀是大哥砍的?”
老干子讳莫如深地摇摇头:“这是老于砍的。”
程兵眉头一紧。
老干子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把整个身体都浸泡在水中,就露出一个头。
“人这东西,活一辈子,好的坏的,近的远的,谁说得准呢?是吧程队,你当了这么多年警察,看得比我明白――我就喜欢当二把手,有钱有势,真进去了吃枪子的活儿也轮不到我,谁是我的一把手,我其实无所谓。”
这话引起了程兵的深思。这一刻,他对老于和老干子都刮目相看。
老干子之前说的没错,但程兵心里还是急,一想到自己在这儿享受,兄弟们在外面吹冷风,他更过意不去,又张不开嘴催老干子,只好带着蔡彬一起跟老干子搓了澡,老干子像故意吊程兵胃口,在每个宣传有不同功效的桑拿房里都蒸了一会儿,才回到更衣室。
“我就穿我那套,给他俩拿一次性的,都是贵客,体贴点。”
服务人员点头哈腰,拿来三套浴服,三个人换装完毕,坐着电梯上了顶楼。
终于要来了。程兵心想。
一出电梯,悠长的走廊里飘着摄人心魄的香氛味道,每隔几米就亮起一盏小粉灯,暧昧迷离的光线下,这层的功能昭然若揭。
临近深夜,客人还不少,大部分房门都紧闭着,里面亮着微光,透过磨砂玻璃,能看到每间房内都有起码两个人在激烈动作。
朝前走了几步,走廊支出一个拐角,那是休息室,无数身着轻薄制服的女孩靠坐墙角,不知道等待着什么。
程兵无意中和其中一个女孩对视,那女孩马上站起身,媚眼如丝地走过来,柔若无骨地靠在程兵的肩膀上:“大哥,给你做个按摩呀?在这儿做得舒服,还可以回家接着给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