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赵佗在受到王翦的提醒后,猛然发现了一个大隐患。
他赵佗是什么人,少上造爵位的秦将,一个能征善战的将军。
涉间、钟离眛、卢绾等人呢,全是秦军的中高级军官,最差的卢绾也有公大夫爵位,涉间更是堂堂右庶长。
且这三人都是他赵佗在军中的老部下。
三个军中的高爵者,住在他赵佗的府中,日日谈论兵法战策,若是传出去,像个什么样子?
虽然现在没有人管他,但如果以后在政治斗争上,有人用这事情来攻击赵佗,说他聚集部下,拉帮结伙,在府中日夜策划某些“不好的”的事情,那赵佗可真是有嘴也说不清。
故而赵佗与众人商议后,让他们各自安家落户,偶尔相互拜访,但也不可太过紧密,以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对于赵佗这个初涉政坛官场的年轻人来说,所有的行为都要谨慎小心,不能给人落下把柄。
随着涉间等人搬离赵府,赵佗不免感觉到空虚。
战场之上,虽然处处杀机,但有众袍泽在身边,还能指挥千军万马纵横杀敌,更有各种敌人与自己斗智斗勇,日子过得非常充实。
虽然在军中征战时,赵佗时而感到疲惫心累,但当他真的回到咸阳,赋闲在家,又十分的难受。
他寂寞了。
“大王没有召见我。”
“公子和公主也没有派人来。”
赵佗心里有些空荡荡,上一次他从楚地回来,大王可是连夜将他召入寝宫询问,并委以他擒杀熊启的重任,那种信任和重视,至今回想起来,依旧让他十分兴奋。
这次回来,虽然大王也为他赏赐庆功,还在饮宴上第一个询问他,表现出一定的宠信姿态,但和上一次相比,却不可同日而语。
更别说那庆功宴上的询问,可是暗藏凶机。
至于公子扶苏那边,也是没有丝毫通信。
失去了扶苏这个中间人,赵佗就无法和深宫中的那个“人”联系上。
这让他感到一种危机感。
扶苏和他同岁,两人今年都是十九,那么明年就是二十。
按照周制,男子二十加冠,行冠礼之后就代表正式成年。
虽然秦王政自己是二十二岁才加冠,但其中缘故可能和吕不韦以及嫪毐有关。
如今秦国政局稳定,想来扶苏的冠礼不可能推迟。
届时,扶苏行冠礼之后,就将从宫中搬出,在宫外另开府邸。
如此一来,他赵佗和秦宫中的少女将彻底断掉联系。
“扶苏没有派人联系,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小子不会又为熊启辩护,惹怒大王了吧?”
赵佗感觉扶苏没有联系他,情况显得有些不正常,心中不由忐忑。
他回咸阳之后,虽然凭借少上造爵位可以上朝参与政事,但只能前往正殿。
后宫乃是外臣禁地,只有赵高这类近臣和郎中令属官可以进入,他赵佗根本没有接近的资格。
在这样忧虑的情况下,赵佗甚至想过联系赵高,通过他了解宫内的情况。
但只是想了想,赵佗便重新恢复了理智,将这个念头抛于脑后。
不管什么理由,秦王政的子女事情,都不是他这个外臣能够打探的,那可是一个忌讳问题。
且赵高此人,虽然因为蒙毅之事,与他赵佗走的很近,甚至在表面上结为兄弟,但赵佗心中对他依旧充满戒备。
赵高,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既不能得罪此人,也不能和他走的太亲近。
“算了,心态还是要稳住才行。宫中的事情不是我该操心的,这难得的休息时间,刚好弄一点东西出来。”
赵佗很快便看开了,他平复好心情,准备将精力放到其他更有益处的事情上。
“来人,给我弄一盘石磨来府中!”
第三百九十三章 :赵佗推磨
翌日,咸阳城赵府中。
赵佗身穿玄黑色深衣,负手而立,打量着被下人们搬入府中的一盘石磨。
“这可是祖师爷发明的。”
赵佗眯着眼睛,先把石磨的发明权定了下来。
倒也不是他随口瞎诌。
民间一直有鲁班发明石磨的传说,据说那位百工之祖取来两块坚硬的圆石,在石头上凿出密布的浅槽,将其合在一起,用人力或畜力使它转动,就成了石磨。
赵佗昔日弄出巨砲时,曾说自己看过公输子遗文,被很多人视作是公输子传人。
如今他将石磨的发明权定到鲁班手下,日后要是还想要进行改造,那他的行为就会更有说服力。
不过嘛,现在的赵佗只想用它来磨点东西吃。
比如豆腐。
赵佗如果弄出豆腐来,或许可以在本时代成为一道颇有特色的美食,可以祭祭他的五脏庙,让他从这个吃食种类和做法都很贫乏的时代中得到慰藉。
数千年后,当人们在餐桌上吃着豆腐时,说不定还会提到他秦将赵佗研究豆腐的逸闻故事,将赵佗和豆腐画上等号。
“相比于豆腐,还是面食更重要。这可是能利国家的好东西,得先弄出来才行。”
赵佗双眼炯炯,对今日刚好来他府中拜访的卢绾道:“阿绾,去把洗好的麦子拿过来,放到磨里。”
“唯。”
卢绾如同在军中时,拱手应诺,走过去将要帮忙的下人赶到一边,自己提着装在釜里的麦子往石磨走去。
好奇心让卢绾忍不住询问道:“君子,欲要磨麦以做浆吗?”
如卢绾所说,以麦粉做浆,是这个时代的一个特色。
石磨早已被发明出来,虽然在秦地不算普及,但这个时代的人已经掌握了将粮食磨成面粉的技术。
人们一般会用糯米磨粉,再加上蜜糖之类,混合起来做成被称为粔籹(jù nǚ)的甜品小吃,供上层贵族食用。
而底层黔首,也可以买来麦粉或是米粉,将其调和在水里,进行饮用,俗称叫做“浆”。
浆是秦汉时代比较流行的一种饮料,官府禁止下面的庶民随意饮酒,更不能群饮相聚。故而充满智慧的人民,便弄出“浆”这种替代品。
不准乃公喝酒,乃公就用麦粉米粉兑水喝,总不犯法吧?
除了做“浆”之外,麦粉就没了其他用处,再加上需要用到石磨,导致这东西的成本颇为昂贵。
人们对于麦的吃法,主要还是用来蒸熟,做成难吃难嚼又难消化的麦饭。
吃上一顿,遗矢蹲半天的那种。
故而麦子虽为五谷之一,却是底层庶民甚至是刑徒奴隶的吃食。
富贵人家皆食米肉,对于麦这种东西一向是瞧不上眼的,在这样的影响下,就连麦的种植面积,也不是很大,一向被人不待见。
赵佗看在眼中,深感浪费。
这些人根本不知道麦粉的潜力到底有多大,其可塑性超过其他任何粮食。
“来一场食物革命吧!在这个时代的食物界,刮起一场改天换地的风暴!”
赵佗上前,在卢绾惊讶的眼神中,他亲自推动石磨,感受着那些麦子在石磨的挤压下被粉碎破裂,最终成为细腻的面粉。
他之所以亲自推磨,除了手痒想试试推磨之外,也是想感受一下这时代的石磨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思考后续是否可以进行改进。
片刻后,赵佗松手,让府中仆人上前继续推磨。
看着仆人费力的推动着石磨转圈,赵佗若有所思。
他的心中,已经冒出好几种提升石磨效率,降低成本的方法了。
不过现在,并不是想那些的时候。
不一会儿,麦子就已经磨成粉末,让下人们去掉麦皮后,出现在赵佗面前的便是细腻的面粉了。
“好,给我送到庖厨里。”
赵佗跃跃欲试,嘴里直吞唾沫,吃了好几年的粟米稻饭之后,他终于可以再尝尝面食的滋味了。
“君子?”
在众多下人和卢绾惊讶的目光中,赵佗昂首挺胸的走入府中的厨房。
虽说这时代有“君子远庖厨”一句,但其含义却绝非后世人所扭曲的那般,说君子绝不能进入厨房。
而是因为“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
君子不进厨房,是不忍杀生。
赵佗现在并非杀生,只是用麦粉做食物,纵使传出去了,别人也不会说什么。
更别说他赵佗可是战场上杀人砍头的秦将,又岂会在乎这种道德绑架。
啪!啪!啪!
不一会儿,庖厨中就传出阵阵撞击声。
那是赵佗回忆着前世看过的面师傅做面的场景,摔打着他新做的面条,让手中的面变得更有劲道。
“阿绾,烧水。”
“今日,吾等吃面!”
……
赵佗沉迷于制作各种面食中,府中常派人在咸阳城里收购麦子,以及磨制好的麦粉。
因为此时并非小麦成熟的季节,市场上的陈麦数量并不多。毕竟普通人不吃麦,大多纳入官仓中,供给刑徒奴隶使用。
在这样的情况下,赵佗的大量收购,就显得十分突兀。
这般行为,让许多一直关注他的人感到奇怪。
在秦国,麦饭因为难吃又难以消化,一般是让刑徒和奴隶吃的。
普通家庭只要日子稍微好过一点,都不会食麦,并将其视作下贱之物。
更别说是赵佗这种高高在上,食肉饮酒的勋贵公卿了。
“吃麦饭,饮麦浆?”
“这少上造也是出身赵国公族,吃肉喝酒不畅快吗?粟黍稻米不香吗?他怎么会喜欢刑徒才吃的麦饭?”
“嘿嘿,谁知道呢,说不定少上造就喜欢吃这种刑徒才吃的食物。”
疑惑和讥讽的声音总是不会缺少,甚至因为赵佗在战争中连续优秀的表现,让无数人关注他,他这一番奇怪举动,在不知不觉间传遍了整个咸阳。
许多公卿贵族皆听闻一个消息。
少上造赵佗,不喜米肉,只爱食麦。
已经晋升到右更爵位的羌瘣在听说这事情后,更是嘲笑赵佗,说连他们羌人都不吃麦饭,这赵佗堂堂少上造爵位,竟然喜欢吃这种东西,真是丢人啊。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赵佗也终于收到了来自宫里传来的消息。
“原来是大王让扶苏去鞭熊启的尸了。大王也真是狠啊。这一来直接是让扶苏和熊启彻底做了了断。不过熊启那模样……”
赵佗脑海里浮现回到咸阳,他最后检查熊启尸身时看到的场面,不由全身打了个寒颤,根本不敢细想。
“怪不得扶苏这么久都不传信,想来是抑郁了好长时间吧。那场面,怕是给他留下心理阴影,这可怜的孩子。”
赵佗摇了摇头,对扶苏有些同情。
接着他开始写寄给公主的回信。
在来信中,公主除了解释这段时间为什么不通信的缘故外,还倾述了一些少女的情感,以及质问赵佗是否在外做出不好的事情。
“我给你做了好吃的。”
赵佗在回信中狠狠吹嘘了一番他做的面食到底有多好吃,准备勾起那少女的好奇心。
可惜信件寄出去后,赵佗没有等到来自宫中的回信,也没有等到扶苏的邀请,反而接到了秦王政让他入宫的诏令。
赵佗听到是秦王政传召的时候还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