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探查之事的二五百主苏角,神色严肃的向赵佗和诸将禀报军情。
“嗯。”
赵佗点点头。
淮阴有三万楚军,熊启自率两万正和冯无择部鏖战,同时派一万回援淮阴阻挡赵佗。
如果赵佗能先击破这一万楚军的话,就可以从后方直扑熊启军阵,与冯无择部进行前后夹击,如此一来,楚军必败。
但如果熊启抢先将冯无择部击溃后,他就可以率军回师,与这一万楚军汇合,共同迎击赵佗部,届时失去了冯无择的支援,秦楚两军谁胜谁负还很难说。
所以从眼前的淮阴局势来看,谁最先击破眼前的阻挡,战场结果就会偏向谁。
“楚军败定了,那一万楚军回守淮阴是个失策,将军只需派出万人屯在城外,围而不攻,便可将淮阴的一万楚军反堵在城中。届时将军再带精锐直取叛贼熊启,便可获得此战胜利。”
赵广沉声开口。
诸将点头附和,皆道城中楚将不通军事。
“荆楚之将,败则自戕,故而善战者越来越少,倘使那昭平、项渠之流没有败后自杀谢罪,我军哪能顺利抵达此处。”
赵佗叹息着摇了摇头,如今对面的楚将出现失误,只顾着收缩兵力守城,让他可以顺利扑杀熊启,这胜利已然在望了。
不过赵佗心里总有种担忧,这种忧虑并非莫名其妙出现,而是来自于对项燕那数万楚军的忌惮。
以项燕的老辣,难道会不知道景同突袭失败后,淮阴将面临险境吗?
在这种情况下,他项燕岂会没有动作,最大的可能,就是一边阻挡住王翦的主力大军,一边派兵马来支援淮阴,攻击赵佗这一部。
见自家将军面色忧虑,诸将开口宽慰。
黑臀立刻叫道:“将军勿要担忧。上将军如今正在猛攻善道,楚军要防守彼处,就算派兵过来,想来也不会有多少人。”
张贺也跟着道:“是啊,再说我军在道路上遍布游骑,如果楚军真来了,那沿途骑兵必会前来禀报,如今都未收到消息,想来楚军还离咱们远……”
“将军!骑兵快马来报,发现大量楚军!”
负责营中事务的西乞孤大步进帐,神色焦急道:“看楚军旗号,是楚国令尹的旗帜。项燕亲自领兵向我军袭来,如今只有两日的路程!”
听到这话,众将神色错愕。
不仅是因为楚军真的来了,而且还是项燕亲自领兵,这家伙是不要善道了吗?
项燕一撤,王翦在优势兵力下,便可轻易攻下善道城,秦军主力就可以顺着善道直扑淮阴,没有了水泽天险,楚军又如何与王翦相抗衡?
不过相比于善道方面的形势变化,赵佗这一方反倒变得危险起来。项燕舍弃善道之后,其主力至少有三四万人,再加上淮阴和熊启手上的人数,一旦赶到,足以让赵佗这一军覆灭在此。
赵佗却平静下来,楚军不出现,他还会忧虑,项燕带着楚军主力出现了,他反倒不那么担忧了。
眼前的形势,让赵佗想到一句话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如今,熊启就是那只饮露的蝉,正和冯无择这滴露水纠缠不放。
他赵佗,便是那只后方的螳螂,要上前将熊启这支蝉捕杀。
在赵佗的身后,又出现了项燕这只黄雀,正在飞落下来,要吃下赵佗这只螳螂。
“想来上将军便是那最后的苍鹰。”
赵佗淡淡一笑,如今的形势彻底分明。
“一物捕一物,一军克一军。”
“就看谁吞下食物,吃下敌军的速度更快。”
赵佗眼神猛然一凝,开始向诸将下达军令。
“我军四万人,涉间所部一万和所有辅卒留在此处堵住淮阴的一万楚军,以及……抵挡项燕大军!”
“涉间接令。”
涉间站起来,沉声开口,面色很平静,眼角甚至还带着丝丝笑意。
他感受到将军的情意。
一万战卒加上一万辅卒,抵挡淮阴楚军和项燕主力,这个任务可谓九死一生,但又十分重要。
将这个任务交给涉间,只因为他是赵佗最信任的人啊!
眼见涉间接令,赵佗神色略微舒缓,继续下令道:“蒙恬、赵广两部主力,随我共击熊启!我军破了熊启,再回头支援涉间校尉,与那项燕一战!”
“唯!”
蒙恬、赵广二人立刻接令应诺。
赵佗又想到一事,说道:“对了,既然到了淮阴,就不用再打羌瘣将军的旗号。把我赵佗的将旗亮出来,给那熊启一点小小的惊喜。”
……
淮水之畔。
在阵阵战鼓声中,赤色的潮水不停向前方涌去,冲击那些飘扬着黑色旗帜的营寨。
“这冯无择可真难缠。”
楚王启站在营中,眺望远处的楚军发动攻势,不由轻轻一叹。
在知道冯无择率军偷渡淮水后,他就立刻率大军前来攻杀,欲要快速将其消灭。
但没想到冯无择也继承了王翦的乌龟属性,渡淮之后立刻扎寨造垒,只守不攻,死死坚守营垒不出,同时通过淮水上的秦军船只不停运来兵员和粮秣辎重。
楚军虽然奋勇,但在冯无择全力防守下,一时间也难以攻破秦营。
特别是在这时候,东阳方向传来秦将羌瘣率军直扑淮阴的消息。
东有冯无择扎营,西有羌瘣来袭,淮阴危矣!
在这般情况下,楚王启一边命人向令尹项燕求援,一边分出一万人前去阻截秦军。
他不敢率大军撤回淮阴。
楚王启很清楚,别看这冯无择此刻像缩头乌龟一般死守秦营,任凭楚军攻击而不还手。
但如果楚军敢后撤,那么冯无择就会带军冲出来,发动凶猛的反攻,甚至还可能让楚军因撤退出现大溃败。
所以楚军没有别的选择。
“希望这一万人能将那羌瘣挡住,待不谷攻破秦营,击败冯无择后,再去迎战羌瘣。”
“传令下去,今日攻势不停,连夜猛攻!定要快速拿下秦营!”
就在楚王启下达军令时。
来自淮阴方向的信使已带来了最新消息。
“大王,蔡将军率军回援淮阴,欲凭城池阻挡秦军。”
“但秦军只留下半数兵马围攻淮阴,秦将赵佗率剩下的秦军正向着此处而来!”
楚王启大惊,叫道:“什么?那蔡袅怎会如此作战,带兵一万守城,这不是将不谷暴露给秦军了吗?”
“那秦将……等等,赵佗?秦军的主将不是羌瘣吗?”
“怎么会是赵佗!”
第三百六十章 :四面楚歌
淮水南岸。
当来自西方的秦军出现,并开始扎下营寨时。
此方战场所有的楚军都已缩回了自家营寨,一个个身穿赤甲的楚卒在营寨外挖着壕沟,夯筑墙垣,做出防守之势。
“此时不谷若往淮阴退走,不仅要迎头撞上赵佗的军队,后方还会被冯无择率部追击。”
“如此一来,纵使不谷能逃得性命,手下这两万大军恐怕也会十不存一。为今之计,只有死守营垒。军中尚有十余日的粮草,只要我能死死守住,足以支撑到令尹回援!”
楚王启盘算谋划着。
面对赵佗率秦军来此,他心中已经是生了怯意,没有率军西走,去尝试突破秦军的拦截。
楚王启很清楚,赵佗年纪虽小,却是沙场悍将,他这个没有战场经验的主帅不可能是其对手。
若是冒然出击,等待这两万楚军的下场唯有覆灭二字。
他只有转攻为守,坚持到令尹的回援,才是唯一的生机。
“令尹,一定会回来救不谷,救楚国的!”
……
淮阴城西南,赤色旗帜连绵而来。
四万楚军在长途跋涉之后,抵达淮阴城外。
项燕立在主帅战车上,眺望城东方向。
淮阴以东,正有秦旗飘扬,秦军营寨堵住他们前往东部的通道。
“令尹,这个就是带兵入守淮阴,给秦军让出道路的蔡袅。”
景同满脸铁青,和其弟景驹押着一个短须白脸的武将走来。
“令尹,末将也是惧怕秦军攻取淮阴,才会率兵入城驻守的。一来是保证淮阴不失,同时借助城防抵挡秦人的数万大军。二来也是想着我若守城,秦军见攻城不下转向大王时,末将便可带兵出城,尾随在秦军身后追击,定能将其大破。哪知道……”
蔡袅说到此处,神色惶恐。
项燕看了他一眼,冷声道:“所以你让出要道,率军入守淮阴。结果秦军不攻淮阴,东向去攻打大王时,还留了一部人马当路下寨,反将你堵在城中。你率兵出城,欲破秦寨,结果发现打不进去,让你之前的谋划尽数无用。”
“令尹,此蔡袅贻误军机,酿成此等局面,该杀!”
“该杀!”
景同和景驹两兄弟,恨声开口。
不怪他们如此愤怒。
这蔡袅如果不进淮阴,或是只分一部分兵力守卫淮阴,而自率大军当路扎寨,死守路口的。他手下一万士卒,不说能挡住秦军多久,但几天应该是没问题的。
项燕放弃善道屏障,一路急行军,也就这几天便能抵达淮阴城外。
届时蔡袅挡路,项燕从后袭取,说不定就可以将那支秦军偏师尽数歼灭,从而解除这次淮阴之危。
哪料到蔡袅自作主张入守淮阴,让出了通往东边的道路,反让楚军陷入这般被动的局面。
光是想到这支秦军的主力和冯无择部联手夹击大王的场面,在场的楚人全都额头上直冒汗。
如此蔡袅,如何不该杀!
听到众人喊杀,蔡袅面如土色,跪在地上不停叩首。
“末将无能,还请令尹饶末将一条性命啊!”
在蔡袅的哀叫声和众楚将的喊杀声中,项燕深吸口气,面容哀戚道:“事已至此,杀之也无用,下去戴罪立功吧。”
“谢过令尹,末将定然戴罪立功,跟那些秦人拼了!”
蔡袅将头磕出了血,这才哆嗦着退下。
景同不服,还想再说。
却见项燕仰天长叹:“倘若吾儿和昭平在此,安能有此事发生啊!”
景同沉默了,想到自己战败之事,以及项渠和昭平自刎的事情。
他明白了为何项燕不杀这蔡袅。
楚国覆军杀将,输一场,死一将。
到了最后,放眼四周,却再无良将。
如果昭平、项渠不死,楚王启手下有良将可用,也不至于派出蔡袅这般蠢将,弄出这样的局面。
蔡袅虽蠢,但如果多经战阵,也不是没有长成大将的可能,何必为了难以挽回之事再自斩将领呢?
楚人,已无将矣。
景同叹了一声,不再说蔡袅之事,而是看向远处的秦军营寨,低语道:“令尹,吾等如今之计,唯有全力攻破这秦军营寨。”
众将点头,楚军如今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就看他们和秦人谁的速度更快。
如果楚军先攻破这处营寨,便可一路东向,挽救被夹击的楚王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