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嘛，老丈的欣喜与庆幸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他想起了什么，身子一哆嗦，眸中满是畏惧之色。

　　楚尘敏锐地发现了老丈的异状，微微眯眼，猜到了什么：

　　“老丈，你家老牛是昨天丢的，又缺了祷告诵经？”

　　“是是是，小道长真是料事如神，我们全家缺了祷告诵经，如今香火供奉，祷告诵念都要翻一番，这太为难人了。”

　　老丈连连点头，小心翼翼问道：“小道长，你师父这一次没有同你一道出来？不知他在不在附近，若是方便，可否帮老朽在山神爷爷面前求个情……”

　　说完，老丈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希冀之色。

　　“我师父远在郡城。”

　　老丈闻言颇为失望，很是难过，情不自禁揉了揉眼睛。

　　也不知是风沙迷了眼，还是因生活艰辛，活之不易而落泪。

　　“老丈，师父不在，我也可以帮你说和一下。”

　　楚尘心中唏嘘。

　　这一趟，还真是来对了。

　　这位鹿山神根本没有收敛的意思，对待百姓依旧是那么严苛。

　　“你……能行吗……”

　　老丈上下打量楚尘，总有点不放心，不过嘴上却是连忙道：“小道长，不是老朽轻视你，只是……山神爷爷是正祀山神，他……”

　　楚尘笑了笑，老丈你还说没轻视，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老丈，你放心，我和师父乃是正儿八经的授箓道士，我帮你出面，总比你们一家人自个承受山神怒火来得好，你说呢？”

　　老丈听了，觉得有理，连连点头。

　　“那就有劳小道长了，老朽没读过书，乡下种田汉，嘴笨不会说话，方才若有不敬之处，您多担待点。”

　　“无妨无妨”

　　……

　　之前楚尘与师父许平道长进村时临近傍晚，故而各家各户都在祷告诵念。

　　此番楚尘来到云鹿村是上午，并没有见到全村村民祷告诵念的场面。

　　一天之计在于晨，村民们都在田里为生计忙活。

　　老丈带着楚尘来到了村里的山神庙。

　　山神庙不大，不过看样子却是新建不久。

　　楚尘微微皱眉，不过他没有多说，以背后书箱为高台，三下五除二在院子里搭起了一个简易法坛。

　　信香、香炉、灯、花、幢幡、法器、黄符、甲马、章表、法水、法印、法剑等一应俱全。

　　一如当年师父许平道长一般做法事。

　　“天灵灵、地灵灵，水灵灵，火灵灵，天地灵灵，水火灵灵，谨请此间山神，来我法坛，或是或非，分明判敕，吾奉三山九侯先生律令摄！”

　　楚尘手捏勾山神诀，踏罡步斗。

　　随着一声“摄”字喝出，周遭狂风大作，树叶沙沙作响。

　　书箱法坛上，一张绘满神像的甲马纸迎风而起，绽放灵光。

　　一个转身，甲马纸化为了一头巴掌大小的梅花鹿，脚踏云雾，居高临下，望着山神庙中的众人，威严十足。

　　鹿山神直接无视了一众村民，目光落在了楚尘身上。

　　“法师唤本神何事……咦，为何本神觉得你有点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你。”

　　楚尘笑了笑，道：

　　“去年我与师父来过云鹿村。”

　　鹿山神瞥了一眼老丈，顿时醒悟过来：“原来是你，本神记得你。”

　　说完，山神又看了一眼老丈：

　　“本神没记错的话，昨晚你们一家老小又缺了功课，哼，你又找了道士来压本神，好大的胆子！”

　　山神勃然大怒，大发雷霆。

　　老丈顿时慌了，赶忙解释道：

　　“山神爷爷，草民事出有因，不是故意缺了功课，我家牛又丢了，昨晚一家人心神不宁，无心祷告，还请山神恕罪！”

　　楚尘也替老丈说话：

　　“鹿山神，老人家说的不错，他家牛又丢了，还是我方才帮他们召回来了，还请莫要怪罪！”

　　鹿山神一脸不屑地望着楚尘：

　　“你是什么东西，区区九品小修士，也敢出来装蒜，上一次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我没有斤斤计较，你们师徒二人莫要得寸进尺，给脸不要脸！”

　　楚尘眼睛微微一眯。

　　要和我对线？

　　求之不得！

　　楚尘清了清嗓子，毫不客气道：

　　“鹿山神，我与师父好心劝告你，是为了你好，你莫要不知好歹！”

　　老丈闻言，瞪大了眼睛，吓傻了。

　　小道长，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这是帮我还是害我！

　　鹿山神一愣，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一般，气极反笑：

　　“好小子，初生牛犊不怕虎，你莫以为修成了些许道行，你就能驱御鬼神，神通广大了？当初你师父都没敢这么对我说话！”

　　楚尘神色漠然：

　　“天有天规，国有国法，鬼有鬼律，贫道有理走遍天下，你身为山神当庇佑一方，保境安民，你手握权柄不思慎独，反而横征暴敛，苛待欺压百姓，是也不是？”

　　鹿山神哈哈大笑：

　　“小道长，把本神笑死了，你这是哪儿学来的？”

　　“我倒是要考考你了，哪条天规鬼律说本神有罪了，又该如何罚了？”

　　楚尘脱口而出：“上清骨髓灵文鬼律有云：诸鬼神非摄受于人世，不得与生灵混处，违者杖一百。如妄假名目，邀求祭祀者，徒二年。”

　　鹿山神闻言，丝毫不慌，笑道：

　　“小道士，你还真是做足了功课，不错，鬼律是有这么一条。”

　　“可那又如何，本神也是为了保一方平安，没有山民香火供奉，祈祷诵经，我哪儿养得起兵马！”

　　“你年纪轻轻什么也不懂，莫要拿着大道理胡扯乱扯。”

　　“有本事，你去状告本神，看看县城隍、县都管可搭理你？”

　　“你个毛头小子懂什么，学了一点道法，读了一点鬼律，你就是天曹法官了？笑话，竟敢大言不惭和本神讲大道理！”

　　鹿山神滔滔不绝，一边说着自己的道理，丝毫不觉得自己苛待百姓有半点错处，反而引以为荣，觉得自己光正伟，传播福报，居功至伟。

　　说着说着，鹿山神语气越发不善。

　　老丈听了两脚发软，差点吓晕过去。

　　完了完了！

　　一旁村民见山神爷雷霆大怒，吓得瑟瑟发抖，埋头不语。

　　楚尘扫了一眼庙中惶恐不安的百姓，又见脚踩白云，屹立半空，嚣张跋扈的鹿山神，不由冷笑。

　　果然，讲道理靠嘴是行不通的。

　　纵使你舌绽莲花，人家也自当耳旁风，根本不在乎。

　　“小鬼仔，你告诉他，我凭什么和这位鹿山神讲道理！有没有和他讲道理的资格。”

　　小鬼仔早就憋坏了，一听师兄这话，顿时精神了，咻的一声，飞了出来。

　　“鹿山神，看着这，我家师兄凭它们和你讲道理，你说，这道理能不能讲得通！”

　　在小鬼仔手上，左手一令，右手一印，金光灿灿，神威潜蕴。

　　金令上篆：云林都管令。

　　金印上书：提举城隍印。

　　第311章 杀威棒打鹿山神

　　庙中百姓们看着凭空浮现，飘在空中的小道童，一个个只是惊奇，不晓得小鬼仔手上的金令金印意味着什么。

　　然而，昂首屹立于半空的鹿山神却是认出了。

　　脸上神情精彩极了。

　　他能不认识嘛。

　　无论是【都管令】，亦或是【提举城隍令】，神威莫测，席卷浩荡。

　　莫说近前眼前，就算是远隔数里，宣法印神威，他都能感受的清清楚楚，立马就要屁颠屁颠带着麾下庙中阴差兵马出迎，丝毫不敢怠慢。

　　“你……不，您是云……林……都管！”

　　方才还才思敏捷，辩术了得，滔滔不绝的鹿山神声音带着颤音，磕磕巴巴，话都说不出顺溜了。

　　若是寻常县都管，他尊敬归尊敬，但不会心生畏惧。

　　天朝、仙庭自有法度，不可越地界管辖，能管到他的县都管，只有云林县都管。

　　而眼前，这位……

　　见到金印上刻篆的“云林”两个金色灵篆大字，甲马所化鹿山神只觉得头晕晕，心沉到了谷底。

　　摊上大事了！

　　小鬼仔抱胸，器宇轩昂，呵斥道：

　　“放肆！鹿山神，见上官不拜，口出不敬，你好大的胆子！”

　　甲马所化鹿山神浑身一颤，面对“鬼仗人势”的小鬼仔，也不敢顶嘴。

　　“呼”地一声，从云中落在了院内地面，鞠躬一拜。

　　“小神拜见都管大人！”

　　态度谦卑，诚惶诚恐，哪还有方才倨傲狂妄，大放厥词的猖狂模样。

　　见到这一幕，庙中百姓们瞪大了眼睛，一个个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发生了什么！

　　往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山神老爷竟给这位小道长跪下了。

　　楚尘瞥了一眼甲马所化的鹿山神，淡淡道：

　　“让你本尊速来见我！”

　　“是是是～”

　　甲马所化鹿山神点头如琢磨，诚惶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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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鹿村后山，崇山峻岭之中。

　　一座古老的山神庙坐落在半山腰，香火鼎盛，附近十里八乡的香客信徒来来往往，颇为热闹。

　　这正是山神庙总庙，鹿山神本尊居所。

　　云鹿村的山神庙，不过是他的行宫罢了。

　　神殿中，鹿山神本尊从睡梦中悚然惊醒，浑身燥热难安，心中惶恐、惊惧难以言说。

　　“云林都管，这小子怎么回事云林县鬼神司都管，他……”

　　鹿山神本尊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