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最后，方脸少年也被她的承诺打动：“就算我愿意帮你，我又能做些什么？我只是一位处刑者，不是以一敌千的剑圣，不可能在侍卫的层层保护下，替你杀死亚兰城主。”

　　“你当然能做到。”比纱笑了起来，“还记得上次任务中，洛恩母亲交给我们的邪物吗？”

　　“你指的是……「黑魔剑」？”萨姆森吃惊地张大了嘴，“你没有将那件邪物，拿给裁判所收容处置吗？”

　　“我本来是想这么做的。”比纱发出一声冷哼，“有了「黑魔剑」，你就能杀死我父亲身旁的所有护卫，最后再找一个替死鬼，让他成为「黑魔剑主」。”

　　微风拂过，两人头顶吊着的尸骸压弯树枝，嘎吱作响，尚未流干的鲜血坠落在地，滴答声连绵不绝。

　　萨姆森深深看了少女一眼：“你连同胞兄弟都不肯放过，我要如何相信，事成之后，你不会把我也一起处理了？”

　　“我想，你不会轻信誓言。”

　　比纱抿了抿嘴，她解开衣袍，精致的锦衣顺着肩膀滑下，露出雪白柔嫩的皮肤。

　　“够了。”方脸少年叫停了她的动作，“我会帮你杀死亚兰城主，我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而是为了伸张正义。”

　　听他这么说，比纱也露出会心一笑。她拥住少年，将头贴在了他厚实可靠的胸膛上。

　　…………

　　“父亲，我弟执意要到城外去，仆人们怎么拦都拦不住，只好跟他一起出城。”

　　听着比纱口中的消息，亚兰神情一怔。

　　伦琴带来的噩耗，令他心中忧虑不断，他明明对儿子嘱咐过，这段时间不要乱跑，没想到儿子还是出城去了。

　　想起那朵郁金香，亚兰顿时坐不住了，比起自己，他更担心儿子的安危，随即带领忠心耿耿的侍卫二十余人，出城寻找儿子的身影。

　　终于，在临近迪雅，荒无人烟的林间小路上，亚兰找到了他的儿子。

　　“你跑到这来干嘛？”亚兰的话语中，并无太大的责备之意。

　　“是姐姐让我来的，她说要给你一个惊喜。”男孩开心地回答，对姐姐口中的惊喜十分期待。

　　亚兰眉头一皱，事情有些不对劲。

　　侍卫们的惊呼声，传到了亚兰耳中，他看到了一位徒步行来的方脸少年，少年手持沉暗魔剑，冲天的邪气几乎要将大地撕裂。

　　侍卫们想要阻拦他，但当黑锋横扫而过，留下的只有一地残肢断臂。盔甲无法阻挡那把魔剑，哀嚎声很快停止了，方脸少年不打算留任何活口。

　　“那是「黑魔剑」？这不可能……”

　　侍卫一个接一个倒下，男孩被吓得放声大哭，尽管亚兰也寒毛直竖，但他仍伸出手，捂住男孩的眼睛，不让他看到眼前之景。

　　很快，除了亚兰与男孩外，其余人尽数死去。

　　面对逐步逼近的方脸少年，亚兰哀求道：“我不知道是谁让你做这件事的，但至少希望你，能够放我儿子一条生路，他什么都不知道。”

　　萨姆森停住了动作，好一会才道：“你们的死并非毫无意义。你们是为了更大的正义，而献出自己的生命。”

　　魔剑横扫，两人的身体分成四瓣，血光冲天。

　　杀完所有人后，萨姆森推来一位先前抓获，正被蒙着双眼，反绑双手的异教徒。

　　萨姆森将魔剑交到他的手中，趁他的身躯抽搐之际，又一脚将魔剑踢开，用铁剑将他刺死，最后伪造战斗现场。

　　做完这一切后，萨姆森也赶在被人察觉前快速离开。

　　…………

　　亚兰侯爵的死，震惊了东埃拉西亚。

　　人们感慨于异教徒的猖狂，也对亚兰仅剩的女儿，比纱带去了同情与问候。

　　一场奢华的葬礼后，比纱如愿继承了亚兰侯爵的地位，成为了蛾摩拉城城主。

　　在她继任城主的当晚，萨姆森被叫到了城主的府邸，又在仆人的带领下，来到了比纱的居室。

　　“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见比纱没有言语，只是拿着杯酒，坐在靠椅上自顾自地喝着，萨姆森主动问道。

　　“我们疏忽了一些事。把「黑魔剑」交给我们的格瑞塔夫人，很可能会从亚兰的死中发现端倪，为了永绝后患，我需要你去杀死她。”

　　比纱放下酒杯，杯中盛的红酒，却不如她的嘴唇鲜艳。

　　萨姆森心有不忍，但他不得不这么做：“遵命，城主大人。”

　　“别这样叫我。”

　　听到方脸少年的称呼后，比纱望向他的眼神中，也多出了几分幽怨。

　　萨姆森挠了挠头：“那我要怎么称呼您？亚兰侯爵？”

　　“叫我的名字。”比纱瞪了他一眼，又发出一声轻哼，她喝了口酒，脸庞也有些泛红，“我没有忘记对你的承诺，你会成为审判长，但那需要一点时间。”

　　萨姆森点头道：“夜已深，比纱，我就不打扰了。”

　　方脸少年正欲离开，比纱却叫住了他：“我很害怕，萨姆森，我听说了我父亲的死状，他直到死前都紧抱着我的弟弟，两人的身体从腰间被一分为二。每当我闭上眼睛，我都会想到那副场景。”

　　萨姆森安慰道：“你不必害怕，他们已经彻底死了。”

　　少女却笑了起来：“你以为我怕他们化为亡灵前来报仇？我怕的是，直到我死的那一刻，都没有人愿意紧拥着我。至于亚兰和他的儿子，去他们的吧。”

　　方脸少年略显无奈，他刚才还在担心，比纱心中的负罪感会将她击垮，现在看来，她根本就没有任何悔意。

　　比纱伸出手，抚过萨姆森沾上些许黑斑的脸庞，又在他耳畔低语：“留下来陪我。”

　　这一次，萨姆森没有拒绝，只是仍有一件事，困扰着他的内心：“你说到了现在，我们还是正义的吗？”

　　“当然。”比纱笑着保证道。

　　第3212章 番外：追随神迹 十三 比纱 下

　　“你做的太过火了。”

　　城主府的二楼，透明的落地窗前，比纱凝视着被守卫驱逐的平民，向身旁守候的方脸男子道。

　　“我是在拯救他们。”方脸男子坚持，“神和我们开了一场残酷的玩笑。只有英雄，才能改变人们将死的命运。”

　　两人面前的长桌上，正放着一支洁白的郁金香，那是伦琴不久前，给比纱带来的礼物。

　　美丽的郁金香，有着与外表截然不同的寓意，那代表临近的死亡。

　　比纱叹了一声：“你真的相信，当灾难降临之时，会有一位英雄出现。他愤怒地咆哮、狰狞地哭泣，然后一剑杀死地狱魔王，拯救我们所有人？”

　　她伸出手，抚过男子的脸庞：“别傻了，萨姆森，英雄也不是无敌的……死期将至，我想与你一起，度过最后的时光。”

　　在萨姆森面前，往日里英姿飒爽的短发女子，也露出了柔弱的一面。

　　“不用担心。”萨姆森拥住了她，“我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在地狱君王降临前，我会唤醒真正的‘英雄’。我会拯救整座城的人，我会拯救你！”

　　男子话语中的坚定，就像是拂去黑暗，晨曦破晓的光芒，令比纱深感安心：“还有我们的孩子。”

　　“是的，还有我们的孩子。”萨姆森补充道。

　　告别比纱，回到裁判所后，萨姆森再度提起属于处刑者的利刃，开启了新一轮对英雄的选炼。

　　狭小的静室中，人们一个接一个死去，唯独不见英雄的身影。

　　…………

　　“人们都说，你是不祥的象征，你将死亡带给他人，就像一只报丧的渡鸦。”

　　宽敞亮堂的教堂内，一位身份显赫的少年，伸手将金色卷发的少女拦下。

　　少年身旁，高大的守卫连忙将他拉开，又战战兢兢地上前，替少年赔罪道：“我很抱歉，伦琴夫人，艾萨克少爷并不清楚您的身份，请您宽恕他的冒犯……”

　　伦琴朝守卫摆手：“请伱让开，我有话跟他说。”

　　守卫不敢阻拦，艾萨克则昂首挺身道：“我说错什么了吗？我的外祖父，亚兰侯爵，就是见了你才死的，是你将厄运带给了他。”

　　在少年略显抗拒的眼神下，伦琴握住了他的手：“死亡并不可怕，那是人世间的最后考验，是无可抗拒的无上恩典。哪怕是狮鹫心王，也改变不了这份命运。”

　　伦琴凝视着少年的双眼：“我没有带来死亡，我只是看到了死亡，再提前警示他人。”

　　艾萨克不依不饶道：“如今你又来到了蛾摩拉城，这次谁会因你而死？我的父母……他们会不会有事？”

　　伦琴不答，魔王降世的消息太过骇人听闻，她不想吓到少年。

　　她将胸前戴着的郁金香花冠取下，细心地佩在少年身前：“去问你的父亲吧……萨姆森会把答案告诉你。”

　　少年站立不动，好一会才低声问：“你什么要怎么做？为什么要与死亡为伴？”

　　伦琴只是笑了笑：“难道你觉得替新生儿洗礼，比揭示死亡更高贵吗？总有人要来做这些。”

　　告别艾萨克后，伦琴又迎上了一位王都来的富商。

　　一阵寒暄后，富商也谈及正事：“伦琴夫人，最近有些流言在圣战军中传开，说是地狱中的魔王，即将夺走所有人的性命……”

　　伦琴目光一沉：“是谁这样说的？”

　　富商耸肩：“只是一些传闻。圣战军背井离乡，长途跋涉，再加上这些流言，难免士气低落。我愿出资，请您还有其他祭司，替圣战军举办一场晚祷，扫除连日的颓势。”

　　伦琴赞许地点头：“时间就放在明日吧，庞特，神会记得你的虔诚。”

　　富商低头道谢，态度诚恳，就像忠实的信徒。

　　…………

　　“「神子」回来了！他抓回了埃拉西亚人！”

　　索多玛城内，一则振奋人心的消息传了开来。

　　厄里希被捆住双手，与斯麦德一起，在暗黑骷髅的驱赶下，进入了异教徒的城镇。

　　街道上，面黄肌瘦的人们围了过来，他们怒视着被抓住的二人。不知是谁第一个动手，石子朝厄里希砸了过来。

　　细小锐利的石子，划破了厄里希的额头，鲜血将他的面庞覆盖。大一点的石子打在他的腹部，令他直不起身体。

　　“打他的要害！”

　　“杀了他们！「神子」！杀了这些埃拉西亚人！”

　　蓬头垢面的居民朝尼姆巴斯怒吼，尼姆巴斯默然不语，他将两人带到城内的广场，一并被拖来的，还有那些被杀死的尸体。

　　尼姆巴斯张开双臂，人们的叫喊声停止了。

　　男孩缓步行到尸堆前，金色的光芒从他体内迸发，在光芒的照耀下，那些早已死去，残破不堪的尸体，竟一個个活了过来。

　　他们的伤势恢复如初，连一滴血也没有流下。他们跪倒在尼姆巴斯脚下，就像那些异教徒一样。

　　“这种力量……”

　　厄里希微微一愣，笼罩在尼姆巴斯身旁的光芒，和他那天唤醒伊琳娜的光芒何其相似，那根本就是同一种力量。

　　男孩看出了他的疑惑：“每一位英雄，都拥有独一无二的力量。蜘蛛女士的力量是夺取生命，而我的力量，是唤回那些破碎的灵魂，让它们重返人间。这里的人称我为「神子」，他们相信，我是来这拯救他们的。”

　　“你不是什么神子，你只是失去了家人，走上歧途的男孩。”厄里希不忍道。

　　男孩突然大笑起来，就连苏醒的亡灵，也被他的笑声吓到：“你错了，牧师。我的父母还活得好好的，你想见见他们吗？“

　　厄里希心底闪过不祥的预感，眼中的担忧更甚。

　　随着男孩周身金光的涌现，死去的尸骸恢复人类身躯，一个接一个地爬起，除了一个例外。

　　那人用绷带遮着脸，隐约起伏的胸膛，证明他并未失去生命，只是因为长时间的昏厥，被压在了尸堆之下。

　　随着死者逐一复生，男子还活着的事实一下暴露出来。骷髅们举起铁剑，准备将昏迷中的男子杀死，厄里希只好替他求情：

　　“尼姆巴斯，你不能杀了他，他是切茜娅的……恋人。“

　　厄里希本来想说丈夫，但想起那场未完成的婚礼，最后只能改口。

　　听到切茜娅的名字，尼姆巴斯有些犹豫，最后放过了昏迷中的男子。

　　从逃过一劫的布奇身旁，厄里希提起了一个沉重的细长木匣，那是萨姆森审判长，指名要交给尼姆巴斯的事物。

　　“埃拉西亚正面临一场劫难，数百万人会因此死去，只有身为英雄的你，才有能力改变人们的命运。“举起木匣，厄里希诚恳道。

　　“我为什么要救那些人？”男孩侧过头，言语间透露着他的任性，“去他的埃拉西亚，我早就是你口中的异教徒了。”

　　这下就连斯麦德男爵，也感到有些绝望，没有人能改变英雄的意志。

　　厄里希仍没有放弃：“尼姆巴斯，你刚才说你的父母，洛恩磨坊主，还有玛丽安夫人还活着？能否带我去见他们？”

　　听着牧师的请求，男孩咬了咬嘴唇：“牧师，你曾帮助过我，又为我的父母求情，当然有资格见他们。”

　　说到这，男孩将视线，放到被石头砸得头破血流，看上去狼狈不堪的斯麦德男爵：“至于他……我要把审判他的机会，交给我的父母，让他偿还所做的一切。”

　　即将受到亡灵的审判，就连斯麦德，一时间也战栗不安，唯独厄里希的目光始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