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我从小跟着姐夫,就没去过那种地方。”
村子里的早晨还有些清冷,李孝恭忧心道:“你也到了这个年纪,王叔心里很明白,都是这么过来的,你看看你!”
“侄儿怎么了?”李泰低头看了看自己。
“你现在看这个蒸汽机就像在看一个绝世美人,你说你这孩子怎么癖好如此……如此怪异。”
一口燕麦呛在口中,李泰咳了好一会儿才平息。
李孝恭又道:“你要不早日成婚,王叔看你最近越来越不对,都这个年纪了。”
李泰感慨道:“母后不是早在安排了吗?说是阎立本的女儿,本王想着也不错,如果娶了阎立本的女儿,往后骊山有了阎立本大匠帮衬最好。”
李孝恭欲言又止,想到自己又是一声长叹,只是道:“这样也好。”
对自己的婚姻大事,李泰没有过多思量,他对这件事看得一直很平淡,也早就准备好了接受父皇母后的婚事安排,这种根本不是自己的决定的。
李泰干脆也不想去多想了,这两年一心沉浸在蒸汽机的铸造上,想来也可以暂时放下,考虑考虑自己的事。
“王叔,我打算和处默一起办婚事,本王成婚顺便让处默也把婚事了了,他这么一直与酒家女厮混在一起终究不成体统,程咬金大将军心中也有分寸,大不了就让父皇下旨。”
程处默与那酒家女相处子在一起也有三年了,这三年他与那酒家女一直住在一起,虽说俩人没有夫妻之实,但众人都心知肚明。
如此耗下去也没有意思,更可能反受其累。
李泰颔首道:“父皇不是时常说国公要做出为民表率,一来家中鼓励添丁,多生孩子,二来为人作风勤俭得体,处默这般不得体,父皇出于情面,下个旨意也不难。”
李孝恭啃着饼沉默着,青雀还是一如既往地聪明,他能够将事情想得很妥当,好事成双是大喜事,陛下说不定真会这么做。
见江师傅走来,李泰笑着招手,“江师傅,快快坐,张阳做了一些燕麦粥,锅里还有。”
江师傅点头上前,与魏王相处这些年一老一少早就很熟悉了,也不用多客套。
他老人家喝着燕麦粥搬了一把小凳子坐下,就坐在魏王身边。
“魏王殿下,那张阳……”
“他为了蒸汽机出了不少力。”
见李泰这么说,江师傅少有的沉下脸,“魏王殿下还要继续糊弄老头子吗?昨日老头都看到了,魏王殿下喊张阳姐夫,敢问魏王的姐夫是否就是骊山县侯?”
李泰一口气将碗中的燕麦粥喝完,“江师傅,其实张阳……姐夫他不是有意要瞒着您。”
看老师傅脸色依旧不好,李泰再解释道:“只是当初姐夫是想要与江师傅解释的,只是您的热情与关心实在是让他不好拒绝,这才一直瞒着,您不要怪他,姐夫一直以来就是一个很随和的人,所以就顺着您老的意思遮掩着身份。”
江师傅稍稍点头,“想来也是。”
李泰笑着,“姐夫确实一身本事,就是脾气不好。”
李孝恭忍着笑意,“这小子确实脾气不好。”
江师傅诧异道:“河间郡王也认识张阳?”
话音刚落,他抚着花白的胡子又点头,“对的对的,魏王殿下如此,河间郡王又怎会没有交情。”
“这小子啊!”李孝恭一拍大腿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架势,“当初在礼部的时候就让他懂事点,谁知他任职礼部尚书之后,还时常与陛下吵架,当真是不懂事。”
“罢了罢了。”李孝恭直摇头,“谁让老夫待他如自家子侄,大不了到时候一起人头落地。”
江师傅的抚须的动作停下,“他……他与陛下还吵架?”
李泰点头,“姐夫和父皇吵架是常事,不过父皇表面上还是对姐夫很客气的。”
李孝恭神色严峻,“他早晚会人头落地的。”
江师傅忽然又笑了,又不是听不出河间郡王话里的关心。
他是陛下的女婿?他还是礼部尚书?还在朝中是这么大的官?又是骊山的县侯?
跟魏王殿下结交,河间郡王照拂,太上皇也在骊山。
如此一想有这么多人关心他,江师傅缓缓点头,“看来老头子当初是平白担忧。”
李泰重重点头,“本王一定让姐夫来向老师傅道歉。”
“不必了,不必了。”江师傅连连摆手,“其实这样就挺好的。”
“魏王殿下,图纸已经收拾好了。”侍卫匆匆而来。
李泰放下手中的碗,接过图纸一看,不知道为什么腹中一阵翻腾,险些要吐出来。
见状,侍卫紧张地拍着魏王的后背,“殿下,是早上的饭食不合胃口吗?”
李泰皱眉摇头,“那倒不是。”
缓了好一会儿,李泰长出一口气,“咽下去了。”
只是再看图纸又有一种想吐的感觉,李泰扶着墙呕了好一会儿。
李孝恭叮嘱道:“你去找孙神医看看。”
李泰不舍地看了看蒸汽机,只好在王叔的叮嘱下去找孙神医看看身体。
李孝恭一路带着他,“你这些天都没有吃好睡好,怕是因为这个蒸汽机累坏了身体。”
骊山的医馆很早就开门了,早晨是这里最忙的时候。
按照骊山的规矩,王侯来骊山都要排队,不论是多大的威风,骊山的医馆在村子里的外沿。
医馆很大,坐落有五亩地,大门朝外象征欢迎外人来看病。
也没有权贵来这里闹事,你就算再大,能比得上当今太上皇李渊?
如此李泰排了好一会儿队伍,这才在李孝恭的照看下见到了孙神医。
孙思邈诊脉片刻,再是察言观色,问询起居与进食,“魏王殿下正是身体最健壮的时候,如今看来没什么大碍,倒是肥胖是个大问题。”
“孙神医放心,本王现在有心力和空闲减肥了。”
蒸汽机完工,大功告成,李泰也终于可以闲下来了,只是又问道:“那为何会吐。”
孙思邈再问道:“平时会吐吗?”
李泰摇头。
“早晨吃了什么?”
“稃片熬成的麦粥。”
“稃片熬成的麦子有通气通畅如厕之功效。”
闻言,李孝恭稍稍点头,神色多了几分了然。
孙思邈不解道:“那倒不会引起呕吐,早晨魏王殿下有做什么吗?”
“看了一眼图纸。”李泰一点头,“对,每看一眼图纸就会想吐。”
孙思邈终于点头,“看来魏王殿下是得了一种看图纸就会吐的病,不如这段时间不看图纸,试试是否有所缓和。”
“慢着。”李孝恭打断道:“孙神医,本王虽说也是个粗人,可未曾听说过一看图就会吐的病。”
孙思邈的神色风轻云淡,“河间郡王有所不知,这世上有很多疑难杂症的,有些病是从心而起,有些病是从思绪中来,贫道时常觉得医术尚浅,这世上治不好的病太多了。”
“不过魏王殿下不用过多担忧,说不定半月不看便会好转的。”
李泰重重点头,“本王需要用药吗?”
孙思邈翻看着自己的药方,“去准备一些祛火的药材,关中入秋容易上火。”
离开医馆的时候,李泰刚看一眼图纸,就又想呕了。
以前走近长安城就会呕,现在这个病还没好,如今又得了看了图纸就会吐的病。
李泰长叹一口气,“本王年纪轻轻,重病缠身了,天妒英才呐。”
与自己的侍卫嘱咐了几句,李泰将建造事业都交给了牛闯,往后一应事情都给牛闯去安排,他是骊山的建造骨干。
而李泰自己,以后只负责总领,豪爽一笑,他挥袖道:“走,准备三两只烤鸭,再去拿十来斤羊肉,本王要好好吃一顿。”
“魏王殿下不减肥吗?”
侍卫不合时宜地回了一句,引得李泰直踹人。
江师傅在骊山徘徊了一阵,便离开了。
知道这事的张阳,也明白了其中意思,“媳妇,我们收拾一下,准备一些东西去见见一位老人家。”
李玥闻言笑道:“是夫君之前说过的那位?”
“嗯。”
将监督弟弟妹妹们完成课业的事情交给了小武与小慧,夫妻俩收拾一番,怀中抱着一个儿子,牵着女儿要去见那位老人家。
让婶婶提着一包袱的衣物与家中常备的用品。
给蒋师傅的东西不能太好,只是一些肥皂与牙刷,还有一小包的细盐,余下都是一些衣服,怕他不敢收。
夫妻俩在婶婶的护送下走下骊山,儿子出生之后,两位婶婶更在意一家人的安全了。
从村子的小道走过,张阳带着媳妇与孩子来到村中一处宅院前。
门没有关,张阳便迈步走入呼唤道:“江师傅。”
安静了好一会儿,屋内走出来一个老人家,正是江师傅,他躬身行礼,“老头儿,见过骊山县侯。”
张阳连忙扶起他,“江师傅不用多礼,我还是当初在铁匠坊给你打工的小学徒。”
“老头不敢。”
张阳又是将他扶起来,“江师傅当真要和我如此生份吗?”
江师傅这才重新站好,他叹息道:“不想当初你离开城西,如今却已是如此尊贵的人。”
“何来的尊贵,我还是和当初一样。”
张阳介绍道:“这是我的妻子,那两位是我们的婶婶,这两个小的就是我的女儿与孩子。”
知道是公主殿下,江师傅连忙低下头行礼,“老头见过公主殿下。”
李玥眯眼笑着,也是躬身行礼,“江师傅不用多礼,夫君时常说起您。”
说罢让婶婶递上包袱,还未等江师傅开口,两位婶婶便帮忙收拾这里,将肥皂,细盐与衣服都放入家中。
想要拒绝也来不及,江师傅长叹一口气,“好,挺好的。”
张阳拉过女儿,让她看着江师傅,“叫江爷爷。”
小清清歪着头好奇打量着这个老头低声道:“江爷爷。”
如此,江师傅笑得更开心了。
张阳与他站在家门口,李玥与婶婶给他老人家收拾收拾家里,也是晚辈对长辈该做的。
“这些年,你的经历一定很多吧。”他低声开口道。
“嗯,确实挺多的。”
“听魏王殿下说,你还时常与陛下吵架?”
“呵!这胖子怎么这种事情都往外说。”
第六百八十六章 家最开始的地方
江师傅诧异道:“魏王殿下是个好孩子,他为人诚实,知礼数,还很和善。”
张阳蹙眉不言语,陷入沉思,在装好孩子这方面,魏王还是一如既往地老练。
“都说当今陛下圣明仁德,你不该和陛下争吵的。”
江师傅是一个很朴素的人,朴素的人有朴素的情感,他没有见识过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也没有感受过皇帝的算计。
对他老人家来说,朝堂就是朝堂,陛下就是陛下,那都是不能多说,不能议论的。
张阳揣着手思量着,其实老师傅这样也挺好,至少没有这么多的担忧。
说着话江师傅又匆匆走回去,从屋内拿出一个盒子,他打开盒子道:“你看,这里面还有几块银饼,这是老头子这些年攒下来的,就给你了。”
骊山给的工钱一直不少,尤其是江师傅这种骊山上的技术骨干。
老师傅能够攒下这些银钱不容易,说来骊山吃穿住行一应俱全,也没有能够花钱的地方,攒钱也很容易。
其实这都是骊山给他老人家的工钱,他老人家还为自己考虑。
张阳抬头看着天,最难拒绝长辈的这般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