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官兵跑来,也没有人来过问。
这不过是骊山与皇帝的一场买卖,既然是要重建皇宫,那就要拆掉旧的重新建设新的。
张清清道:“太子,可知为何要炸了承天门?”
李象摇头。
张清清道:“我外公也就是你皇爷爷考虑过一件事,那就是在太液池的北面,也就是龙首原再建设一座宫殿,但考虑到所有钱粮人力众多,一直搁置,但骊山拥有逆天时,改地利的能力。”
“而且重建皇宫省下来的银钱与人力能够更多,这比再建设一个皇宫好太多了,当抛却了许多礼教与繁杂步骤,很多路都是走得通的。”
这姑娘讲话越来越像骊山县侯,尤其是眉眼中的笃定与谈吐的样子,与张阳当年的时候一模一样。
一直以来听之任之的李象回道:“姐姐的想法错了。”
“嗯?”
张清清有些诧异,这傻太子竟然反驳了。
李象回道:“非是因受限于人力物力,而是现在的骊山掌握着关中绝大部分的人力资源,朝中不得不依仗骊山,父皇会将这等工事交给骊山,正是因为此事交给骊山,比皇帝亲自下命要好的多。”
“父皇从来没有亲自下令重建皇宫,而是姐姐向皇帝谈生意,而谈成了这个买卖,往后成败与否也都是骊山的事,与父皇无关,外界的议论也与父皇无关,只与骊山有关。”
“再者说,骊山掌握如此庞大的人力资源如果不为社稷做点什么,世人皆会指着骊山。”
张清清沉默良久。
这傻太子不说话也就罢了,一开口就说了这么多。
“原来你懂得这么多。”
李象回道:“这都是弟弟听旁人的议论,而自己想出来的缘由,让姐姐见笑了。”
张清清对他道:“你让他们将这里收拾干净,明天我还来。”
李象躬身作揖道:“弟弟这就安排。”
回到骊山,张清清站在华清池边心情不是很好。
张心安吃着小慧姨姨做的糕点,道:“小慧姨姨怀着的孩子快出生了,就这些天了。”
张清清又道:“小武姨姨什么时候娶进门?”
张心安嘴里嚼着糕点,坐在姐姐的身边,低声道:“外公与外婆已经在准备了,娘最近在准备小武姨姨的嫁衣,多半就是这些天了。”
“不过这件事是外公与外婆在主持。”
“况且,听闻朝中有人向皇帝进谏谗言,让皇帝迎娶娘的弟子小武姨姨,以此来制衡骊山。”
张心安不屑道:“朝中还是有贱人的。”
心安的认知中,骊山的利益要放在首位,其次是爹娘的主张,爹娘说的话与决定都是对的。
张清清很是认同地点头。
比起李象,其实心安这个弟弟一点不笨。
相反的,他很聪明,聪明到能够将骊山的利益放在首位,并且知道朝中的险恶用心。
就算是皇位上的那位舅舅对骊山不下手,朝中这么多人,他们难道就不想动骊山这个关中最富庶的地方吗?
人心并不都是向善,这世上永远都有坏人。
姐弟俩从小就知道,皇权对骊山来说并不是真正的合作伙伴。
皇权与骊山是互相博弈与交易的对象。
可以互相合作,也可以作为对手。
如果当年爹娘因外公,而无法作出绝对的敌对。
倒是姐弟俩心中没有这么多的负担,他们对皇宫没有太多的感情。
翌日,张清清带着骊山的工匠再次来到了皇宫。
李象与昨日一样,亲自在朱雀门前迎接。
张清清对他道:“你的话语错了,其实重建皇宫的事并不是骊山的意外,而是你皇爷爷的嘱托。”
李象的神情多了几分疑惑。
“你也不用多想,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的,其实早在你皇爷爷退位之前,就已与我们骊山签订了契约。”
“原来如此,此事孤倒是不知晓。”
李象低声道。
张清清走入朱雀门,昨日炸塌承天门时的瓦砾都已清理干净了。
她打量着四周,目光最后落在了中书省。
李象连忙道:“这是中书省,这里还不能拆。”
“太子不用担忧,我只是来这里个人。”
不多时,许敬宗从中书省走了出来,他满脸的笑容,抚须道:“今日怎么又来了?”
张清清道:“听闻朝中有人进谏,想要陛下将小武姐姐纳入后宫为妃,不知道此事是谁进谏的?”
这话是当着太子的面说的。
张清清的话语声不大,路过的三两个官吏也听到了。
这话并不避着人。
李象低着头,也没有说话。
许敬宗的神色闪过一丝戾气,但还是恢复了笑容,“老夫去问问。”
“有劳许伯伯了。”
“无妨无妨。”许敬宗收起了笑容,板着脸朝着皇宫走去。
自进入内阁以来,朝中有许多事都需要他主持,而朝中向陛下进谏的奏章众多。
谁能想到会有人和陛下进谏这等事。
许敬宗没有去寻那个进谏的人,而是直接去兴庆殿寻陛下了。
殿前的太监问道:“许中丞,陛下就在殿内,可是要入殿?”
许敬宗沉声道:“不必了,老夫就在殿外。”
这让殿前太监有些意外,也由着他去了。
这位许中丞在兴庆殿站了许久,忽大声道:“陛下,何故要将骊山武氏收入后宫为妃?”
话语声很大,殿内肯定是能听到的。
许敬宗接着破口大骂,一时间唾沫星子横飞,“朝野上下皆以社稷为先,陛下想要制衡骊山,不可用如此下策,还要不要脸了!”
来回走了两步,许敬宗脱下自己的官帽,重重摔在地上,怒骂道:“陛下不要脸,老夫还要脸,朝野如此,君臣之心离散,这大唐社稷休矣!”
“这内阁的位置,老夫不坐也罢!”
怒骂声在殿前回荡,许敬宗丢下了官帽,脱了官靴,官服快步离开了,头也没回。
李承乾坐在殿内,此刻愕然,确实有人进谏这等事,他沉声道:“孤自知此事断不可为,早已否了,这许敬宗发什么脾气?”
心中越发不快,沉默了片刻,李承乾也恼怒地掀翻了桌案,沉声道:“将那进谏谗言之人发配漠北。”
太监行礼道:“喏。”
张清清还在皇宫里走着,四处看着宫殿,打量着今天炸哪里比较好。
忽见许伯伯衣衫不整地离开,她面带笑容,其实刚刚骂声也听到了,心中满意许伯伯的方式。
这样也是最好的,与其找到进谏之人,骂皇帝一顿,更合适。
李承乾心中受了这股窝囊气,这许敬宗出离的反常,这也难怪,一直以来他都是以骊山和关中为重的。
但凡事涉骊山,他总是第一个站出来,他也从来不会藏着掖着。
于公于私,李承乾总觉得自己理亏。
得知,许敬宗丢了官帽,脱去了官靴官衣。
本来是一份进谏的奏章,现在闹得朝野皆知。
李承乾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最后还是拉下脸,亲自去了许敬宗家中,向他道歉,向他解释误会。
大唐的皇帝很没面子,至少在这件事上,李承乾当初没有明确地表态,确实是他的过失。
事后,君臣尽释前嫌,并且李承乾还立下了一个规矩,往后向皇帝进谏奏章,需经过内阁评议。
如此皇帝又给了内阁一份巨大的权力,可以决定哪些奏章可以送到陛下面前。
有人说,许敬宗这一闹,真正的目的,是得到更大的权力,限制皇帝的行为。
但内阁成员不只是有许敬宗一位,所以这给的权力又被分散,一来一回间,皇权的损失并不大。
只要内阁的几位各自为政,皇权依旧是稳固的。
之后的几天,李承乾时常与许敬宗一起游猎,君臣又恢复了和睦。
在骊山与社稷的利益面前,李承乾不得不又一次选择了退让。
许敬宗也因此在内阁中的地位更重要了,他俨然成了皇帝的第一位心腹大臣。
后记(六)
本以为太子的心腹会是于志宁,没想到竟成了许敬宗。
其实在朝野议论中,许敬宗这位内阁的位置极其特殊,其人是最早跟随张阳的人。
也就是说,许敬宗在内阁的位置有骊山县侯庇佑。
当年太子登基依仗着太子少师张阳,也依仗着骊山。
因此在众多人看来,许敬宗这样的人不得不成为陛下的心腹。
贞观一朝,总的来说还是君臣和睦的。
李承乾想要延续贞观遗风,学习他的父皇,与臣子保持亲近。
皇宫内,这里一如既往地安静。
张清清走入凌烟阁,打量着凌烟阁内的一张张画像,这是贞观一朝,进入凌烟阁的二十位功臣。
排在首位的还是赵国公长孙无忌。
再看最后一位,便是自己的爹爹。
画像中的爹爹并不好看,像是老迈了许多。
李象神色担忧,“姐,你不会想要炸这里吧?”
张清清道:“我就是这里看看。”
李象长出一口气,尴尬笑道:“原来是看看,那就好。”
张清清继续道:“其实要炸了也不是不可以?”
李象原本放下来的心,顿时又紧张了起来。
左看右看,也在这里看不到什么自己想要的,便转身离开了。
李象扶着墙,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对一旁的赵节道:“赵将军,在凌烟阁多派些人手。”
“喏。”
随后,李象连忙跟上脚步,“姐,今天我们要不炸玄武门,如何?”
张清清道:“咦?我今天没想炸房子呀。”
“是……是吗?”
李象迟疑地低声道。
张清清双手背负,又道:“这承天门刚刚炸了,要重新修起来才是,等新的承天门建设好了,再去炸其他地方,更为稳妥。”
李象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说来也是。”
张清清继续道:“其实我看好长安城的另外几面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