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继续安静地吃着。
“再者说藕,藕片应该加入葱末清炒才是,而不是煮熟了再倒油,方式和流程都错了,没有清口的脆感。”
李世民喝下一口汤水,“宫里的厨子吃过骊山的饭食,朕以为他们的厨艺能够提高不少,没想到还是入不得你的口。”
张阳笑道:“当然了,都是食物就是给人吃的,谁做都是为了吃,在填饱肚子的前提下,谁来做都是一样,但不能浪费了粮食,很多食材都可以充分利用的。”
松赞干布狼吞虎咽吃着饭食,早就饿坏了,别扭地用筷子用嘴里送着饭食,不会使用筷子吃着很是狼狈。
一边吃着,他的目光在天可汗和张阳之间,君臣俩人的对话听得很是专心,生怕漏下了半点信息。
许敬宗坐得端正,用饭食的礼仪很到位,这是他第一次被天可汗赐宴,仪态也很庄重。
以往能跟陛下一起用饭食的人都是权贵和宗亲,寻常来说六部中的侍郎没到可以与陛下吃饭的资格,这一次算是借了张尚书的由头。
哪怕是与陛下吃过一次饭,那说出去也是很涨脸面的。
饭菜吃完,李世民喝下一口茶水,“外交院以为应当如何处置?”
又说起了正事,张阳擦了擦嘴,“首先以后的吐蕃对大唐就是臣子,赞普是也是天可汗的臣,不知道赞普可有意见?”
松赞干布稍稍点头,现在的吐蕃尽可能图存,只有先生存下来,而后才能徐徐图之。
“既然赞普没有意见,那接下来的话语下官就明说了,明日一早的朝会赞普就要在太极殿顿首认错,发起战争是吐蕃单方面的行为,大唐只是出于自卫。”
松赞干布闭着眼咬着牙还是忍了下来。
“以后大唐但凡派出官吏帮助吐蕃,吐蕃不得有任何的反抗,大唐和吐蕃共存相辅相成,友好相处,不得干涉大唐在吐蕃制定的种种举措,以及涉及吐蕃牧产的规划,吐蕃不得再向牧民收取赋税,往后所有的吐蕃赋税都由大唐来收取。”
话音落下,大殿内又是沉默。
这一次松赞干布没有立即答应下来。
李世民也观察着这个吐蕃赞普的神色。
“赞普意下如何?”许敬宗小声问道,再给他压力。
吵架归吵架,吵完就了了,但对外君臣能够联合一心才是最重要的。
不论君臣的关系有多不好,陛下对张阳有多么不待见。
在面对外敌,外人一致对外才是最重要的。
松赞干布警惕地看向张阳,这个比自己更年轻的大唐礼部尚书,手中正拿着刀要挥向吐蕃。
刚刚君臣俩人还吵得那般凶,这么快就能坐下来心平气和。
这种诡异的氛围,让他惴惴不安。
天可汗与张阳的智慧一样地高深莫测。
战争损失的只是人口,将士只是想要战绩,张阳和天可汗想要的功业,他们比那些将士更可怕。
听到大唐要向吐蕃收取赋税,松赞干布的牙齿在打颤,“吐蕃本就贫瘠,与大唐一仗人口折损众多,现在的吐蕃没有多少的赋税可以交给大唐。”
张阳笑道:“这个不成问题,我们天可汗仁德,中原一直以来奉行的都是轻徭薄赋,对吐蕃也是一样,以前赞普收取吐蕃各族共计三成,我们大唐只收取一成,而且还可以用银钱来抵牛羊赋税。”
“我们大唐要走向富强,自然又要将天可汗的仁德用于吐蕃,希望吐蕃也可以一直地富强。”
话语掷地有声,松赞干布还是低着头没有回应。
张阳咧嘴笑着,“不过赞普可以放心,我们大唐以后也不会随意增加赋税,我们会与吐蕃的各大族,各大牧场主保持良好地沟通的关系,大唐不会越俎代庖,而是以吐蕃自己的风俗与民情,用吐蕃的办法来治理吐蕃。”
李世民慢条斯理喝着茶水,目光观察松赞干布。
外交院想要得到吐蕃的赋税之权,治理之权。
敲骨吸髓,这是要挖走松赞干布的根基。
松赞干布咽下一口唾沫,“这些事情我们吐蕃首领可否参与?”
张阳笑道:“当然可以参与了,我之前就说了大唐会和吐蕃的大族,以及各大牧场主保持良好的沟通,外交院派了数十个文吏前往吐蕃,目前在做的就是这些事情,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赞普放心,以后治理吐蕃的功绩依旧是赞普的,而吐蕃赞普与天可汗之间算是不打不相识,这也会成为一桩美谈。”
松赞干布面色凝重,“如果不答应呢?”
李世民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碗。
张阳叹道:“我把赞普当朋友,称呼一声老松,老松你觉得你现在还能号令吐蕃多少人?这不是和吐蕃谈条件,我们外交院是告知你,从此吐蕃的治理大唐接手了。”
“要是吐蕃部族反抗呢?”
张阳揣着手皱眉道:“我们也考虑过这种情况,首先河湟一地已经交给大唐,我们大唐兵马过境吐蕃不需要告知你们,只需要听天可汗号令。”
“其次赞普要是煽动吐蕃部族作乱,作乱的部族也会被一应拿下,我大唐还能打得起第二次,敢问赞普你们能再打一仗吗?吐蕃还有多少实力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
“棋差一招满盘皆输,胜负可以认,可吐蕃人不能成为大唐汲取财富的仆役。”
“我们从来没有把吐蕃人当作仆役,我们甚至可以降低吐蕃的赋税,这是天可汗的仁政,去年一战结束,老松你心中有怨言我自然明白,要是寻常人说不定现在已经提着刀互砍了。”
“现在能够这般气定神闲坐下来,正是因为你是吐蕃赞普,我是大唐的礼部尚书,我身系社稷,赞普身系吐蕃的未来,正因如此,我们外交院处处为吐蕃着想,赞普应该感谢我们才是。”
松赞干布深吸一口气,一个残酷的现实放在眼前,那就是现在的吐蕃没资格和大唐谈条件。
张阳又道:“具体章程,我们外交院会在今晚宵禁之前交给天可汗与赞普,这一次谈话只是告知,明日一早的早朝,还请赞普按照约定,顿首向天可汗乃至我们大唐的子民道歉,从此不再冒犯大唐,并且俯首称臣,吐蕃赞普乃至吐蕃全境皆听天可汗号令。”
松赞干布起身道:“张阳,我敬重你,希望你能善待吐蕃子民。”
张阳也站起身回道:“赞普,我也敬重你在吐蕃的成就,往后不论是茶叶生意还是吐蕃的畜牧业,一定要有更好的发展。”
两人行礼,再次面向天可汗行礼。
李世民笑着点头,“来人,赐吐蕃赞普玉樽,从此大唐吐蕃再无战事。”
太监提着一个木盒,盒子中所放的就是一个盛酒的青绿色玉樽,甚至还有一些金色的线条,看着值不少钱。
张阳带着许敬宗和松赞干布向李世民行礼,带人离开。
人都离开了,李世民长出一口气,刚刚分明见到这小子目光不舍地看着玉樽,他羡慕的样子很是不好看。
“给张阳家中也送去一个玉樽。”李世民低声说着。
“喏,这就去安排。”王公公点头带着人离开。
看那小子眼馋的模样,好歹位列六部尚书,看到好东西就没个正经的模样。
倜傥君子和歹毒小人是相对立。
张阳看似君子,与吐蕃这些约定看起来是君子之约,见识过人心险恶的李世民知道这小子心中图谋之歹毒。
他拿了吐蕃的赋税之权,吐蕃的治理之权,更是要了吐蕃的牧场的人心。
唯一剩下的就是吐蕃的兵权了。
以现在吐蕃能够拿出来的人马,这点兵力根本不够看。
短时间来看什么,张阳眼光毒辣,要的就是吐蕃最重要的赋税和治理。
这是挖吐蕃的根基,年复一年,往后的吐蕃会忘记这位吐蕃的赞普。
只知大唐不知吐蕃有赞普。
李世民召见,房玄龄,长孙无忌,尉迟恭和魏征来武德殿议事。
经过一番商议,张阳要的这两个权力还有许多可以运作的地方。
外交院办事粗糙,在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几人的商议下一个更完整的计划,一个控制吐蕃人口,兵事,赋税,牧场的大方案逐渐成型。
具体的步骤与细则都商议出来,李世民无奈道:“张阳这孩子眼光和方向还算是不错的,只不过这孩子办事太过粗糙,想得也不够精细。”
长孙无忌躬身行礼道:“这孩子还需要好好磨炼,陛下不如再给他一个位置,让他好好锻炼一番。”
人才肯定要为朝中所用。
张阳这孩子不受管教,有李孝恭加以督促,还有魏征从旁指点,再有张公瑾这个老师指点他。
李世民发现越是束缚他,他的反抗越是强烈。
为人臣已经是他的最大底线,要控制他谈何容易。
这小子肚子里还有许多的本事没有拿出来。
房玄龄不解道:“张阳已经是中书侍郎,想要再给他位置给他以磨炼,还要给他什么位置。”
长孙无忌躬身道:“尚书省空置已久,不如将其中的位置就给他。”
面向李世民,房玄龄皱眉道:“尚书省所置乃是相权,请陛下三思。”
第四百九十章 县侯管钱
尚书省是一个很重要的地方,都说三省六部,门下省,中书省,尚书省。
自汉以来尚书省乃至一国宰相所在。
为了完善朝中吏治,尚书省早已被闲置,而且没有再复立。
而且门下省就有政事堂,议政之事也不需要尚书省。
现在朝中的形势,陛下有意无意都是削弱相权,更是淡化宰相的权力。
宰相这个位置太过特殊,历朝历代相权过大,无法制衡。
一国之乱往往也是从宰相开始。
若是尚书省再复辟,尚书之权压过中书省,对吏治来说会是一个巨大的灾难。
长孙无忌又道:“陛下,臣的意思是尚书的职能还在,并不是重新设立仆射之位,而是让张阳继续任职侍郎,从中书省调往尚书省。”
房玄龄又道:“既然如此就不能给张阳太大的权力,不设尚书令,不设仆射。”
李世民又道:“该给张阳何职?”
长孙无忌又道:“度支,劝农,营田。”
武德殿的谈话,开始为张阳的以后规划。
熟不知此刻的张阳已经在打算退休后的日子。
许敬宗回到了外交院,与张大象,张大素,李崇义商议对吐蕃的章程,让松赞干布签字画押。
黄昏时分,张阳回到家中,小熊正驮着一个架子,迈着吃力的脚步正在犁地。
张阳愣了好一会儿,点头道,“这头熊确实吃得太胖,也该让它犁地减减肥。”
好似听懂了主人的话语,小熊满不服气地嗷嗷叫唤了两声。
在家中坐下,张阳喝着茶水。
小熊犁完地,小武给它卸下架子,它便自觉地去水盆中坐下,让小武给它洗干净爪子和毛发。
洗好之后,看孩子摇篮中哭闹了,小熊又跑去到女主人李玥身边,帮忙推着摇篮,小主人这才停下了哭闹。
这头熊忙前忙前,也累得够呛。
以前它还小,四年了,它从当初的瘦小已经长成了一头壮硕的成熊。
这还没到它完全长大的状态。
现在它只比寻常人家的田园犬大一两个个头。
倒是它直立起来的时候只比成年男子矮一头。
张阳低声道:“过些天我们家就不用马车了,让它拖着马车就好。”
闻言,李玥怪异地看了一眼夫君,“怎么舍得让它拖马车,再怎么说也是自家养大的。”
它已经成了家里的一员,来这个家这么久,早就有了感情。
张阳啧舌道:“不舍得让它驮马车,怎么舍得让它犁地。”
李玥还拿着书卷,“它是家人,也该为这个家出力。”
“让它驮马车也是为了这个家出力。”
夫妻俩争论两句,王婶走来道:“公主殿下,宫里的人来了。”
张阳看向家门口,见是王公公,连忙从院子一角的库房中拿出两坛腌好的萝卜,“王公公,这是来宣旨。”
王公公拿出一个官印,“这是尚书的官印,这次玉樽乃陛下赏赐,陛下有旨让张尚书从中书侍郎改任尚书省侍郎。”
张阳接过官印狐疑道:“尚书省?”
王公公笑着解释,“老奴也不清楚,武德殿内是赵国公提议的。让张尚书掌管权农,度支之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