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过这个李政藻,他比以前老了很多很多,但不妨碍认出这就是当年与生父同朝为官的人。
是名门望族,又与前隋有联系,还是能拿出如此多的银钱,先前的疑惑在这一刻全部打消了。
只要他们联合佛门,这点钱不在话下,为什么送来的银钱中有这么多前隋的铜钱,那是因为这些人早在前隋时就发家了。
这一切都是串联上,他们就是这一次买卖造纸术的幕后势力,他们与佛门就是这一次的买方。
上官仪不排除有别人,但只要有这两家,赵郡出人,佛门出钱,足够了。
“你就是上官弘的儿子吧。”李政藻颔首道。
上官仪双手握拳,眼神中带着怒意看着这个人。
李政藻继续言道:“听说江都兵变,上官弘死在了宇文化及的手里。”
闻言,上官仪怒色更甚。
李政藻的语气平静,“听说那一夜上官弘死了之后,就连你的胞弟上官谨也被杀了,只剩下了你一个人。”
“可怜呐,你颠沛流离活到至今,老夫听说你了,在一座寺庙中苟活,后来从扬州一路走到长安城。”
说起当初的伤疤,上官仪就要怒目冲上前,却被李泰的侍卫拦住。
上官仪怒喝道:“以为你死了!”
李政藻感慨道:“老夫归唐之后一直任宜州长史,至今。”
上官仪几度要冲上去,怒吼道:“家父罹难之时,你在何处!为何江都兵变死了这么多人,为何你就活着!”
话音落下,慧旷念了一声佛号,“如今再相见乃是因缘际会,还望施主莫被仇恨遮蔽了双目,罪魁祸首宇文化及的因果早在李神通与窦建德的屠刀下,结束了。”
隔着两代人的恩怨,上官仪这一刻怒从心中起,他再问道:“你是不是宇文化及串谋,你早就知道江都要出事,你早就逃了。”
李政藻低声道:“一直派人在打探你的消息,惜上官弘英年早逝,只是听说你入了弘文馆,再去了骊山,老夫便不好再多过问了。”
事涉当年的江都旧事,有些事情已经说不清了,当年相关的人死的死,逃的逃。
不过正如上官仪猜测的,当一切线索都串联起来的时候,便是中原的这两股势力。
有着强大的势力,与前隋有许多的渊源,有足够的家底,除了这两家再无他人。
也难怪上官仪如此在意这件事,他早就已经猜到了其中端倪。
上官仪再问道:“那你现在为何又来了?”
李政藻抚着自己的腰席地而坐,“我等一直让裴宣机与骊山相谈,银钱不够去取便是,但已有人摸到了河北道与江南国清寺。”
“如此说来是我等小看了骊山,也小看了骊山的势力,远比我等所想的要强大。”
慧旷和尚接过话语解释道:“与其说消息送到骊山被你们看穿,不如我等提早前来相认,也是为了展现我等的诚意,还望骊山能够将造纸术卖与我等。”
李泰好奇道:“我想不明白,你佛门中人寻求造纸术是为何?”
他念了一声佛号,回道:“自然是为了教化世人。”
“用你们的经书教化世人吗?”
“佛门一直都是平等而视天下人,不论是西域人,还是中原人,或者是天竺人,在佛的面前一切都是一样的,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李泰冷笑道:“错了,届时只有你们才是居高临下俯视所有,因为一切规矩都是你们定的。”
慧旷和尚再念一声佛号,开口道:“魏王殿下,似乎对我等有偏见。”
李政藻朗声道:“还请骊山开价。”
李泰颔首道:“两百万贯!”
价钱说出口,场面一片平静,慧旷再念一声佛号,“尚可。”
李政藻又道:“在潼关准备了十万贯定钱,不日便可以送到骊山,只是所需银钱众多,只能先付定钱,再将其余银钱送上。”
李泰冷笑道:“世人皆知佛门清贫,没想到你们这么有钱。”
“魏王殿下说笑了,佛门向来清贫,但有很多人愿意向佛门布施。”
一个很好的转移财产的方式,布施的银钱不需要经过赋税,而这些钱就在佛门,他们大可以说这不是佛门的钱。
而他们还可以继续名正言顺地收受他人,这是很高明的做法。
可李泰觉得这种做法很无耻。
李政藻又道:“骊山县侯为何还不来相见?”
“姐夫多半还在忙别的事情。”
慧旷行礼道:“老僧愿意等。”
让他们俩人在一张十万贯定金的字据上画押,李泰带着上官仪走入了村子。
一笔十万贯的交易就这么达成了。
当然了,这张字据上没有写明具体的日期与交易的方式。
慧旷和李政藻在村口一直从白天等到了夜里也一直没有见到张阳。
李政藻先离开了,而慧旷还在等着,直到夜深了,这个老和尚才离开。
骊山上,张阳与李泰坐在山腰处吃着羊肉火锅。
李泰吃下一口烫嘴的羊肉,“姐夫,此事就这么定了?”
张阳口中吃着羊肉,享受着吹过的山风,“我们拿不到那完整的两百万贯的。”
“为何?”
“告诉你父皇,准备二十万定钱。”
李泰愣愣点头,一恍神又迟疑道:“父皇能拿出二十万贯吗?”
“当然不可能。”
“这……”
张阳啧舌道:“从我们骊山的钱库中拿出二十万贯,就放在村口,就说那是你父皇给的。”
“无耻,太无耻了,就这么诈他们的钱财。”
用羊骨头熬成的汤底很香,尤其是在这个深秋季节再撒上一些葱花。
李泰喝了一口汤,再吃下几片羊肉,“不过与他们相比,又没什么,无耻的人果然要无耻的人才能对付。”
“魏王殿下是想说恶人自有恶人磨,是吧?”
李泰笑着点头,“正是如此!恶人当然要由恶人来对付。”
“这一次就不与魏王殿下计较了。”
“今天他们答应这个价钱的时候,本王就觉得奇怪,为何他们能够这么快答应,原来他们根本就拿不出这么多银钱,而是想着先把造纸术拿到手。”
李泰手中的碗放下,“这汤味道醇厚,本王的火锅汤底就要这么做。”
张阳再从火锅中捞出剩余的羊肉,都放在碗中,递给李泰,“骨头汤不能多喝,也要适可而止,再者说这种汤喝多了也腻得慌。”
临走前,张阳又叮嘱道:“让许敬宗和处默将人手都收回来。”
来买造纸术的有一个利益团体,这个利益团体是赵郡李氏与江南道的国清寺。
李玥拿着手中的账册惆怅道:“夫君可以将造纸术拿出来,但是他们得到的只是造纸术,而不是技术。”
“而父皇可以得到的将是骊山的整条生产线,以及整个流程?”
张阳躺下来,枕在她的腿上,“媳妇高见,我这个做夫君的很佩服。”
“在此之前,夫君还要诈他们的银钱,实在是狡诈。”
张阳舒服地蹭了蹭,闭着眼让她掏着耳朵,嘴上说着:“他们要想清楚自己在和什么人做买卖,买不到造纸术的技术,但他们也不是一无所获。”
“那他们能得到什么?”
“可以买到教训。”
看夫君闭着眼笑着,李玥一声叹息。
夜已经深了,小熊总是喜欢睡在女儿的房前,听到它的鼾声,张阳起身吹灭了油灯。
清晨时分,一觉睡醒,见媳妇一直看着自己,她明亮的眼神使劲眨着。
“怎么了?”
“我梦见家里要有儿子了。”
张阳狐疑看着她,“这还能梦见吗?”
李玥一脸认真点头,“还梦见我们的儿子把长安城给炸了。”
“嘶……”张阳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看看天色还没完全亮,孩子们也没到睡醒的时候,张阳低声道:“那我们争取再有个儿子。”
直到朝阳完全照在骊山上,李玥羞愤地穿着衣裳,她对夫君这等行为很是抵触,以后要坚决反对。
第六百一十六章 男人的浪漫
婶婶已经做好了饭食,孩子们正吃着,李玥整理着自己如瀑一般的长发也坐下来。
小清清今天的胃口格外好,拿着小勺子,双手还显笨重地往嘴里送着饭食。
李丽质带着弟弟妹妹们吃得很安静。
只是尝了一口,李玥便皱起了眉头。
王婶小声道:“公主殿下,是不合胃口吗?”
李玥小声道:“家里的盐是不是不够用了?”
“是太寡淡了?”
她缓缓点头,神色凝重地看着这碗粥。
张阳哧溜哧溜吃得痛快,“咸淡正好呀。”
李丽质刚吃完放下筷子,“嗯,婶婶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你皇姐这些天口味越来越重了。”张阳拿起一颗咸鸭蛋,剥了壳放入她的碗中,“搅和着咸鸭蛋吃。”
一口粥配着咸鸭蛋入口,李玥这才点头,“嗯,这样就好多了。”
与平静的骊山相比,深秋季节的长安城内,天才刚刚敞亮,朱雀大街上很热闹。
裴宣机来到长安城的一处宅院,宅院位于通善坊的一处街角,从热闹的朱雀大街穿过的时候,这里还显静。
在这里还有不少的佛门子弟,自从当初的胜光寺在一场雷雨中倒塌之后,不少僧人没了去处只能暂留街巷中。
心中厌烦地看了一眼这些和尚,裴宣机心中只想娶个五姓女,而后走入仕途,成为望族中的一员。
推门而入,就见到了李政藻正在院子里看着书卷,而那老和尚慧旷正坐在屋内打坐。
来此处,其目的就是聊一聊情况与当下的形势。
现状就是今日一早,骊山的村口有数驾马车,马车上放满了银钱,派人去打听了一番才知晓,足足有二十万贯,这是天可汗要买下骊山造纸术的定钱。
“你且放心,想娶族中女子为妻,老夫一句话便可以了。”李政藻悠闲地说着。
至于所娶的女子是何样,又或者是不是带着孩子的女子,根本由不得裴宣机去选。
像他这样的人太多了,五姓女子不愁嫁。
“老先生,今日一早在下拜年派人去骊山打探情况,据说是天可汗给的订钱,他给的我等所出两倍。”
闻言,李政藻抚着自己的胸膛,只觉得心口隐隐作痛,二十万贯呐,这到底不是小数目。
裴宣机安静的站在一旁,观察着对方的神色。
屋内的慧旷和尚开口道:“不过是二十万贯,按骊山的意思是只要谁的钱多,就给谁。”
又念了一声佛号,这个和尚接着道:“张阳是个唯利是图的人,他也会因为自己的贪念,而毁了自己,这世上人人都有弱点,他不会例外的。”
李政藻没了看书的心思,听着那老和尚说教,放下了手中的书卷,“老夫拿不出这么多银钱。”
慧旷和尚站起身,一脸虔诚闭目在念一声佛号,“银钱只要比天可汗多就可以。”
李政藻迟疑道:“潼关的十万贯已经是老夫的全部家底。”
“佛门可再出二十万贯,皆是为了世人,老僧让各地寺庙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