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颖达抚须道:“陛下,老朽皆喜欢。”
“为何?”
孔颖达是儒家出身,在士族中有很高的名望,既然这位老先生能喜欢,倒也很想听听他对这学识的独到见解。
“陛下,老朽是个读书读到老的人,也见过才华斐然之辈,更见识过胸怀韬略之人,说来读了一辈子的书,老朽看过诸多文章,诸多见解,但骊山学术派的学识很是有意思。”
李世民点头道:“朕愿为其详。”
“喏。”孔颖达低声讲述,“骊山文章与其他士族文章不同之处在于唯物,也就是张阳的唯物论述,所以他说了关于唯心和唯物的辩论,让老夫意外的是他的论述中讲述实事求是,求真求知的坚持,嗯……这种坚持已经很少见。”
“古来所学者,学之往往缺少实践与求真,当人缺少了对实事求是的思考,缺少求真求知的坚持,那么人也就会变得盲从,从而扼杀了自己的文采,成为一个庸碌之辈,老朽每每想到这些总觉得痛心疾首。”
房玄龄诧异道:“老夫子乃当世大儒,下官以为骊山所坚持的学识与儒家抵触,不想老夫子竟对这些文章如此赏识。”
孔颖达摇头道:“老朽熟读的不仅仅是儒家典籍,经学,易学亦是此生追求,张阳是个好学之人,纵使他为人孤僻,性情古怪,好学的孩子总不会太差。”
孔颖达对张阳的说法是中肯的,并没有拿出长辈的指点架势,言语和风细雨般地对这几篇文章给予肯定。
李世民的目光看向房玄龄,“玄龄以为如何?”
“陛下,臣喜张阳对生产关系与阶层矛盾的文章。”
“玄龄直言便是。”
闻言,房玄龄的神色凝重,言道:“文章所阐述的生产关系与生产阶层之间的论述很露骨。”
“嗯,朕看之后如芒在背。”
房玄龄又道:“张阳没有将人分为三六九等,而是通过生产关系的变化,对人生产的价值,以及剩余价值利用,甚至是这种价值的利用效率。”
“这等文章势必为士族所不齿,为当下世人所鄙夷,追求高尚的人信奉人都是自由的,但在张阳论述中世人都逃不开生产的框架,令人如芒在背的便是这种现实。”
殿内君臣三人正在议论,殿前传来了话语声。
侍卫来报,“陛下,波斯军报到了。”
李世民朗声道:“呈上来。”
军报送上来的同时,程咬金,李大亮,牛进达,侯君集等人也入殿了。
“陛下!给某家一千兵马,去扫平了大食人!”程咬金大声道。
“陛下,大食人欺人太甚,末将愿带兵灭了他们!”
“陛下……”
李世民瞪了几人一眼,随后打开军报看着其中内容,大食的使者穆斯阿布回到了大食,在波斯与大食的交界地用他们从西方抓来的战俘建了京观。
数千颗人头高高垒起,并且在京观前祭祀,向大唐发出了血书战书。
李世民看着眼皮直跳,重重地将军报摔在桌案上,“狂妄小儿!”
穆斯阿布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来使大唐时,唐人对他也还算客气。
甚至还有朝中官吏主张与大唐讲和,不想此人一回大食便向大唐宣战,甚至修筑京观。
军报是梁建方送来的,大食人已经集结了四十多万大军,并且还有后方源源不断的兵马在聚集。
“陛下!”程咬金上前一步。
众人都在气头上,要放在当年李世民也拉起一支兵马去扫平大食人了。
皇帝缓缓站起身,他颔首道:“传朕旨意,告知梁建方此战若打不胜就给朕回乡种田去。”
李大亮躬身道:“若梁建方不敌大食人,末将愿往!”
侯君集沉声道:“你李大亮一大把年纪了,别说带兵出征,出了西域多半就要病倒。”
须发黑里掺白的李大亮回道:“某家老当益壮。”
大食使者穆斯阿布成功激怒了大唐的君臣,收到陛下的旨意,许敬宗也将这些年积累的大食情报,都送到了朝中。
骊山,张阳看着玄奘和尚的来信。
李泰痛心疾首,“这玄奘怎么还活着,许敬宗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说罢,他又急得用脚踩着一只虫子,踩了一遍又一遍,“该死!该死!该死!”
张阳看完了信中的内容,大食与大唐之间的争端,终究是被玄奘和尚知道了。
也知道了王玄策向吐蕃借兵攻打天竺的事,他信奉生命的平等,佛会怜悯所有人。
这个和尚信中所言,他并不在意天竺人的死活,他觉得若是天竺亡了,天竺人的精神也会长存,他们不会就此灭亡的,佛经也不会灭亡的。
张阳对这个素未谋面,还时常来信的玄奘也很苦恼。
骊山从来没有给他回信,他却一次又一次坚持不懈地来信。
就差感化骊山,一朝遁入佛门了。
他在信中还说起了一个美丽又身有佛性的女人。
张阳很疑惑,许敬宗是如何培养一个有佛性的女人的,或者许敬宗照着那些和尚的胃口找了一个女人?
让和尚相信爱情很难,因为他们是这世上最没人性的人,可笑的他们还认为人应该是善良仁慈的。
看向一旁的李泰咬牙切齿,张阳劝道:“许敬宗做事不错,不过玄奘会不会上当还两说,到底是那女子还是将玄奘和尚拖入深渊,还是说玄奘和尚度化了那个女子。”
李泰低声道:“关外有传闻,说是玄奘和尚去过一个小国,那个小国国主是个女子,传言他和那个女国主有了孩子。”
张阳不停地咳嗽着,“好八卦呀。”
“姐夫,当真有这回事吗?”
“我怎么知道。”张阳将手中的布绢烧毁,玄奘的这封信除了自己也再没有其他人看过了。
李泰口中喃喃自语,“嗯,太有意思了,该让许敬宗派人去查问清楚。”
“魏王殿下想借此来抹黑玄奘和尚?”
李泰冷哼道:“本王会用那国主与他孩子的性命,逼着玄奘和尚去死!”
“原以为魏王殿下只是想抹黑他,没想到竟如此歹毒。”
今天是骊山技术院第一天开张的日子,虽说整个学校还没建好,还有不少主体建设没有做好,比如说围墙,操场,还有食堂与宿舍。
骊山还要往这座技术院中不断地投钱,只要培养出一批技术骨干,这些投入算不了什么。
一群半大的孩子聚集在技术院前,一块简陋的门牌立于书院之前,上面写着六个字,骊山技术院校。
李泰的侍卫正在宣读着魏王殿下对这座书院的主旨,教他们为人之本的同时,还要教授他们谋生技术。
这些半大孩子都是多是蓝田县与高陵县来的。
至于村子里的孩子起点比他们高很多,骊山经营这么多年,已经有了自己的技术底子,骊山的孩子也是最先受到耳濡目染。
牛闯带着村子里几个技术骨干来给孩子们教书,让这些孩子自己选择行业。
一上午忙碌完,简陋的入学仪式就结束了。
书院很简陋,孩子们穿着也很简陋,一切都是土里土气的。
要不是骊山对人力资源的急迫需求,张阳也不想就此草草开办。
名声有了,就需要有成果,有了成果就不怕吸引不到人。
“魏王的殿下,学子的名册和所选专业都记录好了。”
李泰拿过一看点头道:“不出本王所料,厨子一行只有五人,最多的还是铁匠,就连学农学的人也不多。”
现状没有逃离李泰的预计,“与姐夫所言相同,所选专业与当今现状是相辅相成的,他们还是愿意选择利益最好的一行。”
张阳摇着扇子点头,“总归有了开头。”
魏王妃和李玥,还有小清清和李丽质,小慧,小武正聚在一起说着话。
“魏王殿下,太子一家来了。”
李泰收起自己的名册,点头道:“请来吧。”
见那侍卫的目光也看来,也在等待准许,张阳只好点头。
李承乾一家人平日里与骊山的走动不多,这位太子的近况也许久没有了解。
“见过太子殿下。”张阳看到来人稍稍行礼。
“皇兄。”李泰也跟着行礼。
第七百八十章 可怕的对手
太子妃带着孩子先去见了李玥,三家女眷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
谈话很快就成了李玥为核心,在学识与气质上,以及气场把控上充分碾压了太子妃与魏王妃。
至于太子的儿子李象一到骊山就被小清清欺负了。
三人坐在骊山脚下,话还未说出口,李承乾就先叹了一口气,显得很是忧愁,低声道:“因为大食与大唐的战事,今年的科举被拖延到秋后了,崇德坊内的人越来越多,已然不堪重负。”
张阳摇着扇子笑道:“热闹点也挺好。”
李泰则是冷眼旁观,心说当初姐夫帮你搞定了崇德坊,已经很给你面子,怎现在又说崇德坊哪里哪里不好。
要说这贞观一朝,这位天降猛男大唐皇帝李世民打算将江山推向文武全面发展的方向。
改置折冲府,又是重用年轻将领,在文治上又兴办科举遏制世家。
强化集权削弱地方又轻徭薄赋。
可这位天可汗在教子方面就很头疼,李承乾见官学和支教兴办有了起色,让岑文本与中书省全权管理接管之后,这位太子还是想要插手此事。
现在还在为了崇德坊担忧,太子是真不懂他家父皇的意思?
“孤还听闻孔颖达老夫子很赏识骊山山门的学识。”
“是吗?”张阳错愕一笑,“都是一些陋见而已。”
李承乾点头,又道:“就连房相都说看过文章之后如芒在背。”
张阳还是摆手道:“不过是一些浅薄之见,上不了台面,再者说我现在全心全意忙于解决骊山的困境,现在我家都快揭不开锅了。”
“揭不开锅?”
“就是很穷的意思,嗯!日子不好过呀。”
听着张阳的话,李承乾低头看到了桌上的一盆冰镇葡萄,“上一次父皇不是送了不少银钱来骊山吗?”
张阳又道:“太子殿下有所不知,那都是用来打造火器的,能留下来的给我们的工匠付清工钱后,骊山还要倒贴。”
说谁穷都不能说骊山穷,李承乾心头狐疑,骊山不可能没钱的。
说罢,李承乾又是拿出一些药材,“母后牵挂魏王妃的身孕,希望孩子可以安然降生,这才让孤来看望。”
李泰朝着长安城方向行礼,“让母后牵挂了。”
他重新坐下来,“还请皇兄告知母后,我们一切安好,还有孙神医看着,断不能出现差错。”
本来太子听皇后的话语来骊山看望李泰,兄弟两人言语间就差直说,孤应付一下母后来看看。
而李泰也就差没说,骊山一切都好,你可以回去了。
张阳打量着这兄弟两人,神色都不是太好,笑道:“太子殿下,最近朝中在忙什么呢?”
李承乾解释道:“房相提议在贺兰山以南的河套境内选个县地,朝中安排管制加以建设,之后建成互市产所与河西走廊一样。”
河套位于关中平原的北面,河西走廊位于关中的西面。
如此一来,长安城北上与西去都有了互市的位置。
张阳更愿意相信这是李世民特意要求的,尝到了互市甜头之后,以李世民那种全都要的性格,他肯定不想就骊山在河西走廊不断地捞钱。
朝中也是需要银钱,而且需要很多很多银钱,房玄龄等人也不会坐视骊山一家独大。
现在又开辟一个互市所在,有点制衡骊山的意思。
朝堂上不全是好人,长孙无忌这样的人肯定举双手赞成,骊山越是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他这样的人就越担心。
毕竟是个集权制度,权贵可以作乱可以作恶,这都没什么,但有了这一家追求上进又富裕亲民的亲戚,难免让人多想。
张阳揣着手叹道:“朝中都是坏人呐,除了我!这世上就没好人了。”
“房相他们都是为了社稷着想。”
张阳继续向李承乾问着朝中的消息,这才说起了房相之所以会这么做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