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颔首道:“朕心中一直觉得愧对你们夫妻俩人。”
闻言,李靖连忙道:“陛下,万不可这么说,何来愧对我们夫妻。”
李靖如此说,是要安抚陛下之意。
红拂低声道:“敢问陛下,可有寻到虬髯客的下落。”
夫妻俩相视一眼,各自的眼神中多有对彼此的质问与不满。
当年岭南一别,不知虬髯客去了何处,如今陛下已经即位十年了,这十年间李世民这位皇帝完全可以派人去寻找虬髯客。
告诉虬髯可现在中原已经平定,他可以回来了。
可到现在陛下这边依旧没有消息,红拂心中着急。
李靖倒是一直处之泰然。
因为此事红拂心中一直有芥蒂。
当初李靖,红拂女,虬髯客在游侠中被称为风尘三侠,在中原的名声很大。
红拂心中还有当年的傲气,她不像李靖早已磨去棱角。
李世民只是亏欠这对夫妻很多,没有李靖也没有他今时今日的地位。
说罢,红拂又咳嗽了起来,这些年她的身体一直不好。
李靖又道:“陛下,红拂向来注重情义,见笑了。”
看着眼前的夫妻俩人,李世民喝下一口浊酒,缓缓站起身道:“朕派人已经在查问了,虬髯客早已出海,不过眼下朝中已经拿下高句丽,说不定这两年就会有消息,朕会继续派人查问的。”
红拂女闭眼低着头又道:“谢陛下。”
她穿着寻常妇女的粗布衣衫,身体羸弱,早已不是当年在中原意气风发,快意恩仇的那位女侠了。
当初在山西灵石县李靖,红拂女,虬髯客三人结义,拜为兄弟兄妹关系。
后来杨素过世,三人到了汾阳郡,当初收到李世民与李渊的接见,虬髯客断然拒绝了。
他这一生不在乎功名,而自此虬髯客又与红拂女与李靖保持了距离。
李靖至今还记得汾阳的酒水香醇。
后来李靖打算跟着李世民与李渊谋一条出路,跟随李渊平定中原。
那时虬髯客早就看出了李靖与红拂的意图,自知不能再劝说两人,便就此告别。
甚至还把自己的一生的家当都给了李靖与红拂。
虬髯客虽说是个豪侠,但他的家产颇丰,也可以说李靖与红拂可以无忧下半生的家产。
说好中原平定之后,三人再聚首。
只是虬髯客这一去至今没有消息,成了现在李靖与红拂女最大的遗憾。
当年杨素过世,虬髯客出走,江都兵变死了太多人了。
当年多少英雄好汉战死他乡。
宇文化及死不足惜,这中原大地乱了十年,也打了十年。
当年的旧人走的走,死的死,这天下变了,当年的故友也都不在了。
自李秀宁过世之后,她的死因一直是个谜。
李世民从来都是避而不谈,李渊也是不再提及此事,问而不得,李元霸早逝,李元吉,李道玄……
当年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开,武德的最后几年,贞观开始的两年是长安最黑暗的两年。
那些年过去之后,红拂女越发地消沉,出征岭南而带来了旧病,也越发严重了。
为了这个皇位,李世民自知亏欠那些故人太多了,如今在皇位十年,往日那些回忆再次浮上心头。
李世民低声道:“你们夫妻俩人也听说了张阳其人?”
李靖点头道:“末将早在前几年就已经听闻,此子夺得河西走廊与高昌的手段很是毒辣,末将以为他是个行事毒辣的人。”
红拂道:“陛下,药师说得不错,此等谋略与算计不可不防。”
红拂与李靖都是很简单的人,说了也是无它意,只是随口一问。
李世民无奈一笑,“这样的人,朕一直希望他可以为社稷出力,这两年在他的安排下,有个张大安的年轻小子拿下了高句丽。”
闻言,李靖与红拂神色都是惊疑。
俩人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世人面前,听到这个消息很是诧异,当初杨广三征高句丽,动用了多少人力物力,都没有拿下高句丽。
李靖从自己的书房中拿出一张地图,“末将平定太原之时,在郡守府缴获此图,此乃辽东图。”
一张图铺开在地上,李靖收起自己的衣袖整了整自己的衣冠,看着眼前的地图形势,“当年杨广为了渡江就死了不少将士,敢问他们是如何渡江的?”
李世民摇头道:“药师,你久不闻朝中事,现在都变了,你手中的这张图已经不够兵事所用,现在礼部呈给朝中的地图更加详略。”
“是……是吗?”
李靖的神色说不上是欣慰还是失落。
红拂女问道:“付出多少兵马粮草?”
李世民来回走了两步,目光看向辽东方向,“只用了三千甲士,张阳任职礼部尚书,派出使者前往高句丽,令高句丽王交还前隋战死将士的尸骨。”
红拂又道:“高句丽王向来是不交还这些尸骨的。”
当年李渊就做过这种事,众人心中都有数,以高句丽的做派向来不会交还尸骨。
李靖还在皱眉看着地图,“渡江!他们如何渡江的?”
李世民低声道:“军报说,高句丽发生了内乱,辽东长史兼任礼部侍郎的张大安带着三千甲士连夜渡江,趁着高句丽还未出手防备,借着营救使者李义府的名头,拿下了高句丽的王城,生擒了渊盖苏文。”
听陛下说了事情的经过,李靖心中到底有了打算,他笑道:“可是今年夏天发生的?”
李世民还是点头。
李靖颔首道:“自是如此,高句丽无坚城可守,只要能够渡江便可直入高句丽王城,可高句丽境内山脉纵横,到了冬季苦寒无比,必要在夏秋之际起事。”
“而高句丽内乱,更是给了他们可乘之机,恰有当年渭水盟约的前例,用此计的人甚是高明,如此用了最少的兵马拿下了高句丽,不过……”
话语到了这里,李靖还是一脸的疑惑,“即便是五千的甲士如何破城?”
李世民又喝下一口酒水,沉声道:“那张阳手中有一样破城利器,可破坚城,可平山川,此物一出就连长安城都可不足为惧,无非就是多炸几次。”
“药师啊,现在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厉害,不是我们当年可比的,裴行俭与王玄策带着两千人就平定了天山,带着三万安西军又打退了三十万大食人,后有张大安带着三千甲士就拿下了高句丽了。”
“朕时常觉得若这些人早出生几年,我们会不会是这些年轻人的对手。”
李靖错愕一笑,这种事情又有什么人能够评说呢,现在当年征战天下的将领,也都刀兵入库了,哪有当年的意气。
李靖拱手道:“末将恭贺陛下得如此青年翘楚,大唐万胜。”
“嗯。”李世民重重点头,“朕也年纪大了,现在拉不开弓了。”
皇帝看着挂在墙上的旧弓低声说着。
红拂与李靖也都沉默不语。
又与李靖叙旧良久,李世民终于站起身了,开口道:“在骊山有个很好的医馆,还有孙神医坐镇,药师你带红拂去看看。”
“喏。”
李靖躬身行礼,送别了这个皇帝。
当这位李靖大将军走出家门的时候,很多人都在打听。
自当年阴山大胜,李靖便很少再过问政事了,他甚至很少出门见人。
这一次出门李靖先去拜访了房玄龄。
房玄龄的家也在朱雀大街上,李世民的怪毛病。
他喜欢把一群开国功臣的家都安排在朱雀大街,这样一来哪户权贵家出了什么动静,隔壁家都能听到。
这让这些开国功臣有三两户交恶的,也有三两户拉帮结派的,有时候一家一户吵架的时候,也会有隔壁几家前来帮忙。
形成了朱雀大街上别开生面的景象。
要说当年的天下英雄,现在都在长安城养老,本是好事,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没有这么纯粹了。
再比如说牛进达半夜翻墙去了程咬金家里拿了几块牛肉,事后一吵架,大家都知道了。
现在李靖大将军出门,去拜访房玄龄,这件事不出半个时辰就传遍了朱雀大街的其他几家。
是他李靖要出山了?众人纷纷猜测。
此番来见房玄龄不是为了其他,而是想要问房玄龄关于张阳的事。
要去拜访骊山看病,自然离不开骊山的主人张阳与汝南公主。
而张阳其人,李靖根本只闻其名,没有见过他。
如今的大唐荡平了天山,扫平了突厥,打得吐蕃不敢吱声。
一切都是大好的局面,大唐哪里还有外敌。
这一次李靖拜访房玄龄,不免引得人们纷纷议论。
房玄龄的家中,李靖看着碗中清冽的酒水,“这是什么酒?”
“骊山酿造的酒水,如今多数卖到关外,不过这两年丰收,这等酒水在长安城也有贩卖,不过多数都是陛下的宫人在贩卖,只在我等权贵之前。”
看丈夫在显摆,房玄龄的妻子不乐意道:“此等酒水一坛就要卖六百钱,这陛下真是嫌我们太富了。”
这话像是数落,又像是埋怨陛下给的价格太高。
第六百九十八章 公主旧事
房玄龄家中算不上清贫,也不是那么富有,买下了这坛酒水宛如心中在滴血。
在房玄龄家中,她的夫人向来强横。
他的妻子是范阳卢氏出身,自从跟了房玄龄早已和范阳没了联系。
又是这些年李世民屡屡对付世家,房玄龄的夫人直接和范阳断了联系。
在大方向上,夫人还是愿意听房玄龄。
可家里的这些琐事上,房玄龄的话语权很小,可以说是微不足道。
李靖喝下一口酒水,酒水入喉不由长出一口气,“好冲。”
房玄龄笑着又给倒上一碗,“药师想知张阳的这两年的经历?”
李靖稍稍点头,“红拂的身体每况愈下,听闻骊山有个好医馆,想要去看看。”
房玄龄点头道:“张阳其人老夫也不甚了解,当初他在东宫任职掌事时常与那郑公相谈甚欢,郑公定是了解的。”
李靖蹙眉沉默不语。
想起当年的事情,房玄龄又是一笑,扫去前一句话的尴尬,又道“张阳这个孩子在朝中为官有了七年了,七年前陛下给了他一个小小的文散官,届时正好是吐谷浑与吐蕃生乱……”
一桩桩的事迹,听着房玄龄讲述,李靖越发惊疑,“长安竟出了这般奇人。”
房玄龄又道:“他的红楼与梁祝至今在长安流传,尤其是女子甚是喜爱,哦!老夫的儿子也爱看。”
李靖又喝下一口酒水摇头,“红拂向来不问儿女情长,她不看这些的。”
“难怪……”房玄龄又笑得很尴尬。
话说到此处,房玄龄也喝下一口酒水,注意到自己夫人的眼神,只是浅尝了一口,“每每喝酒又想起了夫人的告诫,转眼间年事已高,不能过量饮酒。”
闻言,李靖的神情多了几分严肃,“应该的。”
在自家夫人瞪眼下,房玄龄惺惺放下手中酒碗,又道:“说来张阳这孩子也因时局而有的经历,自他入朝为官事事离不开战乱,突厥人,吐蕃人,高昌,西域,正是这些麻烦缠着他,说来好笑,这小子如今已经离开了礼部,任职太府寺卿,现在整日在骊山种地。”
“嗯。”李靖点头道:“有一种解甲归田的意味。”
“谁知道呢,他还年轻,这大唐也还年轻。”房玄龄索然一叹,“人都不是完美的,张阳也一样,他有怪脾气,也有莫名的执着,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受了那魏征的影响,时常与陛下争执。”
三五碗酒水下肚,李靖起身道:“叨扰了。”
房玄龄摆手道:“无妨,无妨。”
走出房玄龄的家门,李靖就遇见了苏定方,当年他跟随着一起北征突厥,如今平定了吐蕃之祸,也是军中颇有威望的人。
李靖很欣赏这个将领,便道:“你不在军中,来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