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狐狸还狐狸,李世民的呼吸越发沉重,一手在袖子里暗暗握紧了拳。
“臣想过张阳为何总是能够走在朝堂的前面,当年陛下让张阳任职东宫掌事以来,不论是在崇德殿或者是前隋的藏书,再者是国子监,阅遍群书。”
“就连孔颖达老夫子也说过,张阳所学不是大儒之风,但他的唯物之论有独道之处。”
“或张阳让礼部收集关外诸多地志,不断派出官吏领略关外的风土,并且编写地志,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陛下常说张阳不过是个多钱善贾之人。”
“臣以为……还是轻看他了,张阳的财富并不是从今日卖鞋来日卖鱼般的商贾之举,他比商贾更厉害,他的财富是从这数年的积累中而来。”
“此子经过这数年积累与沉淀,建设骊山又步步为营,事事谨慎小心,他所掌握的诸多学识比朝中领先太多了。”
听明白了房玄龄的话语,陛下沉默许久没有答话。
李君羡听得心头也是孤疑良久,张阳比寻常的商贾更厉害,如果商贾只是商贾,也就罢了
但一个通晓朝政举措,遍览群书的人去经商,那才是心头大患?
李世民缓缓站起身低声道:“中书省可有遏制举措?”
房玄龄低声道:“陛下,骊山已有大成之象,这就像是汪洋的大水,可治水之道历来都是堵不如疏。”
“嗯。”
李世民应了一声点头,也没了心情再看这太液池。
“来人,将岑文本召来。”
“喏。”
……
翌日,李泰还在为夫子的事情发愁,“姐夫,这些天太忙了。”
这胖子颓废地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又气恼地将树枝丢入河中。
张阳带着斗笠,坐在树荫下,钓鱼竿就这么随意放在河岸边,他闭着眼背靠着树享受着这一刻的清凉与惬意,也不管鱼儿咬不咬钩,这都无所谓了。
一旁带着女儿的媳妇正在和魏王的妃子阎氏低声说着家常。
又听着李泰的牢骚,张阳压低自己的斗笠,揣着手端坐,淡淡道:“技术院的事如何了?”
李泰动了动脚步,与姐夫靠得近一些,果然坐在树荫下舒服不少,他小声道:“按照姐夫的安排,我四处要人,他们一个都不来,甚至还闹出了不少笑话。”
“嗯,很好。”
“为何?”李泰纠结道:“明明我们自己村子的人手足够,还白受卢照邻的气,闹得现在人尽皆知。”
“我们村子里有多少人愿意去技术院的。”
“人手足够,挑了几个,按照姐夫要求的分了几个专业,厨子,纺织,铸铁和农学。”
骊山本来就不缺这方面的技术人手,去外面招来的夫子还要适应骊山的技术环境,吃力不讨好,与其这样,不如直接用村子里的人。
一开始就是这么考虑,知道李泰招不到人,张阳也不气不恼,更加满意了。
“行了,现在应该有不少人都知道骊山有这么一个地方,往后就不会缺学子了,也不会缺学费了。”
李泰苦着脸道:“以后这种受委屈的事,能不能换个人去做。”
“魏王殿下无理取闹,才能有更大的影响力,王侯的事容易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侍卫匆匆而来,“县侯,魏王殿下,岑侍郎来了。”
李泰点头道:“多半是来酒场看账的,请进来。”
“喏。”
近来天气酷热,岑文本从长安城到骊山已是前后都被汗水打湿了一片。
李泰从一篮子的冰块中拿出一串冰镇的新鲜的葡萄。
葡萄经过冰镇,正在冒着丝丝寒气,岑文本也不客气,十分享受地吃下一颗,还感慨道:“都说骊山奢靡还真是。”
李泰不乐意道:“不给你吃了,吐出来。”
岑文本笑道:“弹劾骊山奢靡的是御史台的马周,不是下官。”
“哼!这姓马是何居心?吃不到葡萄的小人!”
李泰用脚踩死一条蚯蚓,好像踩死的正是那小人马周。
岑文本又从放满冰块的篮子中拿出一颗葡萄,享受地吃下一颗,“嗯,真乃人间一大美事。”
嘴里吃着一颗,手里还拿着一颗。
张阳拿下自己的斗笠,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文本兄慢点吃,吃快了容易闹肚子。”
“吃个葡萄怎会闹肚子?”
“昨日河间郡王宴请宗室众人,炎炎夏日吃了太多冰镇的葡萄,昨晚有不少人闹了肚子,现在还在孙神医那边喝着汤药。”
“是吗?”
“你若不信自己去看,他们都还没回去。”
说罢,张阳喝下一口水,又道:“去的时候,文本兄也带一些葡萄走,骊山自己都吃不完。”
“那多谢县侯了。”岑文本也没有拒绝,想到了陛下的嘱托便说明了来意。
“河西走廊的货物来往账目?陛下看这个做什么?”
“陛下说了,河西走廊改税之后,要了解货物往来,问西域和突厥诸部所需。”
见张阳不说话,岑文本又重复了一遍,“县侯?”
“陛下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看这个了?”
岑文本眯眼笑着,抚着下巴的短须,“陛下觉得县侯钻了空子,又找不到责罚县侯的办法,就想着从中找到原因,以后可以防备着骊山一点。”
李泰不解道:“朝中不是一直都有赋税账目吗?”
岑文本还是一脸笑意,“县侯手中还有另外一册账目吧,那是河西走廊的货物往来与货物走向,还有各部的采买意向。”
“父皇要这些做什么?”李泰挠了挠头,不解道:“姐夫,父皇要做什么?”
张阳感慨道:“陛下身边是有高人指点呀。”
李泰疑惑,“嗯?”
“不对!”张阳释然一笑,“朝中如此多的能人,陛下身边应该都是高人。”
岑文本站得端正,低声道:“还请县侯交给下官,下官好交给陛下。”
说罢,他又吃了一颗葡萄。
张阳站起身拍去衣服上的土,“文本兄,那是我骊山几年收集互市交易往来的成果,陛下也不能说拿就拿。”
岑文本颔首道:“陛下还说了,若是县侯可以献给朝堂,往后的并州一带的茶山也送给骊山。”
“嗯,山西太原的茶叶也不错,我要三晋首邑的阳曲县,在那里一座山,山上长满了黄花,人称黄花山。”
“嗯,下官明白了,会如实禀报陛下的。”
张阳走到他面前,又问:“是谁和陛下说这件事的?”
“下官起初也不清楚,后来听了修建太液池的工匠说陛下与房相谈了许久。”
第七百七十八章 大唐的出口事业
“房相呐……”张阳长长一声叹息,又是点头以示中肯,“嗯,棘手。”
李泰还是让自己侍卫带来葡萄,交给岑文本,又问道:“朝中还说了什么吗?”
岑文本解释道:“朝中还没有议论,只是房相与陛下说了,才有了下官来骊山。”
张阳笑道:“前有长孙无忌针对,后有房相惦记,再有陛下跃跃欲试恨不得来骊山打劫,在下为骊山的将来担忧。”
“县侯多想了,只要骊山不做什么出格的事,骊山会好好的。”
李泰的目光看了看姐夫,又看向岑文本,叹道:“岑侍郎还要去酒场看账目吧。”
“下官自己去便可,希望朝中将太原的地契送到县侯手中时,骊山能够履约。”
说罢,岑文本一手提着篮子就走了。
李泰挠了挠头,“姐夫,房相是个很难对付的人。”
张阳颔首道:“我知道。”
“当年房相在秦王府便一直掌管军谋大事多年,足智多谋,父皇常说筹谋帷幄,定社稷之功。”
“魏王殿下不用想太多,过些天书院就建设好了,不要被这些事分心。”
正是关中酷暑天,家里的几头熊总是无精打采的。
熊也是要散热的,小清清坐在熊背上就会觉得更热了。
她穿着草鞋匆匆跑回屋中,又匆匆拿出一根根缎带,闲着无事就会将熊大的毛全部绑起来,就像是一根根竖起来的小辫子。
半个时辰后,张阳和李玥从午睡中醒来,就看见现在的熊大像一只大刺猬。
小清清还是很满意她的成果,“爹,这样熊大是不是不会觉得热了?”
屋内还是挺凉快的,张阳光着脚走着,百无聊赖地坐在小凳子上,“嗯,注意熊大的皮肤病,家里的那几头小熊呢?”
“王奶奶都给它们剪了。”
王婶把其他几头小熊的毛发都剪薄了,可以帮助它们散热。
小清清不舍得熊大的毛被剪了,可若是熊毛一直捂着,对它们的散热和皮肤都不好,毕竟这里是关中。
闷热之下,它也会生病的。
看熊大趴在小清清身边正睡着,只要能在小主人身边它的毛发就不重要了。
儿子已经快一岁了,现在只会呀呀呀地叫唤,偶尔还能说一两个字,他在婴儿车里睡得正香。
弟弟妹妹也才从午休中醒来,一个个无精打采地坐在华清池边,她们的脚丫子就泡在池水中,这样还能感受到一些清凉。
杨婶带着一份卷宗而来,“县侯,宫里送来的。”
张阳接过卷宗看了一眼,陛下说话算话,真将太原的茶山送来了,有了这个地契骊山随时可以去收地。
走入自己的书房中,张阳皱眉看着书桌上的玩具,甚至还有吃剩下的半张饼。
也不知道女儿偷溜进书房都在做什么,张阳将卷宗放在书架上方,再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下一卷账本,“晋王殿下。”
李治闻声而来,“在,有什么吩咐?”
“麻烦晋王殿下将这个账目交给村口的士卒,让他们将这送到房相府上,给房相。”
“嗯。”
“慢着。”张阳又叫住他,再叮嘱道:“再去你皇叔那儿告他一声,说是葡萄可以拿出去卖了。”
“好。”
李治收到话语便带着李福与李明一起离开。
再看一眼书桌上,将女儿的玩具都放下,将剩下的半张饼给吃了,看她写写画画的,似乎在学笔迹。
张阳收拾好书房,查看着上官仪的太府寺奏章,整理一番还要送到朝中。
太府寺的诸多事宜该禀报,还是需要禀报的。
这两天,上官仪很忙碌,看着奏章上田亩数量,这些田亩都是附近村县愿意和太府寺合作的。
退耕还林之策在葡萄的利益下,他们也愿意配合。
葡萄是时季水果,临时再种是不行了。
他们倒是不怕太府寺会赖账,愿意先将荒芜的田地种树,来年再赶时季种葡萄,上官仪的估算是来年关中可以有六百余亩地来种。
他的估计多半不会错。
事情一过脑子,张阳又觉得什么地方不对,想起了岑文本的话。
忽然觉得让李治传话将账目送给房玄龄不太妥当。
骊山原本是不知情房相与陛下说起这件事。
岑文本也没明说这件事就是房相讲的。
房相一拿到账目难免就会觉得骊山多猜疑,骊山在人品上就差了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