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话语中带着疲惫。
“你觉得孤要做一个什么样的太子?”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觉得太子应该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张阳又苦涩地笑着,“以前我的父母也这样,后来她们觉得要我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太难了,便放弃了,让我专心学一门技术,好让我可以养活自己。”
“一门技术?是匠作吗?”
“算是吧。”
“孤不能学匠作。”李承乾摇头道:“孤要学圣人之言,要学治国之道。”
“其实治国之道也是一门专业。”
“专业?”
张阳清了清嗓子解释道:“就比如说外面官府的人抓贼,他们闻着味就可以抓到贼,他们可以通过一个人的居所就能明白这个住处的主人是什么习性,这都是长年累月积累的经验让他们有了这般的判断这就是专业,人家几十年如一日就是研究这个的,在观察和判断方面自然会比寻常人要强。”
这话让李承乾赞同地点头,“孤也听说有经验的铁匠把铁锭拿在手里,就能知道这块铁好不好,出自哪里。”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情,太子将来想要治国,那就要开始学习如何治国。”
“这能学会吗?”李承乾苦涩笑笑,“治理天下谈何容易?你知道该如何学吗?”
张阳摇了摇头。
李承乾笑了,这一次笑得很轻松,“你看,你也不知道。”
“先从了解开始吧,知道天下是什么样子,知道一年的粮食有多少,人口有多少。”张阳站起身迈步走出水桶,“老农看作物幼苗的状态就能知道收成如何,看天就能知道明日的天气是什么样,铁匠要锻铁就需要知道铁在高温中的状态,要修一样家具就要知道其内部结构如何。”
说着话,张阳擦干身体重新穿好衣服。
三人走到殿外,李承乾无奈道:“与你谈话孤感觉很受益,和那些夸夸其谈又是引经据典的士子不同,孤觉得这些话很实在。”
“天色不早了,臣就先告辞了。”
李承乾拱手道:“至少孤知道要怎么做了,明日孤会收集典籍,你与孤一起钻研。”
很想拒绝太子,要治理天下的是你,又不是我。
带着张大安走出东宫,一路来到礼部府衙前,张阳小声道:“大安啊。”
“哎。”
“今天天气很不错,师母和老师应该在洗嗮衣服。”
张大安抬头木讷看了看天。
张阳小声道:“我的意思是你的俩兄长都在礼部办事,没时间照顾老师和师母,俩老也没个下人照顾,你回村子里去帮忙,做点家务事。”
“明白了,这就去。”张大安后知后觉这才慌里慌张离开。
李世民掌握了足够多的权力,大唐朝堂这个巨大的机器正式开始运转,每隔一两个月就会有一道新的政令下来。
正值壮年的李世民心中有宏图,想要做更大的事业,皇帝的想法是好的,经历过连年战火的中原还没有恢复生机。
人口,生产力,粮食,赋税还有没有达到李世民可以施展野心的程度。
碍于国力还孱弱,李世民需要这个有朝气的朝堂发挥更好的作用,眼下着力民生,一切政令都在往轻徭薄赋的方向走。
以至于这两年赋税寥寥,李世民的日子也过得节俭。
李世民和房玄龄,长孙无忌谈完了西域的形势,疲惫地躺在榻上闭着眼放松着精神。
“太子今日都做了什么?”
小太监闻言回话道:“东宫做了一个沙袋,给太子取乐用。”
“取乐?这就是张阳做的?”
“在东宫的人回报确实是这样。”
李世民翻了一个身依旧闭着眼,“终究还年轻,难当大任。”
小太监无奈笑笑。
自从青雀把份子买回去之后,朝中的用度不再这么紧张了。
可当时青雀用来买份子的银钱又用得差不多了,按照皇后的预想应该能够撑一年,这不到半年,朝中各种用度花去,李世民发现自己能够支配的银钱又所剩无几了。
更何况一直觊觎已久的高昌还落入了别人手中。
承天门往下的皇城,各个府衙还在忙碌。
礼部和以前不一样了。
府衙不像以前矮小,现在的礼部有十多个文吏办事,整个府衙也比以前高了不少,是个像模像样的府衙,门面比隔壁的户部都要阔气几分。
自从上一次李百药被高履行赶走,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他奋笔疾书,写着要呈给中书省的奏章,礼部所有写文书的都交给了李百药。
把繁重的事务交给李百药,许敬宗和张大象能够轻松许多。
刚刚下朝的许敬宗悠哉地喝着茶水。
张大象小声问道:“许兄,你说这陛下怎么还不安排一个礼部尚书?”
许敬宗啧舌道:“莫要去揣度陛下的心思。”
“这礼部尚书这个位置不能总是空着吧。”
张大象的声音再次放低,生怕被左右听到。
许敬宗也凑近小声道:“空着就空着,说不定陛下也是在等什么,如果新来了一个礼部尚书,说不定又是一件麻烦事。”
“也对,之前一个高履行就够麻烦的。”张大象非常认同地点头。
许敬宗神情淡定,给礼部的文吏们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张大象小声道:“这一次高昌征讨西突厥数个部落,这件事张侍郎清楚吗?”
说到这里,张大象又往府衙外望了望,“他怎么也不来过问。”
今天早朝大家争论的就是高昌征讨西突厥,消息来得晚说不定早在二月的时候高昌就向西突厥开战了。
今日消息刚到,高昌出兵三万就拿下了数个西突厥部落,夺了上百顷领地。
这给了朝中一个信号,高昌不只是想要自保,更要扩张。
中书省的小吏拿着一卷文书而来,“还请礼部安排。”
许敬宗打开文书看着上面的内容道:“明白了,还请回禀赵国公,礼部会安排的。”
“喏。”
等这个小吏离开,张大象着急问道:“中书省怎么说?”
许敬宗把文书递给他,“中书省的意思是,兵部安排一百人手护送,我们中书省再派张大素去高昌,询问高昌守备将军阿达兰是何意思。”
张大象的神色凝重,“现如今阿达兰虽然自封高昌守备将军,在很多人眼中,这个阿达兰就是高昌实际的控制者。”
只有俩人清楚高昌实际的拥有人其实就是当今陛下的女婿,张阳。
要说这个张侍郎有本事吧,那本事确实不得了,只用一文钱就把高昌买到了自己的手里,高昌国的国玺印信都在张阳的手中。
听说阿达兰把高昌王父子挂在了高昌城前,让那些曾经被这父子奴役的人来处置。
那是千刀万剐的刑罚。
据说是先被嗮了半月,人都被嗮成肉干了,这才被那些带着仇恨的高昌子民一块块的将肉割下来。
据传闻现在高昌城前就有这对父子的尸骨,还挂在城前。
每每想到这里,许敬宗就感觉脊背发寒,去年还见过他们是活生生的人,现在死得这么凄惨。
罪有应得,罪有应得。
许敬宗心里不断安慰着自己。
高昌的事情进展有些出乎意料,到底是当初高昌王父子太过愚蠢,还是这个阿达兰真的天赋异禀,这么快就把高昌拿在了手中。
朝中早晚有一天会知道这个高昌的实际控制人究竟是谁。
眼下中书省要礼部和兵部一起出人,就说明长孙无忌对这件事一直抱着怀疑的态度。
瞒谁都瞒不住长孙无忌这只老狐狸。
这家伙光是闻就能闻出来其中的古怪。
张大象迟疑道:“让大素去西域?他连远门都没出过,更别说还出关?”
许敬宗安慰道:“大象兄,少安毋躁。”
张大象来回踱步,“这个张侍郎也真是……他怎么不来过问过问。”
张大素走上前道:“兄长,我也是礼部的侍郎,我愿意去西域走一趟高昌。”
“你……”张大象着急道:“你可知西域凶险?”
张大素拱手道:“有兵部的一百兵马护送,不成问题。”
眼看两兄弟着急,许敬宗安慰道:“如今张侍郎是东宫的舍人,他不来过问礼部的事情是对的,一个东宫舍人问礼部事宜不合适,这件事还要几天时间准备,我们找个机会一起去见见张侍郎。”
长安下了两天两夜的雨,李玥和两位婶婶紧赶慢赶将一车的纸张全部裁剪好。
一家子推着一辆小车离开长安城,急急忙忙赶往村子。
牛闯买了十多斤松脂,大块的有手掌般大小,小的也只有指甲盖大小,形状不一,成色也不一。
“这松脂不多,长安城的一些药铺都不敢多卖,何必找了一些绿林游侠,让他们去打听,过些日子还会有更多松脂送来。”
牛闯走入实验室解释着。
这间实验室是村子里特别准备的,平时这里就和李玥的书房一样,这是村子里的重地之一,没有张阳和公主的许可一般人不能进入。
张阳取了一碗油墨,再用油灯把松脂烧化,半凝固的流体倒入油墨中,耐心搅和着。
李玥皱眉安静地站在一旁,她不喜欢这种油墨的气味。
有了这种半凝物作为助剂量,油墨的凝性会好很多。
张阳用毛笔沾了一些墨水,在废纸上划了几笔。
这一次的墨水比之前好了不少,黑亮的墨水慢慢凝在纸上,看墨水还有些粘连,张阳气馁道:“松脂用多了。”
松脂融入墨水之后,让墨水的凝性更好。
李玥又受到了启发,拿出自己的小本本记录下来。
几次调了配比,找出合适的配比不难,只是时间问题。
“村口来了人,说是要见驸马。”李玥的丫头来到门前道。
张阳搁下笔对牛闯道:“按照我的实验记录,你多试几次。”
牛闯郑重点头。
走出实验室,媳妇一路跟着,她拿着笔还在自己的小本本上写着,张阳悄悄抬眼看去。
李玥迅速收起她的小本本,嗯!媳妇果然很机警。
“无妨,我们以后的时间还很多。”张阳面不改色。
看夫君偷看人家写东西,还毫无悔过的意思,李玥抬着下巴冷哼一声,“夫君厚脸皮。”
“反正我又不做那种要脸面的君子。”
“哼。”李玥哼一声,又觉得不够解气伸手锤了夫君两下,见师母正在嗮衣服,“我去帮师母。”
“上一次的山楂不错,问问师母还有没有。”
“你……”李玥回头瞪了一眼,便跑到了师母身边。
张阳揣着手一路走到村口,看许敬宗和张大象还有张大素神色凝重的模样,“你们是来看望老师的?”
还没等两兄弟开口,张阳又看向许敬宗,“他俩来看望老师,你来做什么?”
听张阳说话,许敬宗看了看四下小声道:“张侍郎,我们借一步说话。”
四人从村口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这里是骊山的山脚,崖壁上还有不少青苔。
张大象先开口,“陛下要大素和兵部的人一起去高昌。”
张阳瞧了眼大素,“这是要出远门?”
张大素连忙行礼,“我愿意去西域。”
张大象喝道:“父亲身患重病,高昌来回至少两月,你这一走回来就是夏天了,如果父亲突然病重,你连父亲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看张大象激动的模样,许敬宗小声道:“说来这都是赵国公的意思,要不和赵国公商量商量,换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