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船海岸上堆积着无数船只的残骸,这里犹如巨人的墓地,嶙响的钢铁便是那风化腐朽的枯骨。
雷霆唤醒了这些沉眠的坐幽魂,它们掘开墓碑,加入狂欢,繁星般的船灯亮起,如同复苏的游乐园,被雨水晕染开的光芒闪耀刺眼。
克兰怒视着风雨后的伯洛戈,那个混蛋刚刚杀死了乔姆,强烈的悲伤感与愤怒冲击着克兰的意志,囚笼中乔姆那支离破碎的尸体浮现在眼前,克兰不由地流下泪来。
雨水打在脸上,冲淡了泪水,也将怒火与哀伤一并扫除,克兰此刻的心中只剩无尽的欢愉。
四周的钢铁开始颤抖,克兰凭借着左手覆盖的手甲,驱动自身的秘能,再度调遣起了庞大的钢铁鱼群。
秘能・唤铁之潮。
归属于统驭学派、阔钝倾向,其秘能可以令克兰统驭大范围的钢铁造物,这也是为什么克兰会被任命留守于此,废船海岸对于她而言,便是天然的武器库。
秘能阔钝的倾向,可以令克兰调动起极为恐怖的攻势,例如那致命的钢铁洪流,但随之而来的便是可怕的以太消耗,以她身为祷信者的以太储备量来看,这样的攻势她最多能维持数分钟,之后便会陷入以太枯竭中。
在加护・孽沌唯乐帮助下,克兰这一致命的缺点被弥补,乔姆的死为克兰带来强烈的情绪波动,即便尸体就摆在她的眼前,她也不敢相信,乔姆就这样死了。
克兰还记得自己与乔姆一起共度的日子,她们互相拥抱、亲吻,用细长的尖刀割开彼此的皮肤,用烙铁在肉体上刻下不灭的印迹,将钢针穿过肢体……她们在无穷的痛苦里感受欢欲魔女的赐福,享受那永恒的欢愉。
有时候克兰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爱不爱乔姆,或许自己对他的―切情感,都源自于那欢愉的幻觉,换做任何一人与自己共度狂欢时,自己都会爱上他。
可当乔姆被伯洛戈贯穿心脏,撕扯戍碎片时,莫大的悲伤侵袭了克兰的心。
悲伤转瞬即逝,只剩狂欢。
克兰觉得自己应该为乔姆悲伤才对,可她却止不住地狂笑着,她做不出悲伤的表情,也哭不出来,反而因强烈的快感冲击,脸颊微微发红。
怪异的情绪死循环困住了克兰,她越是为乔姆难过,她越是快乐,意识到自己悲哀的处境后,这一快感便更加强烈,乃至身体都兴奋地颤抖了起来。
所有的情绪统统转换为高涨的以太。
克兰像是疯了般,又哭又笑的,她身上的炼金矩阵也变得越发明亮,过量的以太奔涌在矩阵里,乃至撑爆了克兰的躯体。
像是损坏的电子器械,诸多的电弧在克兰的炼金矩阵上闪耀,击打在附近的金属上,那并非是真正的闪电,而是高浓度以太凝结起的以太闪电现象,很快一场密集的以太雷暴在克兰的身旁孕育。
释放!
刹那间天摇地动,伯洛戈觉得自己正在面对一场金属海啸,阔钝可以大规模地引起现实歪曲,所有的钢铁都在克兰的呼唤下拔地而起,它们汇聚成鱼群,铺天盖地而来,犹如平行推进的铁幕。
伯洛戈没有畏怯,手中的银丝迅速回收,将幻影匕从―堆废墟里抽出,重新握在手中。
“强烈的情绪带来强烈的力量……”
伯洛戈喃喃自语,他猜欢欲魔女正以信徒的目光注视这―切,感受着克兰所献祭的情绪。
她会为此作何评判呢?
克兰张大了口,像头怪物―样咆哮着,抬起左手,上面覆盖的是名为蚀破之触的手甲,可以令克兰的以太更具侵略性,大幅度强化对以太互斥的突破,小幅度强化对矩魂临界的攻击。
先前伯洛戈对克兰的攻击就是依靠着蚀破之触化解的,疾驰的焰形剑里充满了伯洛戈的以太,因以太互斥的存在,克兰本没有能力统驭伯洛戈的以太造物,但克莱利用它突破了焰形剑内伯洛戈残存的以太,进而完成控制权的更迭。
秘能・釜薪之焰。
青色的焰火丛生,伯洛戈没想着躲避,难得遇到一个与自己―样同为统驭学派的敌人,并且倾向还完全不同,伯洛戈想试试看两者之间的差别究竟有多大。
脚下的金属开始颤抖,属于伯洛戈的鱼群也浮出了水面,照比克兰的鱼群,伯洛戈鱼群的规模显然要小上不少,它们紧紧地包裹在伯洛戈周围,随着伯洛戈向前迈步,鱼群也大步冲刺了起来。
逆流而上,直面风暴。
钢铁的残渣如同密集的弹幕,叮叮当当地撞击着沿途的残骸,食腐鼠与占卜师此刻都听不见声音了,接连不断的震鸣夺去了两人的听力。
世界无比寂静,可两人都能从彼此的面容里,听见那咆哮嘶吼的声音。
“这是我的!我的!”
食腐鼠嘶声道,他这畸形的身体令他不善于近身搏斗,同样的,占卜师那病恹恹的身子也缺乏着力量,此消彼长下,两人意外地处于同一起跑线。
为了保护口袋里的黄金,食腐鼠一只手紧紧地拉住缺口,另一只手则护住身子,这令占卜师暂时取得了优势,他将食腐鼠压在身下,―拳接着一拳地重击食腐鼠那弯折的嵴柱。
每―次挥拳后,食腐鼠的身子都痛苦地痉挛着,血沫在嘴角溢出,他没有反击,而是紧紧地蜷缩着身子,将黄金藏在怀里。
食腐鼠经常遇到这种事,他知道该怎么应对,再挨几下,以占卜师那个病恹恹的身子,他就会没有力气,而那就是自己反击的时候。
事实也如食腐鼠想的那样,占卜师喘着粗气,过度的呼吸让他再度有了昏厥了感觉,这时食腐鼠翻身,一脚踹翻了占卜师。
占卜师红着眼,这笔钱能治好食腐鼠的畸形,那么也能治好自己身上的创伤,说不定还能剩下点,买栋在郊野的房子。
这可太棒了。
他脱下了身上的衣袍,缠绕在手上,然后用力地抓起边缘锐利的金属碎片,它宛 如一把短剑般被占卜师握在手中。
食腐鼠惊恐了起来,和金属对比起来,血肉之躯可太脆弱了,占卜师狂笑着朝食腐鼠刺来,食腐鼠则抢先一步,扼住了占卜师的手腕,致命的剑尖悬在胸口,并因两人的角力不断挪动着位置。
“混蛋!”
食腐鼠怒骂着,探出头,一口咬在了占卜师那惨白的手臂上,他像条狗般撕咬,扯下大块的血肉,随后食腐鼠头槌占卜师的脑袋,疼痛与晕眩令占卜师脱力,致命的剑尖跌落在地上。
“该死的东西,我当初就该宰了你的!”
占卜师被食腐鼠压在了身下,食腐鼠拾起沉甸甸的口袋,里面的黄金堆积在一起,就像一把链锤。
改变人生的财富就藏在那层布料后,它勐地落下,砸垮了占卜师的脸,鲜血渗透了布料,为黄金蒙上一层鲜血。
口袋反复砸在占卜师的脸上,起初占卜师还有所反应,但很快占卜师的挣扎就轻微了起来,鲜血汨汨地淌过彼此,然后被涌入的风雨冲刷干净。
占卜师颤抖着手抓起金属的残片,任由它割伤了手心,他想刺伤食腐鼠,却只刺破了口袋,数不清的黄金与宝石砸在了占卜师的脸上。
“该死的!该死的!”
食腐鼠愤怒地咒骂着,他癫狂地收集这些散落的黄金,一时间就连占卜师的死活也不在乎了。
占卜师的脸庞血肉模煳,他快要死了,呼吸变得极为微弱,血染的视野里,他旁观食腐鼠的愚行。
隧道的裂口外漫天的金属相互交织,像是冲杀在一起的士兵,破碎的铁渣纷飞,有那么一枚沿着裂口刺入,贯穿了占卜师的腰腹,好在他已经要死了,多点伤势也没什么了。
食腐鼠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危机的到来,他的眼里只有这些黄金,食腐鼠渴望新生,如果没有新生的话,跟死在这里没什么区别。
忽然间,占卜师笑了出来,他的声音沙哑,仿佛是在说些什么,眼瞳逐渐涣散,流干了血。
“我的宝物……我的门票……”
食腐鼠抓起一块又一块染血的黄金,眼里别无它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