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真不愧是帕尔默啊,就连爱情故事也要比正常人离谱的多啊。
帕尔默连续给自己灌了几瓶酒,努力从这糟糕的回忆里爬出来,嘴上唠叨个不停,“从结果来看,这算是好的,但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伯洛戈安慰道,“算了,以你的脑子还是别想这些了。”
“不不不,我还是有些生气的,这可是我的人生大事唉,他们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处理了?”
帕尔默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哪里好像出现了问题,就和当年的成人礼一样,那些邪恶疯狂的故事就这么轻易地灌输给自己,然后就是这场订婚……
好像自己人生中,每个无比重要的事件,最终都以一种轻描淡写的方式结束。
“自那之后,我和沃西琳冷战了一段时间,我想我还喜欢她,但是没那么喜欢了。我老爹不和我沟通,我能理解,但她居然不和我说这些……这令我真的很生气。”
伯洛戈问,“后来发生了什么?”
显而易见,帕尔默和沃西琳因为某些事和好了,伯洛戈隐隐猜到是因为什么了。
“后来?后来就是改变我命运的那個事件,我和丘奇遭到了猩腐教团的围攻,紧急关头下,我成为了债务人。”
帕尔默经常提起当时的经历,但更多的是抱有吹嘘目的,可这次不同了,他少见地聊起了自己当时的心理活动。
“你们是不死者,可能无法理解这些。
我当时怕的要命,到处都是敌人,刀剑的冷芒明晃晃的,子弹四溅不断,我突然意识到平常开玩笑的死亡近在咫尺。
我要死了,死在这个见鬼的地方,默默无闻地变成一具尸体。”
帕尔默沉默了片刻,脸颊微微发红,一副醉醺醺的样子,除了瑟雷外,帕尔默多少也算是个酒鬼。
“就……故事里常说嘛,人快要死时,会回顾自己一生的故事,但我脑子里却空荡荡的。”
帕尔默的声音难得地认真了起来。
“非要说有什么的话,就是沃西琳了。
我清晰地回忆起她的样子、她的声音、她的气息,她的一切……她仿佛就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一如往常那样,向我微笑。
我觉得很抱歉,我不应该和她冷战的,如果知道是这样的话,莪出发前肯定会和她好好聊一聊,聊什么不重要,我只是想确定她在就好。
然后我又开始觉得很庆幸,仔细想想,我就要死了,居然没有什么遗憾可言。
我开始理解沃西琳的行为了,如果她没有强吻我的话,这感情真的就要随着死亡一同泯灭了,如果没有那见鬼的订婚宴,沃西琳更不会成为我的未婚妻……
她如同早有预计一样,弥补了我所有的遗憾。”
帕尔默一脸的不可思议与诧异。
“我发觉我居然可以一脸满足地死掉了,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棒了。”
伯洛戈轻轻地点点头,认真聆听着帕尔默这奇妙的爱情故事,薇儿靠在一边,时不时舔舔自己的毛发,瑟雷也收敛起了笑意,倾听帕尔默故事的同时,瑟雷好像也回想起了什么,红宝石般的眼瞳中,闪过万千的思绪。
“我想我可以顺从死神的旨意了,但我又觉得很生气,非常生气,我还是和订婚这个事过不去。”
帕尔默一边说一边叫骂了起来,“搞的像是我被娶了一样!那婚礼上我该穿什么,婚纱吗?”
伯洛戈赞同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觉得还不错。”
幻想一下,帕尔默穿着一席婚纱出场……这蛮符合帕尔默的风格。
“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就觉得不该是这样,她强吻了我,这一轮算我输了,那么求婚应该换我来才对,我要赢回来!
作为克莱克斯家的继承人,怎么能被别的女人娶了呢,我得活下去,我要去见沃西琳,亲自和她求婚,而不是让她偷偷去找我老爹!
这种事情应该由我来提,对吧!”
“很合理又很怪的驱动力。”伯洛戈开始鼓掌。
帕尔默气势汹汹道,“后面的故事你们都清楚了,我抢占了仪式,和魔鬼谋易,成为债务人。
我活了下来,为了亲自和沃西琳求婚。”
伯洛戈又问,“然后呢?你和沃西琳求婚了吗?”
帕尔默不说话了,结果显而易见。
“这个嘛……哎呀,怎么说呢?”帕尔默居然害羞了起来,“这不是一直没时间回去嘛。”
伯洛戈觉得自己白听了故事,怒拍桌子,“你和丘奇也没差多少啊!”
“也不是,我只是……”
帕尔默犹犹豫豫,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将话题扯回了丘奇身上。
“我只是觉得……无论如何,要有个结果,而不是不了了之,丘奇不能一直活在面具下,他并不是一头活在无数面具之间的幽魂,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帕尔默的话让伯洛戈回忆起了从前,他记得自己也认识这么一个活在面具下的家伙。
“我赞同。”
瑟雷突然开口道,“遗憾出现后,那种后悔的情绪,我觉得是最糟糕的惩罚。”
鲜红的目光落在帕尔默的身上,目光对视在一起,突然间,帕尔默感觉就像重新认识了瑟雷般。
瑟雷身上那股神经病的气息荡然无存,苍白的皮肤毫无血色,红宝石般的眼瞳里徘徊着万千的忧愁,恍惚间,瑟雷仿佛再度变回了那位古老神秘的夜族领主,在幽邃阴暗的城堡王座上,等待着永无到来的天明。
“幸运的是,凡人终有死亡的一日,遗憾也将在死神的镰刀下一同消逝,而不死者不同,遗憾会伴随着我们直到时间尽头。”
瑟雷说完后沉默了起来,眼神低垂于酒杯中,思考着无人知晓的事。
伯洛戈没有打扰瑟雷,这位夜族领主度过了漫长的岁月,即便现在的他游戏人间,对一切毫不在意,但伯洛戈相信,瑟雷的内心也是炽热过的。
眼中不禁浮现起了瑟雷那厚的要死的相册,里面记录了他的每一任妻子……如此漫长的人生,难免会有些遗憾。
然后就是关于自己,关于伯洛戈·拉撒路自己的遗憾。
伯洛戈回忆起了美好的种种,他会用自己的余生与弥补。
“啊……”
帕尔默仰起头,思考着,“有时间去和丘奇道个歉吧,不过道完歉后,我一定会拽着他去见阿菲亚的。”
伯洛戈说,“你可真关心丘奇啊。”
“好歹也是我的搭档,和我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好兄弟啊!”
帕尔默竖起了大拇指,紧接着伯洛戈似乎让帕尔默想起了什么,他又变得一脸深沉,对着伯洛戈长吁短叹着。
伯洛戈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最近帕尔默总是这样,动不动就对着自己叹气,好像自己很是令人失望。
“晋升仪式结束了,我明天去向列比乌斯请假,然后我们就可以动身去风源高地了。”
帕尔默脸上溢出微笑,他刚想问瑟雷,要不要一起去时,看着瑟雷那副沉寂的模样,他把话塞回了喉咙里。
瑟雷的表情有些糟,大家都能看出来,这种时候还是别戏弄这位不死者了。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伯洛戈。”
帕尔默突然想起了什么,用力地拍了拍伯洛戈的肩膀,让他注意听。
“艾缪虽然今天没来,但她让我给你带个消息。”
帕尔默差点把这个事情忘了。
“她约你明天见面,就在升华炉芯。”
……
目送伯洛戈与帕尔默的离开,瑟雷看起来有些疲惫,这次和酒精与欢愉无关,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疲惫感。
“年轻人真好啊,不是吗?随时随地充满了无止境的活力。”
薇儿跳到瑟雷眼前,猫瞳里倒映着瑟雷狼狈的模样。
“确实很美好,但也很蠢。”瑟雷喃喃道。
“你这句话听起来就像位糟糕的老父亲。”
“实际上每个长辈都会这样说,不是吗?”瑟雷语气故作深沉了起来,“你还年轻,等你长大些,你就会觉得这些问题不再是问题。”
“他们常用这样的话语,来为年轻时的遗憾做辩解,但我们都知道,长大之后,我们并不是与曾经的自己和解了,只是觉得麻木了而已。”
瑟雷摸了摸胸口,“留下的伤痕还是在那,它没有愈合,只是不怎么疼了而已。”
“走了,我去睡觉了。”
瑟雷说完,雷厉风行地离开,不给薇儿再说些什么的机会。
迈上阶梯,瑟雷一路快步走去,就像在逃离某种事物,慌张地躲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但那个可憎的东西没有离开,房门也无法阻隔它的前进,因为它就藏在瑟雷的记忆里,伴随着岁月的增长,它也由种子生长为参天大树,变得越发可怖,在躯体内横冲直撞,终有一日要撑破瑟雷的身体。
瑟雷躺在床上,抱着被子把自己卷成一团,古老的画像、崭新的相片、彩色的合照……它们被挂在墙上,诸多的面孔与诸多的眼神审视着瑟雷。
充满爱意的、怜悯的、愤怒的、同情的……
瑟雷扭过头不敢去看,嘴里喃喃道。
“我还没准备好……我还没准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