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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花一酒一仙人,亦眠亦醉亦长生 第3章

  “少宗主,怎能做这种粗活?属下可以代劳――”

  “不劳烦二位,”少年难得露出柔和的表情,“我师父挑剔,他连自己烧的饭都嫌弃,更别说外人了。”

  随后少年与二人道别,一个人回去了。

  做午饭、拔草、劈柴、把院子里午睡的师父翻个面儿、做晚饭……

  用过晚饭,陶眠通常先回到屋子休憩,朗诵经书,不到五个数就传出均匀的呼吸声。

  一狗收拾了碗筷再回自己的屋。

  但陶眠今晚没有回。

  他白日什么都不问,但好似知晓了一切,他问少年。

  “一狗,你要离开了?”

  少年放下碗筷,面向陶眠,揽衣跪下,一地的凄怆月色。

  “是,师父。血海深仇,不得不报。否则徒儿下了黄泉,无颜面对双亲。”

  他怕陶眠伤心,又补上一句。

  “桃花山永远是我的家。待到大仇得报,师父,徒儿会回到这里,日日烧饭劈柴,无怨无悔。”

  但陶眠仍是伤心,少年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如此悲戚的表情。

  “山的外面有山,桃花之外更有桃花。一狗,你要追着天边的桃花远去了。”

  “师父……”

  少年咬了咬牙,抬起头,眼神炯炯。

  “若是师父愿意,就跟随徒儿一起下山!功名利禄,富贵荣华,只要是我有的,就一定会给师父最好的!”

  陶眠摇了摇头。

  “我只要这里的桃花。”

  临别之际,陶眠把他拥有的最好的东西送给大弟子。

  一柄千年桃木剑,两本功法。

  一本名为《穿云剑法》,一本名为《冥川刀法》。

  还有他的芦贵妃,大补。

  最后是一个承诺。

  “师父不愿招惹俗世,但是,倘若你有了难处,就修书一封。”

  馈赠良多,陶眠只收回了一样。

  “一狗这名字是我当年把你从澡盆里抱出来的时候,怕不好养活,取的贱名。但为师饱读诗书,算出来你将来必定成大器。”

  “名字,你就还给师父吧。”

  师父的慷慨没有让少年的表情生出波澜,但当陶眠要收回名字时,少年眼眶蓄泪,伏地深深叩首。

  “师父珍重!”

  从此世间只有顾园,再无顾一狗。

  第3章 师父与一狗

  顾园下山的第一年,陶眠命名为一狗元年。

  这年风调雨顺,村里收成大好,村西老王家的王丫头送了陶眠一袋米,两篮子鸡蛋。王丫头问陶眠,怎么许久不见小顾道长。陶眠说小顾道长偷了他的棺材本跟小姑娘私奔了,迟早有一日被他抓回来,门规伺候。

  顾园频繁地给陶眠写信,说他还不能回到青渺宗,现在时机未到,只能住在外面,韬光养晦。他每日都在修炼两门功法,未曾荒废。芦贵妃跟他一起,活得有滋有味,找了两只小母鸡。

  陶眠当然知道他在修炼方面没有怠惰,托了顾园的福,他在功法这方面的进步简直称得上突飞猛进。

  “有个徒弟确实好。”陶眠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一手端纸,一手捏笔,琢磨着给徒弟写点什么。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顾园,在修习功法时,要加倍用心啊。”

  时刻卷起来。

  “还有,让芦贵妃注意身体。”

  一狗二年,村子照旧粮食丰收。有桃花山的庇佑,这片小小村庄总是祥和安宁的。王丫头照例送米送鸡蛋,问小顾道长什么时候回来。陶眠说小顾道长拈花惹草,被六家大小姐通缉了,不完婚不让走。王丫头笑着嗔言,陶道长你又在说笑。

  顾园的信来得慢了,信客几次来,都没有陶眠的信。

  快入冬的时候,那日飘了小雪。陶眠从村里提了一壶酒,打算回去温酒喝。恰逢信客在村口,扬声说陶道长,有你的信。

  陶眠道了声谢,提着酒和信回观。

  到了温暖的室内,他搓着手,把酒放在小桌上,先拆了信。

  两只鸡是有福气的,享受着暖烘烘的房间,围在陶眠的脚边。

  陶眠把信展开。

  顾园这封信写得匆忙,字迹都要飞起来。大体的意思是他已经开始发展自己的势力,结交了一些朋友。他的第一个目标是董良骏,这人是李贺山的亲信之一,做了不少事害顾家人。

  董良骏是金丹期的修士,实力刚猛。顾园蒙面与他交手过一次,落了下风,差点害了自家性命。

  他希望师父出山,助他拔除董氏势力。

  顾园通篇在交代董氏的惯用武器、功法,以及他如何坑害顾家的人,害死了他的姑姑和姑父。

  陶眠把信看了又看,想找出一字半句关于顾园他自己过得好不好,芦贵妃好不好。

  什么都没有。

  他平静地将信折叠回原来的样子,拉开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木盒,里面是厚厚一沓纸。

  最新的一封被放在最上面,手背抹平两下,再关严,放好。

  陶眠偏腿侧坐在榻上,面前的小桌摆了两碟小菜,一盅清酒。

  他伸手撒了把米,招呼着两只鸡过来,开饭。

  桃花观的门第二日清晨被人敲响,陶眠伸着懒腰趿拉草鞋去开,门外是个陌生的青年。

  “我……”

  青年是代替顾园过来的,接他师父。

  本来以为开门的会是个老态龙钟的白发道人,青年正发愁要怎么让老头安然无恙地抵达青渺峰。

  想不到竟会是个容貌俊美的年轻人,看模样,也就二十出头。

  他在想是不是走错了。

  “呃……小道长,在下程驰,敢问你师父陶眠人在何处?”

  陶眠瞥他一眼,弯腰把两只鸡抱出门,让它们自己溜达,锻炼肌肉。

  “我就是陶眠。”

  “你就是……嗯?”

  程驰的嘴巴张大,虎目圆睁。

  不不、不会吧!

  “小道长,恕我直言,你看着比顾园都年轻。”

  “他长得老。”

  陶眠看程驰的眼光友好了些许。

  “你这年轻人,蛮会说话。”

  程驰仍然处在震惊之中,陶眠却已经回屋,把他前夜收拾好的行李取出来了。

  还有一根他早早准备好的桃枝。

  “走吧,我跟你下山。”

  两只六百多年的鸡会自己照顾自己,一千多岁的飞天蟑螂更不用他操心。一狗二年,陶眠此生第一次离开他住了一千多年的地方。

  这么一走,直到来年的桃花开时才归来。

  顾园担心陶眠出门在外照顾不好自己,临别时三番两次叮嘱程驰多费心。

  程驰倒是觉得,这位陶道长并不怎么挑剔,去哪里吃什么都听他安排,关于青渺宗和董良骏的事也不问,极其沉得住气。

  他心里没底,毕竟陶眠看着太年轻,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兄弟被忽悠了。

  住客栈一般是两个房间,偶尔房间不够,就合住一个。程驰打地铺,陶眠睡床。

  陶道长说他习惯于早起打坐,程驰就说你打你打,我不干扰你。

  第二天一早,他苏醒过来,看见陶眠端正地盘腿,两只眼睛闭着。

  程驰不敢惊扰,蹑手蹑脚地站起来,结果一不小心脚趾踢到桌脚,疼得他自抱自气扭成麻花。

  这动静惊醒了陶眠,他擦了擦嘴角不存在的口水,睡眼惺忪。

  “开饭?”

  “……”

  程驰当日修书给顾园,让他赶紧另找帮手,这个年轻的小道长像个骗子。

  结果当晚,他们的客栈被董氏派出的刺客潜入。

  刺客连伤数人,杀至卧房。

  程驰在睡梦中惊醒,拔剑迎敌。

  但有一人比他更快!

  刀光剑影,擦着窗外的月光,霎时间房间内寒气逼人。程驰数了数来人,共三位。

  他欲加入,又怕越帮越乱。

  等到接连三声哀嚎传出,三人流了血,拖着重伤的身子,破窗而出。

  房间里的蜡烛被人点燃,是小道长,他把那根干枯的桃枝放到桌上,露出桌面的一截,有滴滴鲜血坠地。

  那桃木枝却没有被污血沁染半分。

  “我留了他们一条命,但他们此生无法再运功修行了。”

  陶眠说。

  “你可有受伤?”

  他衣装洁净,连发冠都没有乱,仿佛一枝泥中莲,俗世不可侵。

  程驰看着他的眼睛,才发觉自己最初以为他只有二十出头的想法多么离谱。

  容颜可以永驻,眼睛却不会出卖岁月。

  接下来的日子程驰抱上了大腿,无需他出手,陶眠击退了一波又一波的追兵。

  偶尔陶眠会故意睡觉,让他来。程驰一开始不懂,后来察觉到,这或许是陶眠在有意锻炼他的本事。

  如果他解决不了,陶眠就会从被子里抽出桃树枝,三下五除二,搞定一切麻烦。

  他们一路这样过来,终于到了青渺峰旁的一处山庄。顾园化名为阮素,是这山庄的庄主。

  他在李贺山的眼皮底下慢慢建立起自己的势力。

  陶眠被秘密送入山庄,那天晚上,庄主书房的灯火一夜未熄,师徒二人进行了一场长谈。

  程驰第二天早晨去敲门时,门却从里面打开。

  是陶眠准备离去。

  程驰听见顾园的声音,他说师父,徒儿一定会出人头地,千万倍地报答你。

  程驰看见陶眠的笑,他好像有些累了。

  徒弟,师父只希望你平安无虞。

  他这样道。

  顾园密谋了许久,师父陶眠是最后一环。陶眠来了,他所有的计谋都要运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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