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酒一仙人,亦眠亦醉亦长生 第183章
“元日,当一个人站在‘恶’的阵营时,他的对手会争先恐后地占据‘善’的高地。”
“陶师父,我不太懂……”
“没关系,你只是还没有到懂得它的年纪,”陶眠摸摸元日的脑袋,这孩子的脑瓜不知道怎么长得,格外圆,“在我这里,你可以慢慢说话、慢慢长大,一切都能慢慢来。”
“好……”
“不过将来,如果你有了出息,陶师父还是希望你能做个正直的人。元日,邪不压正,你拥有成为一个好人的天赋。”
“成为好人,也需要天赋么?”
“当然。坚持正义不需要理由但是需要能力,如果你要战胜邪恶,你就要比邪恶更强大。”
陶眠的两只手按在小孩的耳朵上,轻轻晃着他的脑袋。
“不管你怎么选择,活得坦荡就好。
如果你觉得累了,就回到桃花山,回到陶师父身边。”
那天元日吃过了饭,陶眠就准备回山。
返回的路上,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忘记叮嘱小元日,这件事千万别让小花知道了。
后来,荣筝听说这件事,果然把陶眠说了一顿。
“改人气运减损道行。你费这么大的心思,就为了针对几个小孩子?”
陶眠身为师父,不敢吭声。
然后荣筝的下一句就是――
“干这种坏事你应该找我啊!我专业的,比你强。”
“……”
“这几个臭小子,敢欺负元日。我要把他们一个个找出来,再揍一遍咳咳咳――”
“好了好了,”陶眠拍拍她的后背,给她顺气,“我狠狠教训过了,不用你再操一遍心。”
“不成,你把他们的名字和祖宗十八代都报给我咳咳咳咳――”
“少说两句吧,你这咳嗽声,都快把山震裂了。”
说起桃花山,在经历那次的浩劫后,幸亏有荣筝和来望一直在尽心尽力地种蘑菇。
陶眠给他们的蘑菇,看起来平平无奇,其实都是有名有姓。
它们分别叫赵仙菇、钱仙菇、孙仙菇、王仙菇……
不一一列举。
仙菇们落在桃花山,让这里的土壤重新肥沃,生养出其他的植物来。
待到树茂草深,林中的鸟兽自然归来,在此重新安家落户。
不过山中灵气的蓄积,还需要几百年的光阴,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汇聚成灾难前那种丰盈状态的。
陶眠也不急,他可以陪山修养。
至于他的本体千岁桃,也已经过渡到下一个千年生长期。
当初他为了给六船取水生天,把芽摘下来,也不是冒然摘的。
那一年他哪里都没去,就是在山中休养。
这回又养了几年,身体恢复得差不多。
经历一番波折,好在事态尚且在他的可控范围内。
只希望下次千万别在有什么大聪明降落在他的本体上。
……
这话他撤回,希望上天就当没听见。
还是别随便给自己插旗了。
元日一天比一天懂事,桃花山也在慢慢恢复生机,一切都在向好。
除了荣筝的身体。
小神医的药送来得很快,陶眠给徒弟熬药,叫她按时服用。
最近荣筝有些不配合,总是说药苦。
陶眠知道,这是她觉得喝药没用,不想仙人再费心。
仙人也难过,一难过,就跑到半山腰,给徒弟刻碑。
有次被荣筝撞了个正着。
荣筝披着厚厚的披风,就算在暖和的天气,她也离不开这件衣服了。
“我还在想你半夜不睡觉,忙什么呢。”
“啊……这不是想让你身后无忧么,为师的一番苦心。”
陶眠手中握着刻刀,无辜地望着徒弟,荣筝嘴角一抽。
她走过去,蹲在师父身边,手指无意识地拔着地上刚发的嫩草。
“小陶,你都做了这么久的准备了,不用再准备了吧?”
“这话说的,没有人能为自己和他人的死亡准备好,谁也不是为了临终告别才降生于世的。”
“我原来觉得活着挺没意思的。后来成为你的弟子……”
“是不是一下子萌发了对生的向往?”
“不是,看你活得那么长还没怎么活明白,更觉得没意思了。”
“……”
陶眠郁闷至极,拿起刻刀铛铛又刻两下。
荣筝扑哧一笑,生病后她很久没有笑得这么开怀。
“你放心吧,我还不会那么快地离开。至少……要等到元日金榜题名。”
第271章 被尘封的名字
自从陶眠出手,为元日解决几个读书路上的小障碍后,小孩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或许,已经不该把他当小孩看。
少年人的身形抽长得快,水田里的稻苗似的,风吹雨养,一天一个样儿。
他又不常在山中。年岁长后,留在山下的日子从十四天变成二十天……慢慢拖成一个月。
陶眠表示理解,课业日益繁重,来回山中也不便利,他能照顾自己便好。
若是实在思念,陶眠就偷偷跑下山一回。
不过近来这样的偷跑行为也少了。
荣筝久卧病榻,行动不便。陶眠为她从山下请了位手脚麻利的老妪,专门贴身照顾她。
他这当师父的,多有不便。那老妪耐心细致,照顾得很周到。
陶眠给荣筝做了素舆,当作轮椅用。他每日必做的事,就是推着荣筝出来晒太阳。
也许是因为生命力在被剥夺,荣筝乌黑的发丝间,渐渐生出几根银发。
陶眠手握木梳,一下、一下地为荣筝梳头。长长的发丝盖住了素舆的靠背,中间掺杂的异色发丝,像墨玉中不小心渗入的雪白纹路。
“小陶……”
荣筝的气息微弱,如果不是仙人五感通达,站得再近也听不清她的话。
她说,黑发人送白发人,又要叫你伤心了。
只有师徒二人心知肚明,谁是黑发人,谁是白发人。正因为明白,才愈发伤感。
陶眠不愿一味地伤感,荣筝还在世呢,没必要提前哀悼,他有一生的时间去做这件事。
“小花,说说看,有没有什么心愿未了。”
“心愿?”
荣筝缓慢地咀嚼着两个字,无力的眼神焕发出一丝光彩。
“容我想想啊,等我想到了……就告诉你。”
“好,一定要记得告诉我。”
荣筝弯起苍白的唇,抿出微笑,目光追随着远去的大雁,落在它们不时舒展的翅膀。
仿佛这样,她就能被载到很远的地方。
“总是秋天呢。我的记忆,似乎只剩下一度、又一度连绵的秋。桃花何时要开呢?好像很久没看见花开了……”
荣筝如今的体质畏寒,不论外界的气候如何,她常常冷。
在她这里,春与夏隐身,只剩哀戚的秋和深寂的冬。
陶眠默默地将梳顺的发丝用手圈成一绺,再拿一根青色的绸带缠住,垂落在徒弟的肩头。
“快了。元日再回山四五次,就能看见花开了。”
“元日……”
提起元日,荣筝恢复了点精神。
“上次他回山,我昏昏沉沉的,只听他叫荣姨,却无力答应。叫他别介意。”
“元日懂事着呢。若不是不想强行改变他的际遇,为师便要收他做徒弟,省心。”
“小陶,你这是玩笑话,”荣筝笑了两声,知道陶眠在故意逗她多说几句,“我和师兄师姐,还有六师弟,难道不听话么?”
“你们都是反着听的。”
陶眠深情回忆荣筝年轻的时候,让她往东她一定往西,让她打狗她必定撵鸡的倔强脾气。
“和你二师姐一模一样,只是她当时不折磨黄答应。”
“二师姐……”
荣筝回忆起陆远笛的面容,笑意深及眼底。
“我见过二师姐呢。”
“真的?不是在梦中?”
“嗯……大抵是在梦中吧。”
荣筝轻轻地说,声音飘远。
黄答应也老了,缩在荣筝的脚边,微微眯起眼。
想它当年一只飒爽英鸡,如今垂垂老矣,和五弟子相处得倒和谐了。
有时陶眠在院中哗哗扫落叶,蓦然回首,望见荣筝闭眼小憩,黄答应安稳地卧在一旁,也阖着目。
枯叶萧萧,陶眠把长长的扫帚放回原处,不叫杂音扰了她和它的清梦。
元日回山的日子到了。那天陶眠特意叫村子里的青年去买些好菜。
这次隔的时间久,陶眠第一眼望见山路尽头那意气风发的少年,竟然没大认出来。
直到少年向他飞奔而来,一声声唤着陶师父。
随着元日不停地向他靠近,陶眠的眼角眉梢也染上喜色。
“我们的小状元回来了。”
元日站在陶眠身前,气息还未喘匀,就听见陶眠打趣他。
“陶师父,我连童生都不算呢。”
“不是要考了么?”陶眠笑盈盈的,未卜先知。
“啊,您怎么知道我要告知您的事……是蔡伯说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