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 第258章
要说交情,赵贞吉和胡宗宪是故交,是好友,在赵贞吉在家丁忧的时候,胡宗宪就和他不停的通信,那时候两人关系融洽,赵贞吉还给胡宗宪平倭出谋划策。
可赵贞吉得到清流的举荐,出任南京户部侍郎之后,赵贞吉就想尽办法拒绝胡宗宪的求援,禁止江南的粮食进入浙江。
比起来,自己的老丈人方望海和胡宗宪的关系就浅多了。
他们不过是在浙江钞关税上有些合作,后来胡宗宪还侵夺了浙江钞关厅的职权,两人合作不欢而散。
可就是这样,在浙江大灾之后,方望海还是不计前嫌,愿意支援浙江粮食。
苏泽对方望海肃然起敬,大明朝像是方望海这样的官员不多了。
方若兰说道:“今年以来,爹想做的事情多方掣肘,最后一事无成。”
“你帮着爹筹办的钞关厅也都废了,南京户部那些官员也都倒向了赵贞吉。”
“娘也觉得,爹这个官做的没什么意思,就劝他先回福建,不行就辞官回乡好了。”
好官难做,方望海是个办事的人,对下属也不错,可是在大明这个官场体系中,做事的人就不是升迁的那个。
官员提拔升迁,全都是依靠上级。
大臣要进内阁,要看皇帝的喜好。
重要岗位大臣的任命,要看内阁的推荐。
就连最基层的岗位,也要看上官的推荐和考成。
方望海没有后台,和清流的明日之星,徐阁老的弟子赵贞吉比起来,到底要投靠谁自然不用说。
南京户部的官员倒向赵贞吉,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苏泽苦笑一声,大明朝中后期的改革,最后基本上都是人亡政息,就算是好一点的也就是人走茶凉。
苏泽帮着方望海在江南筹办钞关厅,改革南京盐法,平定振武营叛乱,做了这么的事情,最后在江南官场上,却是一点成果都没有留下来。
官场的人脉、声望,都如同浮云一样,随时可以吹散。
回过头来,苏泽在南直隶留下的成果,都和官场没什么关系。
一个是天工书院,虽然苏泽已经去了福建,但是天工书院培养的学生,已经融入到江南各行各业中。
《天工开物》一书中的种种赚钱法门,如今在江南都有工坊,苏泽在这些工坊主和匠人眼中,几乎是祖师爷一样的存在。
另外一个就是《警示报》和《通言说》,这一份报纸一份杂志,已经覆盖整个南直隶,连南直隶附近的两湖、江西、山东等省,都有了印刷坊刊印。
最后就是上海抗倭缉私总团了,苏泽嘴角露出笑容,为了保住这个据点,苏泽可以说是煞费苦心。
第298章 减租减息
嘉靖四十年终于过去。
在今年财政如此紧张的情况下,修道多年的嘉靖皇帝,却突然起了凡心,下旨内廷办了停办多年的鳌山灯会。
所谓鳌山灯会,就是将花灯扎成鳌山一样,这是明代一项皇室的春节庆祝活动。
看着热闹的灯山,皇帝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从去年开始,从前“寒暑不侵”的道君皇帝,已经感受到了衰老和死亡的恐惧。
即使是独有天下的皇帝,在死亡面前依然是无力的。
死亡,是大自然对所有人最大的公平。
帝王将相会死,普通百姓也会死。
嘉靖皇帝感觉到了死亡的阴影,他越发为了空荡荡的宫殿而感到恐惧。
他的结发妻子死了,他中年时期认真培养的继承人死了,他的童年好友陆炳也死了。
和皇帝作对的杨廷和父子也死了,在大礼议中帮着他对付杨廷和的夏言也死了。
皇帝感觉到了孤独,看着如同山一样的灯会,终于有了一丝人间烟火气息。
只不过这热闹的鳌山灯会背后,又有多少被逼迫到饿死的扎灯艺人,又有多少衣不蔽体的百姓为了这热闹而被驱赶到街头,最后活活冻死在路边的。
百官依然向皇帝上贺表,但是朝堂的局势已经有了变化。
巡视福建市舶司的鄢懋卿,等到元宵结束就即从离开京师前往福建。
严世蕃又在年后纳了第十房的小妾。
严嵩的身体愈发的老了,他已经听不清楚了,眼睛也快要看不见了,走起路来都要人搀扶着,皇帝都特旨他可以乘坐轿子进宫去内阁办事。
李贽并没有随着方望海回家过节。
这段时间,李贽在南京国子监也没有好好上课,而是不断在南直隶游历,他也增长了不少见识。
在游历的途中,李贽结识了一名好友,泰州学派的梁汝元。
说起来也是历史时间线顽强的收束能力,李贽在苏泽的影响下,并没有加入泰州学派。
他一直帮着方望海和苏泽做事,但是在方望海逐渐被排挤之后,李贽就开始在南直隶各地游历。
前段时间,王艮的亲传弟子颜钧先生,在盐城讲学,吸引了大量读书人前去围观。
颜钧在盐城组织过盐丁抗税后,在南直隶声名鹊起,紧接着他又在淮安、扬州、泰州活动,成立了好几个互助会和工匠社团。
颜钧也通过自己的声望,成功的和工坊主或者官府官办作坊磋商,提高了这些工匠和雇工的待遇。
因此颜钧的声望大增,他还多次讲学,传播基层互助的学问。
李贽和梁汝元,就是在颜钧讲学的时候认识的,两人一见如故。
颜钧讲学,一时之间,在长江以北的淮北地区,各种团体如同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
江南的局势则和江北有些不同。
在苏泽天工书院的影响下,如今江南是各种工坊遍地,特别是棉纺织和丝纺织这两个产业,原本江南的工坊就很密集,在新技术的推动下,一些规模比较大的民办工坊出现了。
比如徐家在崇明岛的棉纺织工坊,徐家二公子也是有商业上的魄力的,在发现自家的织布机落后之后,立刻将所有的织布机全部拆了,然后订购了天工开物中的骡机。
在使用了骡机之后,徐家织布工坊的生产效率大增,徐家的棉布产量增长了十倍!
之所以没有继续增长,倒不是因为生产力的原因,而是徐家的棉花不够了。
不仅仅是徐家,太仓王家,南京城内的几个勋贵家族,他们都通过开办工坊赚到了钱。
大家族赚大钱,小家族也赚到了小钱,在新技术传播的几年时间,江南的富庶再上了一个台阶。
靠着棉布生意,徐家已经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在满足了辽东军需的同时,徐家也在组织商队向北方贩卖棉布。
接下来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曾经和苏泽在松江府争斗的不可开交的徐家,竟然在贸易这件事上和苏泽达成了合作,他们租用上海抗倭总团的船队参与北方贸易。
苏泽留在南直隶的三个产业中,天工书院的培训课程基本上完成了,几种产业新技术已经扩散出去了,官府也不可能禁止这些工坊。
报纸属于是随时可能被官府禁,但是只要活字印刷技术存在,销售的网络还在,以大明官府对地方的控制力,禁报还不如不禁,属于苏泽只要想办,就可以继续办下去的。
只有上海抗倭缉私总团敏感,最难保留下来。
事实上,随着方望海逐渐失势,更多的势力也盯上了上海抗倭缉私总团。
如今停靠上海县港口的贸易商船络绎不绝,主要有这么几个线路。
北上登州港的航线,松江府的棉布,通过海上贸易运送到登州港口,再由朝廷在登州港口的海船送到辽东。
登州到辽东的贸易是朝廷批准的,而且朝廷很快尝到了海运的甜头。
比起路上运输,海运的损耗更小,而且一次运输的量也更大。
如今辽东的军械、粮草、棉衣,全部都在登州转运。
松江府的棉衣甚至有时候都不用换船,直接北上辽东运货就行了。
江南的船,在登州将棉布换成盐,再从山东拉回来。
各种辽东的特产,比如毛皮、人参这些,也都出现在登州的码头上,这些东西在江南都能卖出高价。
另外一些船队,则是将江南的丝绸运送到福州,这条航线已经几乎捆绑了整个江南的丝绸行业。
一个证明就是,在嘉靖四十年倭寇动乱严重的时候,江南的丝绸销量几乎打了骨折,现在江南的士绅们更关心福建的平倭进展,甚至比福建人还要关心。
唯一的好消息是过了春节,已经有琉球船只靠港,一些去年挤压的丝绸已经开始换成银子。
福州水师新军开始给琉球朝贡商船护航,福建那边又开始收购丝绸了。
一南一北两条贸易路线,让上海缉私总团的码头成了下金蛋的鸡,成了当地官府和南京六部都垂涎的香饽饽。
为了保住这个港口,苏泽也用了不少手段。
比如在长江口又会出现一些“倭寇”,这些倭寇会恐吓从其他港口出发的船只,也会故意在长江口航行,让南直隶上下都不敢裁撤缉私总团。
另外一个就是苏泽也和江南的大家族合作,和他们谈比较低廉的港口价格。
这些大家族也想要自己修建港口,比如松江府徐家就在崇明岛上修建了码头。
可没想到,去年十月份突然涨水,将徐家的码头给淹没了,徐家在崇明岛的投资损失了很大一部分。
而且这些大家族也发现,一个又安全,又能停靠海船,又能不被海上风浪影响的码头,是多么稀罕的地方!
很多家族在江南的海岸线寻找了一番,发现只有上海这个疙瘩地方是天然良港。
这苏泽的眼光也太毒辣了!
最憎恶苏泽的徐家二公子,也承认苏泽是个奇才!
而且港口建设和港口管理,同样也是一个技术活,有时候自己建造码头,似乎还没有租用码头划算。
这么一下来,松江府徐家和太仓王家,甚至南京的几位国公,都成了上海码头的合作伙伴,苏泽几乎是免费让他们靠港,还提供在长江口的护航服务,反倒是将上海这个重要的港口牢牢把握在手里。
不过这些江南豪绅也算不上是全无烦恼,随着工坊的规模扩大,雇工之中也出现了新的对抗力量。
比起农民依赖于土地,对地主的压迫不敢反抗,雇工的反抗频率要高的多,斗争的烈度也要高的多。
最近在江南声名鹊起的雇工领袖孙卫,年后就在江南组织了一次五千人规模的棉纺织雇工停工活动。
孙卫的停工抗议时机非常好,就在福州航运通畅,各家棉纺织工坊开始动工完成订单的时候。
停工潮直接将这些工坊主给打蒙了,孙卫领导各家工坊的雇工代表,和工坊主谈判,要求增加待遇,减少工作时长,增加保护工人安全的劳动保护用品。
最终孙卫的停工活动取得了胜利,整个江南的棉纺织工坊的雇工都涨了薪水,但是工作时间不减少,劳动保护用品也由雇工自备。
但这也是不错的成果了,孙卫在《警示报》上连写了三篇文章,介绍停工活动的合法合理性,涨薪的必要性和斗争经验,《警示报》这三期的销量成了至今为止发行量最高的三期。
这段时间,整个江南文化圈的最大新闻,就是孙卫在《警示报》上这三篇文章,以及工坊主王元庆在《警示报》上的两篇反驳文章。
王元庆和孙卫都是天工书院的同学,从天工书院毕业之后,王元庆继承了家里的棉纺织工坊,并且用水力骡机将自家的工坊做大做强。
王元庆和孙卫是好友,但是两人在立场上日益针锋相对起来,这样的论战已经发生了很多次了,王元庆虽然也号召工坊主给雇工加薪,提高待遇,但是他是站在儒商道德的角度上讲的,更多的是一种道德上的提倡和建议。
而江南的读书人,在茶馆在酒楼在书院中讨论的,也从风花雪夜逐渐转到了工商道德这个议题上。
其实这也是正常的,自从《天工开物》发行以来,原本手工业发达的江南地区,更是被点燃了一把火。
看过书的地主,都开始尝试兴办工坊,毕竟《天工开物》上那么多的产业,赚钱的路子还是很多的。
能够读书的人家,大部分也都是薄有家产的,很快这些家族发现,和收租子不同,开办工坊,还真的要有点本事的人来做才行。
在农耕经济时代,地主只需要在家里躺着收租就可以了,要对付的就是自家的佃农,需要做的事情并不多,家里的儿子只需要安心读书就行了。
可是兴办工坊,经营产业,虽然赚的要比租给佃户种田要多,但是需要管理,需要营销,这都需要大量的人才。
于是苏州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那些游手好闲的二世祖们,纷纷被家里喊回去,照料家里的产业。
曾经在苏州显赫一时的恶少帮,竟然以这样一种戏剧性的方式被瓦解了。
这些恶少回家去管理工坊,都是自家子弟,当然要更加放心些。
工坊的发展,也提高了他们的收入,回去管理工坊可要比在街头游荡赚的钱多了,而且还能有手下这么多雇工管理,自然更有成就感。
恶少帮就这样瓦解了,而随着工商业开始发展,讨论的话题自然也开始转到这个方面,孙卫和王元庆的论战,成了整个江南最热门的话题。
不过这些话题,李贽早就已经听苏泽说过很多次了。
现在他和梁汝元,一起在上京的路上。
“柱乾兄,你那个萃和堂,为什么失败了?”
“都是严嵩这老贼害的!”
梁汝元师从王艮,后来回到老家江西永丰,办起了萃和堂。
所谓萃和堂,就是以家族的形式,“身理一族之政,冠婚、丧祭、赋役,一切通其有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