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野坐着老崔的车回到南郊的房子,夜已深,家里人都睡了,安顿金度勋的房间黑着灯,但李牧野确信这老家伙一定还没睡下。径直走过去,刚到门口就听见金度勋说,什么都不必说,我对过程不感兴趣,只要结果就够了。你回房休息吧,有人等了你很久,希望你不要让她失望。
这老特务说话阴阳怪气的,李牧野一下子闹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心里骂了一句找麻烦的老棒子,一拐弯儿回了自己的房间。
屋子里黑漆麻乌的,李牧野熟练的找到电灯开关。
“别开灯。”女子的声音说道。
“原来是你。”李牧野立即听出是金香姬的声音。心中不免感到诧异,金度勋这老头子究竟要做什么?使美人计吗?之前已经把老子吓唬住了,还用得着再把亲生女儿奉献出来巩固成果?
“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吧?”金香姬幽幽说道:“我在你床上呢,刚洗了澡,不脏,你能过来跟我说话吗?”
李牧野不知深浅,不太敢过去,原地不动,道:“我还是站在这里好些,你太馋人,你那老子耳目比狗还灵敏,我怕弄出什么不好的动静来,他一怒之下把我宰了。”
金香姬轻轻笑了笑,道:“你有什么可害怕的?那件事没办成以前你就算一刀把我杀了,他也不会把你怎样的。”
这话说的轻松,那带着凄楚之意的笑声听在耳朵里却让人有些心酸。李牧野有些同情她,叹了口气,宽慰道:“抛开信仰的话,我相信他最爱的人就是你了。”
“我也相信。”金香姬说道:“跟在你身边久了,见识了许多事情,我已经变得没那么纯粹了,但最终,我还是要回归纯粹的,我爸爸说,女人一辈子只有一次动真情的机会,错过了就是终身遗憾,所以他同意我今晚留在你这里。”
想不到那古板的好像棺材盖子里爬出来的老家伙居然有如此开明的一面。居然鼓励自己的女儿跟老子搞一夜情。李牧野想到之前金度勋古怪的语气,不禁暗自思忖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你别害怕,我不是来对你用美人计的。”金香姬的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低,几乎凑到了李牧野的耳边轻轻说道:“还记得第一次我们一起逛街你给我买的那几件东西吗?那天是我生日,我本想买给自己一件礼物的,可我的活动经费里没有这一项支出,我喜欢的那几件东西都超出了我的消费能力。”
“举手之劳而已。”李牧野感觉到一个玲珑娇美的轮廓压上来,想往后退,却撞在了门上。
金香姬道:“是的,对你来说的确算不得什么。”她的手挽了上来,指甲划过脖子后面,李牧野感到全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却仍克制着搂住她的冲动,道:“咱们还是坐到床上那边慢慢说吧。”金香姬忽然将全身重心挂在李牧野身上,娇柔的:“你抱我过去。”李牧野咬咬牙,道:“好!”
她的身子真轻啊,李牧野感受着柔滑的触感,漆黑的房间带来的是无穷尽的美妙想象。
金香姬伏在李牧野耳边吹气如兰,轻声说道:“在我的家乡,男人们是不会顾及女人的尊严的,也不会像你那么细腻体贴别人的感受,他们总是习惯用呵斥打骂来教训女人,还以此为自豪。”
“你老爹也是个朝鲜男人。”
“我爸爸不同的。”她的声音忽然低沉冷硬起来:“他亲手杀了我妈妈。”
李牧野身体一僵,道:“为了革命事业?”
“为了将军家族的名誉。”金香姬悄声说道:“我妈妈是个非常好看的女人,而且能歌善舞,在一次文艺表演时遇到了将军的大儿子……后来事情被将军知道了。”
“所以,你爸爸就……”李牧野开始感到愤怒,然后是心疼,忽然加力将她紧紧搂住,尽量用自己的体温带给她温暖。她却一直在颤抖。
“我妈妈死的那晚曾对我说,如果有机会,一定不要做朝鲜女人。”金香姬低低啜泣着:“我亲眼看着爸爸带走了她,从那以后再也没回来,在我们那里,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对我来说,这已经不只是奇怪了,曾经我以为我的世界已经够操蛋的了,跟你一比,我他吗就是蜜罐子泡大的。”
呵呵。金香姬轻轻笑了笑,道:“你总是有办法逗我笑,跟你在一起这一年,比我前面二十四年笑的次数还多。”
“可惜我不能给你一辈子的笑。”李牧野自责的:“我的童年也挺倒霉的,幸好有个人用笑声温暖了我。”
“真羡慕她呀!”金香姬幽幽说道:“如果我出生在中国该多好啊,哪怕不跟你一个城市也没关系,只要不必经历那些痛苦可怕的事情,就算生活的贫苦一些也好。”
李牧野想说就算生活在你们那边也未必都能遇到这种倒霉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成了:“你还年轻,有很多机会可以改变命运,你爸爸也说过,只要我能帮他完成任务,他可以允许你留下来。”
“怎么可能呢?”金香姬自嘲的笑道:“一切脱北者都必须下地狱!”
李牧野道:“也许你并不是那么了解你父亲。”
金香姬道:“我妈妈离开那年我八岁,我用了十六年来搞清楚他是怎样的人,难道还不如你才认识他不到十六小时?”
李牧野道:“我不了解他,但我了解男人,如果我有你这样一个女儿,一定会不计代价的保护你不受伤害,他允许你今晚留在这里已经说明了他并不完全是你所想的那样的人。”
“别再说笑话了。”金香姬贴在李牧野耳边悄声说道:“我之前对你说的是假话,事实是我对他说,你是个重感情的男人,如果我跟你的关系可以更进一步,会对他接下来的任务有帮助,然后他才同意了我的请求,你懂了吗?”
“不懂。”李牧野干脆的:“我只知道你爸爸不是傻子,而你就算是长这么大了也只是个孩子。”
“管他呢!”金香姬抱住李牧野的头,胡乱亲了几下,道:“我明天就要离开莫斯科了,下一个任务还不知道要去到哪里,也许是在南亚,也许是在中国,反正在哪里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将军家族的事业,为了这个他们让我陪谁我就得陪谁,你要是不想我留下终身遗憾,就请你今晚好好爱我一回吧。”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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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晨,李牧野从睡梦中醒来,身边已经空空如也。一片染血的绢帕留在枕边,金香姬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了。
门外传来金度勋的声音:“你的呼吸节奏变了,我确信你已经醒了,跟我出来谈谈吧。”
院子里,金度勋和李牧野站在熊圈外,李牧野丢进去几片鸡骨架,大熊吃的津津有味,小熊的体型已经很接近大熊,但力量还差很多,只能抢到大熊唇角掉落的残羹剩饭。
“她终于还是长大了。”金度勋看着小熊说道:“但还是不够聪明有力。”
李牧野道:“成长不只是身体发育的过程,她需要的是离开你的保护后真正的历练。”
金度勋歪头瞥了他一眼,道:“我很讨厌你,或者说,换做任何一个人在这一刻出现在我面前,都会让我十分讨厌!但我必须承认,你是个够聪明也够有力的年轻人。”
李牧野道:“我比她还小两岁。”
“才二十二岁。”金度勋道:“我今年五十四岁,算起来已经有十六年没出外勤任务了,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就是你这个年纪,在南边和几个人民军兄弟一起执行渗透任务,当时真是紧张的要死,不过好在有老班长带领,最终完成了任务。”
李牧野道:“你十六年没出外勤任务,现在却亲自出马,看来真的是很重视这次行动了。”
“不出现意外的话,这应该就是最后一次啦。”金度勋道:“你现在已经明白我对这次任务的执着之心,就应该知道无论出现什么情况,我都不会终止任务,如果有必要,就算你是我女儿喜欢的男人,我也会毫不犹豫的杀掉你。”
他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眼神突然锐利起来,盯着李牧野的眼睛,道:“碍手碍脚的傻丫头已经走了,你不要再跟我耍花招,如果不幸被我察觉到,我会先杀了这一家人。”
李牧野从他的目光中读到了决绝和杀气,后脖颈一阵阵冒凉气,心中暗自凛然。嘴上却道:“放心,该做的工作今天就会开启,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金度勋点点头,道:“你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你不会明知故犯做出糊涂的选择。”
李牧野一脸怅然,道:“我也希望你从没做过让自己后悔的糊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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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有想要忘记却又忘不掉的人,最坏和最好的办法都是喝酒。
轮胎帮管理的夜总会里,李牧野正围坐在舞台边欣赏上边的舞娘表演。老崔滴酒不沾,在一旁跟坚果较劲。
买醉的人总是不容易喝醉,李牧野已经喝了很多,却还是忘不掉金香姬那卑微令人心碎的声音。
必须忘了她,或者是必须让自己不那么在乎她。心里头已经有了一个娜娜,不能再装进去别人了。一个男人不应该有那么多不计后果的情感牵绊。李牧野在心里头对自己说。而一个出色的老千,甚至都不应该有所谓的真感情。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但能够避免还是尽量控制着避免才好。
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男子正走到舞台边,摇摇晃晃,但不是喝醉的样子,倒像是嗑了太多的药,有些嗨大了。
金发碧眼年轻人摇晃着身躯来到舞台旁,脱下裤子对着台上舞女撒了一泡尿。大声叫道:“嗨,婊子,你点的伏特加来了,快他吗过来喝一口!”
舞女是从舞蹈团请来的,不认识年轻人,见状不由得又羞又怒,对着金发年轻人比划了一个竖起中指的手势,骂道:“去吃屎吧。”
李牧野愤而起身,老崔凑在耳边提醒道:“老板,这是古尔诺夫最疼爱的小儿子列昂尼德。”
这个名字是狮子一样的人的意思,可见古尔诺夫对这个小儿子期许很高。李牧野迟疑了一瞬,想到金度勋又想到古尔诺夫,松开了拳头,却抓起了一支厚底长颈的酒瓶子。
“就是一混蛋而已。”李牧野目露凶光,甩开老崔的手,跳过去对准这小子的太阳穴就是一酒瓶子。
噗通一声,这小子当场倒地,抽搐了几下,竟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