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年纪还小,也不知道害怕,只觉得很新奇。他盯着我看,于是我也瞪着大眼睛盯着他看。心想皇上生得真俊俏,浑身金灿灿的。连头上束发用的冠子都是金色的。
直到我爹察觉到了皇上的视线,回过头来对我低喝一声,“莺儿,不许胡闹!”
我这才又低下头去,但依稀觉得那个视线还在扫视我的方向。也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皇上真的就一直在盯着我的脑门看。
后来他还和我说了几句话,不过是看着我对着我爹说的。
他说:“相爷家的大小姐果真是蕙心纨质,长的可不随柳相。相爷若是这般资质,朕多挨你几顿训也甘愿。”
我听见他说的话,这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边低头边窃笑,这个皇帝真有意思,骂了我爹又夸了我,也不知我爹是该哭还是该笑。
柳闻月立在我旁边,听皇上没有夸她,还十分生气的哼了一声。
我得意地想,再哼皇上也不会夸你,因为我才是嫡女。哼~
柳闻月自小就什么都比我好,长得比我漂亮,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绣花跳舞,样样都比我强,连名字都比我的好听。这个嫡女的身份是我唯一能比得过柳闻月的。
皇上说完,我爹笑笑,避重就轻的回道:“是不随微臣,随夫人。”
其实我爹长得也挺好看的,就是时常板着张脸不肯笑,看着就不易亲近。所以柳府的人,除了我和我娘,都特别怕他。
我不怕他,是因为我爹疼我。
我娘不怕他,是因为我娘不爱他。所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皇上当天没留太久,和我爹在凝辉堂说了会儿话,便启程回宫了。
皇上走了之后,我就飞快地跑到书房里把“蕙心纨质”写了下来,然后命人裱好,就挂在我床头的柜子上。
我看着那幅字,感觉心动了一下。
第二次见到皇上,是我大哥大婚那日。
我大哥叫柳埕,是我爹唯一一个儿子。我爹在京中权势滔天,深得皇帝倚重,独子却弃仕从商。起初我爹十分反对,软的硬的折腾了我大哥许多年,我爹拗,奈何我大哥比我爹更拗。
折腾了这么些年,我爹虽不再反对,但也不看好。可我大哥是个好强之人,凭着一己之力,捣鼓起了茶叶生意。而且越做越红火,茶庄已经开了很多分号。我爹这才不再说什么。
大哥大婚那天,皇上再次赏脸驾临了丞相府。听到皇上要来,我高兴地拽着我爹直蹦。
我是女眷,不能见客。可是外面热热闹闹的,我又着实心痒痒,于是便偷偷溜到了凝辉堂旁边的树林里。
再次见到皇上,是在树林里的一株桃树下。
彼时正是春日,阳光最好的正午。我站在桃树下,扒拉着桃枝往外望,想着就算瞅不见皇上,能瞅着一片黄色的衣角也行啊。
我正往外望着,冷不丁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回过头,就看见了那身我魂牵梦萦的黄色衣服。
再次抬头,再次对上那双眸子。
我傻乎乎的盯着他看,眼睛都忘了眨。皇上却伸出手,轻轻的覆上我的眼睛,嘴角的笑很温和。
他说:“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你再这样盯着朕看,朕就要把持不住了。”
我这才听出他是在调戏我,瞬间羞红了脸。皇上笑着把手拿开,桃花开得正好,他伸手折下一枝,插在我的鬓发上,还顺手帮我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
很快,一个小太监找了过来,他收回手便随着小太监走了,走了两步却又回过头,对我说:“会一直在这里吗?”
我起先没听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琢磨了一下才有些明白,瞬间心如擂鼓,他这是想向我承诺什么吗?
我红着脸点了下头,他笑了。他笑起来特别好看,眉毛斜飞入鬓,宛如天神般的英气俊朗。
他笑着对我说:“那就在这里等着朕。”
我怕他已经不记得我是谁了,看他转身就要走,慌忙跑上去说:“我叫柳闻莺。”
他的嘴角还在上扬,“朕知道。”
我笑眯眯地看回他,对视了片刻,我提着裙角跑走了,因为女孩子这时候总要表现的娇羞一点,虽然我很想再多看他几眼。
回了房间之后,我对着床头“蕙心纨质”那四个被我写得歪七扭八的大字一直傻笑。
那枝他别在我发间的桃花,我小心翼翼地插在瓶子里养了起来。可惜没过几日,花还是枯了。最后一片花瓣落下之后,我把光秃秃的树枝收进了梳妆盒。
行了及笄礼之后,我便安安心心的等着他。我爹是丞相,丞相之女入宫,按理说也算不得什么难事。况且,他说过了,说要我等着他。他是皇上,君无戏言。所以我等得很安心。
因为我长得也不丑,又是柳相嫡女。所以行完及笄礼之后,京城里来我家求亲的王公子弟还挺多。
我不急着嫁,我爹本也不急,却不知为何在一次早朝之后,把自己关在书房抽了半晌的烟斗。晚饭的时候,就和我提起了婚事。
我爹愁眉苦恼、废寝忘食的在一堆人里挑了又挑,比处理国家大事都上心。我害怕我爹真从那些人里挑出来一个,把我给嫁了。于是特别孝顺的挑了个时候去给我爹送甜汤喝。
我爹挑出几个问了我的意见,我七拐八拐、特别矜持地绕着弯子夸皇帝。我爹听出我什么意思,皱着眉头说:“莺儿,爹是不会把你嫁给皇上的。你死了这条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