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陆戟率先撇开目光,淡声道:“无妨。”
待到虞小满爬到里面,和衣躺平,羞耻才缓缓爬上心头。
气氛有些凝滞,他故作轻松道:“谢谢你今日到前厅来,若是你不来,太夫人说不定也要以为我俩不合,派人来盯了。”
陆戟“嗯”了一声。
他答得轻巧,虞小满却没法平静地接受他的照拂。
这因由上可追溯到拔剑那回,陆戟说是怕吵,实则那么做的得益者唯有自己一人而已,即便路过听见,他也完全可以视若无睹。
可是他没有。
他还是出手相救了,哪怕明知可能招惹麻烦。
七年后的初见,他看似变化许多,内里还是老样子,还是那个会将搁浅在滩涂的小鱼送回海里的温柔少年。
一腔热血化作气力自胸口蔓延,虞小满将藏了许久的话脱口而出:“我叫虞小满,你可以叫我……小满。”
即便借着冲动上头,仍是没什么底气。言罢虞小满便闭上眼睛,仿佛眼不见就能充当没说过。
他并没有期待得到回应,终归他就是个替嫁的赝品,一条无足轻重的、哪怕见过一面也会很快忘记的鱼。
是以陆戟出声时,虞小满猛地一哆嗦,勉强合上的眼皮抖得不成样子。
“嗯。”陆戟先应下,随后缓而轻地唤了一声,“小满。”
第10章
次日清晨送村长一家离开,虞小满颠颠儿地推着陆戟到门口,村长夫人假模假样地拉着他的手嘱咐了几句出嫁从夫、切勿任性什么的,虞小满满口答应。
就是挣扎半天也没挤出一滴临别不舍的泪,毕竟不是亲娘。
一夜过去,虞梦柳仍是心有不平,趁长辈们说话时不时偷瞄陆戟一眼,活像本该属于自己的宝贝让给别人般舍不下。
好容易得空把虞小满拉到一边,上来就问:“他平日里就这样板着脸吗?看起来好凶。”
虞小满想了想,确实没见过陆戟笑,如实回答道:“是啊,平日里就这样。”
这下虞梦柳心里舒坦了,扬起下巴哼道:“生得再好,脾气臭可要不得,我的郎君必得性情温和,处处让着我。”
虞小满原想说陆戟私下里也很温和,怕大小姐又对陆戟动心思,到底是憋着没说。
“那他平日里管你叫什么?”虞梦柳对婚后生活充满好奇,亦怕自己的名字被占了去,“不会叫你梦柳吧?”
“啊,不是不是。”想到昨天夜里吹熄蜡烛后的事,虞小满禁不住害羞起来,“他叫我……小满。”
虞梦柳撇撇嘴,嫌弃他的名字俗,而后又问:“那你管他叫什么,也叫名字吗?”
这可难倒虞小满了,大少爷,陆将军,恩公……听着都生分,可他没用过其他称呼,只好含糊地嗯了两声。
没想虞梦柳听了还是皱眉:“你俩也太生分了吧?”
虞小满虚心求教:“那该如何称呼?”
怎么说也是帮她顶包的,虞梦柳心里总怀着些愧疚,于是凑到虞小满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虞小满先是没听清,茫然地眨巴了下眼睛,待得虞梦柳重复一遍,他忽然“啊”了一声,白净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晨夕风露,碧波荡漾,吃饱喝足的虞小满坐在池塘边喂鱼,边捻馒头屑往水里扔,边念叨方才学来的称呼。
念了两遍又羞怯起来,问两条抢食的鲤鱼:“你们说,我若是真这样叫他,他会生气吗?”
两条鲤鱼边抢食边给他出主意,让他姑且先试试。
虞小满忙不迭摇头:“我不敢,万一惹得他不高兴,刀剑可没长眼,我还想留着小命回东海呢。”
鲤鱼们咕嘟嘟地吐泡泡,似在笑他胆小。
“况且,他心里有人了。”虞小满垂低眼帘,声音也低了下去,“沈姑娘生得美,识字也比我多,虞桃这些日子念的诗都是她写的……我拿什么与她比。”
两条胖鱼在水里来回扑腾,帮他出主意。
“个头高?我是比她高几寸,可这也算不上优势啊。”
提到身材,虞小满不禁抱住前胸平坦的自己,想到那日沐浴的尴尬一幕,哭丧着脸道:“我甚至不是个女儿家!”
除却难讨陆戟欢心,不是女子的诸多麻烦也在近日逐渐显现。
比方说入春后穿着日益单薄,虞小满发现太夫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变得不对劲。
这天后宅夫人们聚在堂屋闲话家常,太夫人特地吩咐下人用野葛根泡茶给虞小满喝,说是对身体好。
当时就觉得席上几人看他的眼神微妙中似带嘲笑,出得堂屋听虞桃一说,才知道这野生葛根不足为外人道的功效。
虞小满又惊又羞,等不到回自己院子,路上就抠嗓眼欲把刚喝下肚的茶吐出来。
慌乱之下隐蔽地方没找到,碰上了在庭院闲逛的陆钺。
“能在这里碰到大嫂,当真是天定的缘分。”浪荡子开口就没一句中听的,先行挡了虞小满的去路,“别着急走啊,春色满园风光正好,陪小弟一面欣赏一面边吟诗作对如何?”
虞小满干脆道:“我不识字。”
陆钺先是一愣,随即爽朗大笑:“难怪大哥瞧不上。”说着凑近几分,以扇掩唇,“我就不同了,我没那些个光风霁月的心思,只稀罕大嫂的皮相,光瞧着大嫂皓齿明眸、肤若凝脂,我就……诶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