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抵达医院的,他们一到急救室门口,守在门口的护士马上就给应斐递交了一份病危通知书让他签字,看她要进去,姜唯心连忙抓住那位护士的衣服:
“应该没事的吧,这次应该也是虚惊一场吧?”
话还没说完,她的嗓音已经有些哽咽了。
连她自己都知道“应该”,可想而知这次的情况和以前的不一样。
应斐搂着她的肩膀站在急救室门口,他抬起头看着那盏闪烁着的红灯,说道: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哭,因为我们的心,是一样的。”
他想起母亲死的那天,他随着爷爷来医院认领尸体的时候,只看到爸妈躺在病床上拥抱在一起的样子,爸爸是趁着夜晚陪床的时候,拔掉母亲的氧气管,吃下安眠药一起离开的。
【我和阿绯出生在同一家医院的同一间产房里,我们一起长大,一起步入婚姻的殿堂,所以,我也希望能和她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阿绯,是他对母亲的爱称。
应斐的斐,取自母亲的字。
他那时候的心情,和今天一模一样,心脏的某一个地方仿佛有一根线牵扯住,扯得嗓子眼发疼,扯得眼睛酸涩而难过。
他的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尘埃,世界在一片灰蒙蒙中变成了昏暗的颜色。
有什么东西在心脏的某一个地方下坠着,将他的世界拉扯的四五分裂。
他曾经不清楚这叫做什么情绪,什么感觉,直到后来,他明白了:
这种感觉叫做别离和不舍,叫做伤心。
——
那一晚在急诊室外面等到凌晨五点,天光微醺的时候,主治医生终于出来了。他摘掉口罩,沉默了很久才说:
“对不起,我尽力了。”
应斐刚从医院的长廊上站起来,一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又很虚弱的坐回去,他抬起自己的左手,无奈的搓了搓自己满含着倦意的脸。
长廊上白色的灯光,凌晨电梯间那些叮铃的嘈杂声响,在这一刻化为宁静又缄默的衬托。姜唯心坐回走廊上,用手轻轻搂住了他的肩膀:
“没事,我还在你身边。”
她勉强的说出这句话,一眨眼,泪水就顺着眼眶落下来了。
其实,她已经是经历过一次离别的人,她以为自己的内心一定会比前一次更加坚强,然而并没有。
死亡这个词,总是透着一股深深的绝望和压抑。
夫妻俩在那个长椅上坐了很久,直到后来,里面的医护人员全部撤了出来,和他们说道:
“可以进去看一眼了。”
这句看一眼,就真的只是一眼而已。
应斐牵着姜唯心的手进去时,老人家还有一口气,他的视线已经很模糊了,两个人牵着手进来的时候,真的很像年轻时候的儿子和儿媳,他的脑子有些混乱,茫然的开口说了一句:
“你来了啊,阿春。”
儿子的名字是应春,叫起小名来的时候,他甚至十分满意和自豪的说了一句:
“反正孙子我是给你带大了,我也没什么遗憾了。”
曾经那位叱咤商场的老人,仿佛又有了年轻时候的神采,他伸出手去握住了“儿子”的手,又握着“儿媳”的手,他想和儿子儿媳一起走了,后来,眨了眨眼睛,他这才看清楚站在病床前的是孙子和孙媳妇,他忽然又笑了:
“唯心呐,要好好的和应斐在一起。”
他实在是太虚弱了,那些话夹杂在仪器的滴答声中,显得那么苍白和无力。
姜唯心哭着点头,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落:
“爷爷,我不想你走。”
她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嗓音哑哑的恳求时,整个鼻子和眼睛都红了起来。
应老爷子忽然轻轻的笑出了声,宠溺的摸着她的手:
“行,那我就陪你聊一会天。”
说着聊天的那个人,却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姜唯心察觉到握着自己的那双手失去了温度,再抬起头有来时,老爷子已经闭上了眼睛,脸上一片安详。
“爷爷,你睡着了吗?”
姜唯心轻轻的问了一声,回答她的却只是缄默空间里一片死寂,仪器声在滴答答之后,归为一片平静。
应斐抬起手,将她的脸轻轻埋进自己怀里。
他说:“嗯,爷爷睡着了。”
——
应老爷子与世长辞的消息,很快就通过各大媒体传了出去。
应氏在洛城商界占了半壁江山,这个新闻一经发布,立刻掀起一片不小的动静,在葬礼举办当天,还有不少人打电话慰问,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夫妻俩几乎忙了一整天。
晚上十点,天空飘起了小雨,姜唯心看前来吊唁的人已经离开,正想回去,大门被人吱一声推开后,进来三个人,他的父亲带着小老婆和大女儿来吊唁了。
毕竟是在这种场合上,平日里再有不悦,到了这种时候也只得以礼待客,姜唯心收下了姜勋递过来的花:
“唯心,节哀。”
今晚姜勋的话也不多,说完这些话之后便带着妻子和女儿去吊唁了。
刚刚去送客的应斐回来,看到那一家三口在门口吊唁,目光从姜盈的脸上扫过去,一刻也没有停留。
这三个人真是不懂事,就连姜翎都晓得要早点来吊唁,这三个人倒好,这种时候赶来到底要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