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睛像是被刺痛了一般,微微眯了起来,心思却更加恍惚,为什么记忆里的槿儿,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她也没有这样喜欢外面的景色,没有养小乌龟,没有随身带着画板把各种遇到的景物都画下来,她只喜欢静静的坐着,有时候绣花,有时候看书,看见自己,会略带羞涩的欢喜的笑。而这些,是现在的安槿一样也不喜欢做的。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是记忆出了错?还是所有的人都出了错?
安槿眼光瞄过站在斜后方一棵大树下的赵承奕,少年藏在阴影里,抿着薄唇脸色阴晴不定又不知道在想啥,周身散发出忧伤又迷惘的气息。
安槿叹气,二舅母也真是不容易,生了三个儿子,两个死了,剩下一个还傻了,这可怎么办啊?她觉得自己好歹是个有着正直心灵的善良的人,只好走过去,道:“六表哥,我们走吧。”
赵承奕一喜,面上笑起来,却是十分之好看,之前身上的负面气息也立即烟消云散。
这次赵承奕没有再拉安槿的手,而是和她并肩一起走去了山庄的主院。
两人一起进了主厅,丫环禀告了,便掀了门厅帘子,迎他们进去。走入厅中,安槿一眼便看到厅中主位上正坐了一个面相庄严的老夫人,正是她的外祖母顺国公夫人,旁边则坐着母亲赵氏。
老夫人已是满头银发,面上却无明显的岁月痕迹,只是两道法令纹较为深刻,显示她平时应该是严肃威严的性子。不过她此时正面色慈悦的笑着听众人逗趣,见到二人进来,极是开心的叫着“槿姐儿”,唤她上前。
安槿走到她前面,刚屈身准备行礼,老夫人已经起身上前一把拉了安槿搂住了,然后又仔细打量了会儿,才道:“我的槿姐儿也大了,越发的水灵了。听你母亲说,你身体略有不适,怎么还跑了出来?现在可好些没?可用了午餐?”
安槿恭谨答道:“回外祖母的话,现在好些了。想着外祖母到了,必是要先给外祖母的安的。先前已经吃了一些粥和点心。”老夫人听了越发开心。旁边赵氏见了,忙道:“母亲快让她离远些,可别过了病气。”
老夫人不依,道:“你也忒小心了些,哪里有那么多的事。”
这时左下侧一位夫人出声道:“这便是姑表妹家的五丫头吗?果然是生的玉雪可爱,难怪老夫人常挂在嘴边上夸了。”安槿沿着声音看去,却见是一位陌生的贵妇人,身着绛红色襦裙,浓眉大眼,眉宇间带着京中贵妇少有的英气。
安槿正自惊奇,赵氏已经出声道:“槿儿,这是你表舅母庄夫人,还不快拜见。”原来是外祖母和二舅母娘家永毅侯府的世子夫人孙氏。孙氏出身武将世家,父亲为镇西大将军,常驻西宁,据说孙氏十三岁之前都在西宁长大,跟着哥哥们学的骑马射箭样样在行。
这时老夫人见状也已放开拉着她的手,安槿从善如流,转身向庄夫人屈身行礼道:“槿儿拜见表舅母。”庄夫人也拉过安槿上前,这时她后面的大丫环向前递了个锦包给她,她就接过递给安槿道:“真是个可人疼的丫头,表舅母没有什么好东西,这是些小玩意给你玩玩。”安槿双手接过攻谨道谢。
安槿又转身对坐在右侧的一着白底挑金线绣着深蓝锦纹襦裙的贵妇行礼道:“给二舅母请安。”这却正是安槿的二舅母也是赵承奕的母亲庄氏。庄氏也似极喜欢安槿,细细打量安槿道:“怪不得母亲常夸,这孩子真是生得越来越好了,眉目竟有了太妃娘娘年轻时的几分。姑奶奶真是好福气,闺女们一个比一个长得好,可恨我只有一个媛儿,要是姑奶奶舍得,不若让槿儿做了我的干闺女吧。母亲,您说可好?”
她这话一出,厅里却静了下来,老夫人和赵氏不知为何脸色都有些不太好。庄夫人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状若无闻捧场道:“果是不错的,我看槿姐儿这副样子,真是十足的赵家女儿呢。寻常人家再生不出的。”
“奕表哥,你果然是回了这里!”突然一个声音闯入了厅中,打破了厅里的静默。伴着声音入来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身穿大红罗裙的少女,头上簪着缠丝纹镶红宝花钿,五官与庄夫人孙氏有七分像,只是下巴微抬,眼神倔傲,平空添了几分骄蛮。
众人都看向她,她却不管,只顾着走向站在二夫人庄氏身侧的赵承奕,唤着“奕表哥”。赵承奕却置若罔闻,脸偏向一旁,黑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奕表哥!”见赵承奕还是不理她,红衣少女便嘟嘴抱了二夫人的胳膊,撒娇道,“姑母,你看,你让奕表哥带我出去玩,他一转眼就不见了,回来这里,都没有跟我说。”二夫人宠溺的搂着她安慰。
“咦,你是谁?”她在二夫人怀里转过脸,正好看见了厅中的安槿。这时安槿已经退回到了自己母亲身后。
眸子转了转,红衣少女似乎想到什么,不屑问道:“哼,你就是那个阮安槿?”
“熙儿,不得无理。”孙氏喝道,继而转头向已经有些不悦神色的老夫人和略显尴尬的赵氏道,“还望姑母和姑表妹莫怪,这孩子在边疆给她外祖外祖母宠坏了。这两年可不得好好拘着性子。”
红衣少女在二夫人怀里不服的撇了撇嘴,二夫人安抚的拍了拍她,笑道:“不过是孩子们玩耍,母亲素来也喜欢孩子们不拘束的。我看熙姐儿就很好,又活泼又爽直。母亲还常说我们没出息,不像嫂子这样大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