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季凌说:“我女朋友在里面,她喝醉了,你能不能进去帮我看看?”
小姑娘反应过来:“噢噢好的,她叫什么名字?”
季凌说:“非非。”
小姑娘很快去而复返,把手机拍到的照片拿给季凌看:“你女朋友,是她吗?”
季凌看了眼,池书趴在洗手间外面的补妆台上,好像是睡着了,“对。”
“现在里面没人,要不你进去吧,我帮你盯着。”
“好,谢谢。”
*
池书趴在洗手台上,哭着哭着就睡了。
这段时间,她过得太压抑。要去做不喜欢不擅长的事情,要顶着巨大的压力当家里的顶梁柱。她根本就不适合职场,每天被人当面奉承背后嘲讽。她特别想抛下这一切,离开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但她不能那么做。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没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也没有能让她宣泄坏情绪的地方。甚至,在未婚夫面前还要继续披着伪装。
她表面伪装得很好,堵在心里的委屈,只能借着酒劲儿发泄。
“其实我不喜欢吃大龙虾,我喜欢吃小龙虾。”
季凌低头看着喃喃自语的池书,应了声:“我知道。”
“我妈不爱我,她不爱我。”她像是拽住了根救命稻草,紧紧地抱住他,忍着满腹委屈,平静说:“因为我不是男孩子。”
季凌说:“我知道。”
“我有被害妄想症,我总是怀疑身边的人,怀疑他们都想害我。”
季凌愣住。这他不知道。
他垂眼看她,她目光涣散,只一味地倾诉,并没有看他。月色下,那双美眸无助又彷徨。
她继续说:“以前有男生向我告白,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想少奋斗十年。他喜欢的不是我,是我将来会继承的那笔财产。”
她这么漂亮,善良可爱,喜欢她的男生应该会很多。
“没有人真心爱我,没有……”她低声啜泣,忍着眼泪,“全都是虚情假意的讨好,没有人会真的爱我。就连他,我的未婚夫也不爱我。”
季凌脚步一顿。心像是被什么刺痛了。
她所有的警惕和对人际关系的刻意疏离,都得到了合理解释。
“傻瓜,他爱你。”他握紧她的手。她的手很小,被他握在手心,软乎乎的,令人萌生保护欲。
池书愣愣望着他,像是在辨认他刚才那句话的真实性。
季凌低头,吻在她额上,无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她红着眼,像是在看他,又像是透过他的脸看向另外的事物。过了好久,眼眶蓄满的眼泪才串珠似地滚下来。
季凌抬手,将她脸颊上的泪痕拭去,眼底多了不易察觉的怜惜。
池书感受到抱她的手臂收紧,下意识往他怀里缩,小声嘟嚷:“我以为我可以像男孩子一样,跟那群富家子一样,可是我只学会了他们的渣,没学会他们把女孩带回家。我学不会,我喜欢男生。”
换作平时,季凌一定会觉得好笑。但现在他笑不出来,只觉得心酸,低声应:“知道。”
“我见过他们给女生钱,让女生陪他们玩。于是,我也给你钱,可是你不陪我玩。”
季凌:“嗯。”
“我学不会,什么都学不会。我和男孩还是不一样的。”
季凌说:“那我陪你玩。要怎么玩?”
池书摇头,说:“那个是坏习惯,不学了。他们的思想品德有问题,我们不学。”
季凌轻笑,“好。”
“他们纨绔,不拘小节不会挨骂,我那样就会被嫌弃。他们给女生钱花,女生开开心心。我给你钱花,你就摆脸色给我看……为什么会这样?”
季凌:“……我很开心。”
“没有人会诚心待我。我说的是真心,不是阿谀奉承那种。”
季凌笃定道:“有。”
“不会有的,就连我亲小舅,也想置我于死地。我记性不好,就是被扔下楼梯,摔的。”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说:“你放心,我的基因还是很棒的,记性不好这个缺陷,不会遗传给宝宝。”
她现在只是想要一个倾听者,季凌不插话,只偶尔应一声:“嗯。”
“我对人防范意识很强,不信任那些人,总觉得他们会害我。所以我几乎没有朋友。”
季凌回想起李杨说的那件事。
那天,李杨说:“对池书动手的是她的亲小舅。她小舅吸那玩意儿上瘾,没钱了就把池书骗出去,利用她搞钱。被家人发现是他的圈套,以为他不会伤害自己的外甥女,没及时打钱过去。碰那种东西的人全都丧心病狂,他因此迁怒池书,犯瘾的时候,把她推下台阶。算她命大,被路人揪着衣服救下来了。”
“那孙子绑架勒索和故意伤人罪名成立,加上有前科被判了重刑。快出狱的时候突发疾病,死在了监狱里。”
“池书的母亲对她一直不冷不热,大概是觉得,是池书让她唯一的弟弟没了吧。”
季凌说:“都过去了。”
池书将脑袋埋在他怀里,仍是自顾自地倾诉:“后来我遇到了江语,她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我们一块儿去看秀,然后认识了好多好多志同道合的姐妹。我终于,有朋友了。”
所以她爱诗人。那是她的信念,支撑着脆弱神经不崩塌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