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只说,你想好了就行,成婚之前若是反悔,告诉我。
——不吃他这一套。
又一次的,他被打击。成亲后,因为亲友同僚都觉得匪夷所思,对他和妻子都低看一眼。
然后,似乎是顺理成章的,老大老二以孟府如日中天为由,要他为家族做出牺牲,辞官在家,打理庶务。
那时才惊觉,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还砸的一生都要行走不便。
又能怎样?歧路是自己选的,要付出的代价,只能接受。
可是,又怎能甘心?
论文韬武略,他比不了孟观潮,却远胜老大老二。
他也有抱负,也想在官场大放异彩,甚至青史留名。
到头来,却落得个留在家中打理以往根本轻蔑视之的琐事。有一句话,孟观潮没说错,要他打理庶务,的确是赶鸭子上架。
经年累月硬着头皮去做所谓的分内事,在人前谦和有礼,私下里,心魂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
心里仿佛被埋下了邪恶的种子,逐日成长,幻化为最邪恶歹毒又最为人不齿的恶魔。
他知道,但也真的,无法控制。
四娘的事情,只要她说出真相,那么,他一定会被逐出家族,而在之后,不要说老四,就连老大老二都断然容不得他,一定会派人将他灭口,一面家丑外扬。
太了解了。所谓的三个手足,他再了解不过。
可是大错已然铸成,他也已没有回头的机会。
拈在指间的棋子终是落下。
这么多年了,他自然不会庸庸碌碌,放下对老四的杀意。只是,他动不了老四,只能戳他的软肋。
与老四的恩怨,是无从化解的,没有人会宽恕数次想取自己性命的人——这一点,对他们是一样的,都在等一个最好的机会。
他是等不到了,只有破釜沉舟一条路。
到了这关头,不得不动用藏得最深的一颗棋子了。
他扬声唤来心腹,取出名帖,沉声吩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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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夫人房里,徐幼微坐在东次间的太师椅上,如意乖乖地由她抱着,任由她轻抚着背毛,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徐幼微一面哄着如意,一面望向婆婆,恳切地道:“娘,等会儿我想去看看四娘。”
太夫人想了想,“一起去吧。”又问,“是不是听说她的蹊跷了?”
“是。”徐幼微语声和缓,“我跟李先生说了,今日实在打不起精神,请假了。”
太夫人失笑,“你啊。”
徐幼微赧然,“娘,对您来说,这事情或许不算什么,但对我来说,不一样的。”
“你担心我,我看出来了。”太夫人眼中尽是欣慰与喜悦,“吃完早膳还赖在我这儿,不就是想要陪着我么?”
“随您怎么想。”徐幼微嫣然一笑,“反正今儿是赖定您了,您可不准撵我走。”
太夫人动容,“傻孩子。什么事都不会有。”说着下地,“走,我们这就去见四娘。”
“嗯!”徐幼微随之起身,动作轻柔地把如意放在椅子上,摸了摸它的头。
如意喵呜一声,茫然地看着她。
徐幼微回身对它歉然一笑,随着太夫人去了东厢房。
东厢房的寝室中,双玉、双成一如王嬷嬷吩咐的那样,这会儿寸步不离地服侍在四娘近前。见到太夫人和徐幼微,齐齐恭敬行礼,随后搬来两把椅子,请婆媳二人落座,位置都离四娘有一段距离。
这种无言的防范,对四娘而言,何尝不是一种压力。
四娘正在床上小憩,此刻闻讯,自是匆忙下地,恭敬行礼。
太夫人与徐幼微俱是抬手示意免礼。
四娘起身站定,望着婆媳两个,期期艾艾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太夫人若有所思地看住她。
徐幼微则往一眼婆婆,“娘,我想和四娘说说话。”
“行啊。”太夫人的笑容里,有着不自知的宠溺之情。
徐幼微得到婆婆的允许之后,想法愈发笃定,便目光沉静地看住四娘,“前天,西院的庶务出了天大的纰漏,三老爷责无旁贷;昨日,便有了你经过内宅重重关卡摸到后花园自尽的事儿。也真不能怪你小叔心生狐疑。我回过味儿来,才觉得这事情不简单,而你的脑筋之灵光,委实不可令人小觑。”
四娘整了整衣裙,端端正正地跪倒在她面前。
徐幼微娓娓道:“你若是有莫大的委屈,利用这机会跳出来,对三老爷定是雪上加霜,能将他置于死地。这期间,可是连长房都利用了。
“你若是没有委屈,也是机关算尽了,你们西院正在与你小叔打擂台,你这寻死觅活的一出,不论真假,你小叔都会遂了你的心思,将你带回东院。
“可是,你小叔到底是怎样的明察秋毫,经了他对你的那番敲打,你该比我更清楚。
“你身上的淤伤,我已知晓。因何而来,却只有你自己清楚。
“你才十三岁。
“可是,你也已经十三岁,是非轻重,已经能够分辨。
“你小叔给了你一昼夜的时间权衡,在我看来,这时间是有些富裕了。换了我,也就给你一两个时辰。自然,这是我一家所言。
“你很明白三老爷——也就是你父亲一些话意味的是什么,你很清楚,他极可能伤及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