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那双目光单纯的大眼睛, 徐幼微很是不落忍,也没掩饰这情绪,“皇上放心, 臣妇会尽力宽慰太后娘娘。”
“又没外人, 婶婶不用拘礼。”皇帝抿出一抹浅浅的笑,“我已吩咐了宫人,给四婶婶做了玫瑰糕、水晶糕、枣泥糕。我记得,你和林漪妹妹喜欢吃。”
“多谢皇上了。”徐幼微略略弯身,反手握了握皇帝的手。
“元宵时和四叔去赏灯,开心得不得了,到了今日……”皇帝神色黯然, “四婶婶,你得空就进宫来吧,我想和你说说话。好些话,我思来想去, 只能跟你说。”
看着这个生来就过于孤单的孩子,徐幼微一阵心酸,“我会的。皇上何时得空,让宫人知会我便是。”
“多谢婶婶。”皇帝的笑容里,终于有了一丝由衷的欢喜,“我不耽搁你了,娘亲也正等你呢。”
“好。”徐幼微又握了握皇帝的小手,继而缓缓松开,“我去看望太后娘娘。”
“嗯!娘亲不准我耽搁政务,我去南书房,和四叔议事。”
辞了皇帝,徐幼微随引路的宫人走进慈宁宫。见到太后的时候,她不由吃了一惊:太后的样子分外憔悴,根本不是突然发病的样子。如此说来,现诸人前时的样子,必然是费尽心思掩饰过的。
她走上前去,屈膝行礼。
正在愣怔着出神的太后被宫人提醒,凝眸望向她,虚弱的抬手,“快免礼。坐。”
徐幼微依照礼数谢恩,半坐在椅子上。
太后目前的处境,她很清楚,但并没有趁机踩踏的心思。没必要。没有孟观潮的突发奇想,寻找李之澄,她现在恐怕还是两眼一抹黑,完全不知太后会犯下怎样的错。
就算排队,也轮不到她对太后落井下石。
自然,私心里,就算只为了皇帝,也是恼恨极了那女子。
太后坐起来,倚着大迎枕,与徐幼微闲聊:“我听说,你与颖逸很投缘?”
徐幼微笑着点头,“是。”颖逸是靖王妃的闺名。
太后从宫女手里接过参茶,啜了一口,因为体虚,语速很慢:“颖逸什么都好,只是自幼体弱多病。出嫁前,裴家为她遍寻名医;出嫁后,靖王也是想尽了法子。年节时,我瞧着她倒是比以前好了许多。”
“的确是。”徐幼微道,“日子安生下来,好生调理,总能好起来的。”
“但愿。”太后抚着手中的茶盏,“她身子骨好了,靖王兴许就是另一副样子。”
言语有所指,徐幼微却不好接话。
太后笑着看她一眼,“你是聪明人,应该已经品出来了,靖王子嗣艰难,皆因颖逸而起。”
徐幼微笑了,“也难为他了,背着那样一个名声。”
太后的笑意到了眼中,“他年少的时候,痴情得很。成婚之后,也不知颖逸是怎么想的,张罗着请先帝给他添了两名侧妃。”
徐幼微讶然。
太后对她肯定地点了点头,“随后,就是不知道他哪根儿筋不对了,开始收揽女子到身边。到底是精明人,添的那些女子,大多身世孤苦,只是请他给个安身之处罢了。”
“那,置气的时间未免太长了些。”徐幼微道,“听说到这一二年,仍是那样。”
“谁说不是。”太后笑道,“到如今,恐怕不是他要招揽美人,是颖逸想多一些做伴儿的。”
徐幼微没想到,在那样的前提之下,见到太后,还能笑出来,但是,真的笑了,“她倒是也说过,自己的内宅,像个小女儿国。”
“那是个妙人。你只管好生与她来往着。”
“是。”
太后说起静宁公主,“她就是那个毛病,见到太傅就变花痴,办事不长脑子。人倒是不坏。你和太夫人不用在意。她再胡闹,皇上就不会纵着。”
徐幼微就道:“并没有什么事,您和皇上不需挂心。”
这样相处的情形,与以往并无不同,却又分明是不同了。
“今年元宵节,家里很热闹吧?”太后问。
“很热闹。”徐幼微便捡着一些有趣的事,讲给太后听。逗留了多半个时辰,她见太后现出疲惫之色,便适时地起身告退。
太后没挽留,只是凝视着她,轻声道:“你是个很难得的人。可惜……”可惜的事,之于她,太多了。
徐幼微只是道:“臣妇过一两日再来。”
太后说好。
徐幼微回到家中,与太夫人说了说太后的情形,“宫人与我说,自去年那些事情之后,便落下了咳血的病症,平日又不曾好生调理。”
“隔一两日,我也去看看她。”太夫人道,“总得顾及着皇上不是?”
“可不就是。”
下午,徐幼微去原府,靖王妃寻了过去。
李之澄将她们请到小暖阁说话,对靖王妃道:“依我看啊,你那些病痛,就是平日里太谨慎闹的。”
“怎么说?”靖王妃笑问。
李之澄慢言慢语地道:“太傅小时候,身子骨也孱弱得很,可是,四五岁开始习文练武,不也好好儿的?动辄跪祠堂挨板子,人家也没事儿。”
徐幼微和靖王妃同时笑了。
李之澄继续道:“我双亲子嗣艰难,我娘身子骨不好,我出生之后,也是体弱多病。是为这缘故,我爹反倒把我当男孩子养着,五岁开始蹲马步练拳,内外双修。要不然,我还能折腾到现在?”停一停,她问靖王妃,“你从记事起到如今,恐怕都不知道淋雨、挨打是什么滋味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