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他先去寝室看妻子和女儿。
靖王妃侧卧着,笑盈盈地看着正在酣睡的女儿遂心。
靖王走过去,俯身吻了吻妻子的额头,又亲了亲女儿白里透红的小脸儿,轻声问:“今日乖不乖?”
“乖得很。”靖王妃柔声道,“醒着的时候,只要不饿就不哭。”
靖王小心翼翼地抱起襁褓中的女儿,敛目看着。
靖王妃倚着床头,看着父女两个,想起一些事,心生笑意。
给女儿取小名的时候,他没少上火。
先是抱怨孟观潮把最好的小名占了,在他看,女孩子叫宝儿,才是恰如其分。
后来又想取名如意,不管是否常见、普通,寓意好最重要,可也不行——她连忙笑着告诉他,太夫人养的猫儿叫如意,而且看戏不怕台高,说也是孟观潮取的。
生生把他气乐了,笑说孟老四真是冤家,要是不熟也算了,不去管那些,偏生太熟悉了。
靖王抱着女儿,缓缓踱步,柔声道:“等你长大了,要和爹爹一起对娘亲好,不是娘亲骗我,不会有你这块瑰宝。”
靖王妃眯了眯大眼睛,唇角徐徐上扬。
的确,怀上遂心,是她骗了他。
她怀着天恩的时候他就说,不论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只要这一个孩子。
在当时,她也觉得辛苦,说好,是打心底觉得,人得知足。如果不是因着幼微的关系,宁夫人就算肯给她开方子调理,也不会尽心竭力——宁老爷子跟观潮掐架闹脾气的时候固然不少,却是心疼观潮的,从而如何也看不上总给观潮添乱的靖王,她若不是爱徒的挚友,老爷子第一个就不答应发妻为她耗费心力。
也就一两年的光景而已,宁夫人不断为她调整方子,又调整调理的方式,在加上之澄教她打坐、马术的辅助,逐日好转起来。
不要说他和娘家人,就是她自己,也视为一个小小的奇迹。要知道,她可是自幼就有不足之症,做了很多年的药罐子。
不怪他也由衷地说,幼微是她和他的小福星。
生子时的疼痛艰辛,让她好几次怀疑自己撑不下去。那种疼痛,与利刃刺入身体再搅动相等,最要命的是,它是持续的,似乎没有尽头。
天恩落地后,她昏睡过去之前想,这种事儿,真就是一辈子一回的买卖,那些生了好几个的女子,是天生不怕疼,还是疯了?
后来,幼微的宝儿满月之后,她们坐在一起说话,大半日都在吐苦水,细数怀胎生子的艰辛,又分外庆幸自己的幸运:夫君再开明,也堵不住闲人的嘴,第一胎要不是儿子,日子真就要没个消停。
可是,没过一两年,她和幼微就开始盼望第二个孩子了。这是没道理好讲的一件事,说不出原由,就是盼望,近乎迫切。
她自一开始笃定,幼微的念想注定落空。
她还不知道观潮?对妻子爱到了骨子里,他是绝对不会给幼微再次承受苦痛的机会的。在这种事情上,就算最爱的人,孟观潮也会始终保有着冷静理智。
至于她,机会倒是大得很。倒不是说夫君不够爱她,而是结缘、成亲后的情形不同。他不会对她设防,偶尔撒谎,他不会识破。
事实证明,她没料错,却也知道,这种得手的算计,这辈子就这一次。让他第二次上当,是不可能的。
好在她已经心愿得偿,已经得到想要的儿女双全的圆满光景。
靖王放下女儿,对她道:“天恩呢?我去看看他。”
靖王妃道:“在书房学着记账呢。”
“嗯?”靖王扬眉,不解。
“幼微家的宝儿已经会写很多字了,每日……嗯,算是写手札,也算是记账?早就不只描红背书了。”
靖王很是不满,“孟老四的儿子怎么跟他一样?”父子两个一样的天赋异禀,聪明得让人受刺激。
靖王妃撑不住,笑开来,“就该有个那样的孩子带头。”
“我怕天恩总比不过孟宝儿就泄气了,然后自暴自弃,变成个纨绔子弟。”
“闭上你的乌鸦嘴。”靖王妃嗔怪道,“天恩时常见到观潮,观潮偶尔会点拨他几句,不会让他变得浮躁,处处与人攀比。”
“……”靖王摸着下巴,“那种事,不应该是我这个爹该做的么?”
靖王妃强忍着才没笑出声,“观潮是帝师。”
“……”靖王满脸拧巴地转身出门。
靖王妃又是一通笑。
看看天色,将至用饭的时辰。
很长一段年月里,每日此时,侧妃和一众侍妾都会过来请安。
在天恩出生之前,便再没了那般情形。
他倒是无妨,她却有一阵的不习惯。
侧妃,是她给他添的,侍妾,是他与她赌气才一个个领进门的。
成婚之后,过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相思阶段,过了如胶似漆的新婚燕尔阶段,她才惊觉,自己与他的这段一时的佳话,成亲不是结局,而是开始。
逐渐清醒之后,她开始面对现状:面对诸王争储,再面对站在孟观潮对立面的他。
观潮那个人……不论到何时,她都得承认,那是一个只凭白玉无瑕的样貌就能博得女子倾心的人。
私心里她甚至不会否认,如果在与靖王生情之前遇见孟观潮,与孟观潮有所交集,那么,倾心的人便不是靖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