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慕失声问:“你究竟要干什么?”
齐云冷笑道:“你可知自大行皇帝崩逝之后。朝野的形势越发动荡。汪鼎毓先是以退为进辞官归故里,可洋人不答应非要和外务部办交涉,南方的革命党也闹了起来,那些满族亲贵皆是庸碌之人,如何懂得领兵办洋务?礼亲王实在没办法,只要托人请汪鼎毓出山,如今他已经再度为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了,便是天津的新军,也一并归他指挥。”
薛慕皱眉道:“我也略有耳闻,只是无论是满洲亲贵,还是汪鼎毓父子,都只关心自己的权势,不会真正在意百姓的死活的。”
“这是自然。所以我要拜托你,接替我担任新民报的主编。”
薛慕不由失声道:“你要继续留在京城吗,你想做什么?”
齐云沉声道:“继续留在朝中,看那些跳梁小丑接下来如何动作。我会及时给你传递消息的。”
“不行,礼亲王热衷于杀大臣立威,汪鼎毓亦为人狠辣,你留在朝中太危险了。”
齐云笑笑道:“如今朝廷对言论控制更严,你留在上海编辑新民报并不比我留守京城容易。记得当初李光远让我去日本避难,曾说过杵臼、程婴之事,我等分而任之。现在报社的事就拜托你了。”
“可是我……”薛慕话还未说完,却被齐云打断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还望你成全我的志向。”
薛慕沉默良久,终是道:“好,我答应你。”
夜越发深了,一轮明月排云而出,皎皎挂在山头。那月华如水一般洒落旷野,整个天地都泛着缟素一般的炫炫光华。春风乍起,翻起满地的花草香,他们的衣摆亦随风舞动。齐云随手将薛慕拥入怀中:“起风了,你冷不冷?”
薛慕的眼泪慢慢涌出来:“你什么时候回来?”
齐云将她抱得更紧,柔声道:“阿慕,等我,等我完结了这件事,风风光光地娶你入门。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豫园赏花,去张园看戏,去佘山赏月,我们都不可以失约。”
宣庆元年注定是多事之秋。六月初,借着湖北新军兵变的机会,革命党人发动汉口起义,湖北军政府正式成立。起义胜利后两个多月内,湖南、广东等十五个省纷纷宣布脱离朝廷独立。礼亲王眼看形势危急,只好委命汪鼎毓为全权议和大臣,南下与革命党人展开谈判。
汪鼎毓向来识时务,知道眼下满清朝廷已经日薄西山,索性同意了革命党人建立共和政体、成立联合政府的要求。但他有一个条件,自己必须出任联合政府总统。革命党人思前想后,汪鼎毓掌控着北洋新军,万一有异动,只会毁了革命的成果,眼下也确实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只得答应了他的要求。
不过革命党人对汪鼎毓的支持也是有条件的,一是几位同兴会的元首必须出任联合政府要职,二是必须尽快进行国会选举,并由议席最多的党派领袖出任内阁总理。
迫于形势,汪鼎毓答应了革命党人的要求。这年秋天,在他的授意下,北洋将领通电支持共和。没过多久,汪鼎毓便逼迫皇帝逊位,礼亲王以皇帝的名义下诏组建中华民国。满洲人对中国200多年的统治终于结束了。
民国政府对皇室有优待条件,所以他们暂且能够留在宫中,可保衣食无忧,但那些满洲亲贵就没那么幸运了,失去了种种特权,一时间仿佛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满洲朝廷与革命党人博弈了这么多年,如今看来,反倒是汪鼎毓渔翁得利。这一年冬天,汪鼎毓被选举为临时大总统,并在太和殿就职。
当走完了全套的仪式,人潮皆散去后,汪鼎毓望着空空荡荡的大殿感慨万千,他索性走到正中的九龙金漆宝座前坐下,笑笑道:“原来这就是高处不胜寒的滋味。说起六亲不靠,孤家寡人,皇帝算是是头一份。”
汪启霖亦笑道:“这宝座表面上气派,其实远没有家里的沙发舒服,可偏偏照样有人为它争红了眼,即使是骨肉至亲也可以抛弃。”
汪鼎毓淡淡一笑道:“权利场中的人都是迫不得已。人一旦坐上这位子,以后日思夜想的,也无非是如何坐稳而已。”
“就是这话了。”汪启霖抚摸着椅圈上的金龙问:“爹爹现在是大总统,地位已然尊崇无极。只是那些革命党人不甘心,总是害怕您权利太大,非要搞出临时约法来限制。”
汪鼎毓冷笑道:“革命党人不过一帮乌合之众,也敢来和我分一杯羹。讲条件是要有筹码的,别的不说,光是我北洋的实力,就比南方革命军强上十倍都不只。他们若真有本事,又何必把我推上这个位置?”
汪启霖笑笑道:“爹爹说的固然是正理。只是如今民主共和已经成为时代潮流。我们干大事,总是要打出这个幌子。我听革命党人的意思,他们不久便要在广州举行国会选举,由议席最多的党派领袖充任内阁总理。这样看来,民兴党最有希望获胜,他们的理事长黄达极有可能成为最新一届内阁总理,这可是您的一大劲敌。”
汪鼎毓笑笑道:“黄达不足虑,我自有办法对付他。倒是如今人才难得,梁继新已经辞官归故里,坚决不肯与我合作。我倒听说齐云一直留在京中,他精通宪政,又掌控着京城的舆论,倒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你抽空可以拜访一下,替我向他致意:只要他愿意为我所用,教务总长的位置我会替他留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