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冰鉴说完,又意味深长的看了张涤新一眼:“这次考试一定要严格,要测试出她的真水平。”
薛素回到宿舍,张清远还没有安歇,见她回来就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薛素简单解释一下,说出了自己的怀疑:“依我看,举报人八成是我们这一届的同学。”
薛慕入学考试成绩第一,自然会有人眼热,张清远思索一阵道:“也许是师范科乙等班的同学。她们若是将你排挤下去,自己就有希望升至甲等班了。前一阵子我碰到乙等班的王子柔,她还抱怨入学考试题出得太偏,影响她临场发挥呢。你说会不会是她?”
王子柔为人泼辣,平日里一向言语无忌,但那是个直肠子,若说她举报了自己,薛慕却不大相信。二人讨论了许久还是没有头绪,索性埋头睡下。
第二天周日,张清远见薛慕还是闷闷不乐,便约了她和平日一向要好的几位女同学去学校附近的一品香吃大菜。
一品香算是上海有名的西餐馆。因设有雅座,能够隔离外界的纷扰,所以前去用餐的仕女很多。务本女学的学生想要打牙祭或请客,一品香也是首选。
大家点了铁扒比目鱼、蒜头罐焖鸡等招牌菜。吃到差不多的时候,车厘冻和杨桃冻等甜点也上来了。车厘子和杨桃在上海算是稀罕物儿。冷玉凝脂,奇香饶舌,好多上海的大家闺秀为了吃甜点,专门去一品香。
李佩林在这一届同学中年级最长,消息也灵通,等到仆役们上完最后一道咖啡退下,她低声笑道:“你们可知道,师范科乙等班的那些同学是这里的常客,开学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们来了好几次了。其中那位苏小姐最爱请客,她已经订婚了。”
“真的吗?苏小姐明明还很年轻,这么早就订婚了?”张清远大感兴趣。
李佩林冷笑道:“听说苏小姐未来夫家大伯是浙江提学使,想来是贪慕夫家的权势吧。”
众人围绕这个话题开始八卦起来。薛慕却对此毫无兴趣,她原本肚子就不舒服,西式大菜又不大合胃口,甜点是凉的,吃下去后只觉得肚子一阵阵绞痛。无奈之下只得离席找地方去方便。
一品香的厕所是完全西式的,白色瓷砖铺地,设有当时难得的抽水马桶。十分干净清洁,薛慕隐隐听到隔壁有人在谈话,却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这大菜我实在是吃腻了,这是我们这个月第三次来一品香了。要我说,还是鹿鸣春的中餐对胃口。”
另一名女子低声笑道:“这也是苏小姐的好意。你可知道,她马上要升入甲等班了,今天这顿饭也算是送别宴吧。”
“我却不信,升班谈何容易,苏小姐就这么笃定此事能成?”
那女子越发压低了声音:“你不知道,苏小姐的未婚夫上面有路子,只要她把那个倒霉鬼整下去,升班是顺利成章的事。”
“苏小姐的未婚夫这么厉害?”
“你可知道,昨天苏小姐的未婚夫刚刚在这里宴请过我们的教务总长。这事也算是板上钉钉了”
那谈话声音渐渐低下去,渐至不闻。
薛慕只觉得浑身的血向头上涌,手脚一片冰冷,她的怀疑没错,这件事果然是有人故意排挤。苏宜,平日文文静静不声不响,遇到谁都是一副笑模样,没想到背地里行事这么龌龊。
薛慕借口肚子不舒服,提前离开一品香回校。行至宿舍旁的小花园,她无意间看到枫叶的边缘已经变红,秋霜在不知不觉间侵袭,傍晚风带着凉意吹来,林叶簌簌作响,举目皆是一片肃杀的景象。她自认不是旧式女子,却无端有些伤感,索性坐在一旁的长椅上。以天地之大,终究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吗
“修文,我们二十世纪的新女性,是不时兴伤春悲秋这一套的。”
薛慕一愣,抬起头来才发现张涤新来了,连忙起身惊喜地唤道:“张先生!”
第6章
薛慕把自己在一品香听来的话向张涤新复述了一遍,见她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忍不住提醒她道:“张先生,这明明是有人故意陷害学生啊。”
张涤新扫了薛慕一眼,淡淡道:“修文对我说这些,是想让我替你讨回公道吗?”
薛慕不由愣住了,半响方小声嘟囔道:“明明是教务总长处事不公,想要把我压下去,给别人上升之阶。”
“修文,你要知道,这世上不公平的事数不胜数,身为女子,想要有所成就更是难上加难。现实已是如此,我同样没有能力去改变什么,只能尽力给你争来一个机会,至于能不能把握这个机会,就全靠你自己了。”
张涤新见薛慕陷入沉思,放缓了语气劝道:“你想要继续在甲等班学习,就只能尽你所能通过明天的考试。只有自己变得更强,别人才没有机会中伤你、排挤你。我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薛慕原本一心埋怨学校处事不公,此刻却仿佛顿悟一般,把张涤新的话全都听进去了,感激道:“先生是为我好。谢谢先生提点,也谢谢先生给我争来了表现自己的机会。”
张涤新欣慰地笑了:“你明白就好,快去准备考试吧。李教务有意为难,明日的考试会有不少格致题,我这里先提醒你一下。”
第二天全天课程结束后,薛慕被留在教室里开始她一个人的考试。有些不明就里的同学惊奇地看着她,开始在门外指指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