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庆育紧接着又问:“你都请了些什么人做教师啊?”
“教师皆是女子,以前都在南省的女学教过书,是经验丰富的饱学之士。”
庆育点头道:“女教师操守尤为重要,我听闻贵校女教师有从家里逃婚出来的,这样的人万万要不得,会教坏女学生,可确有此事?”
薛慕愣了一下才发现他指的是刘同薇。忙澄清道:“绝无此事。鄙校教师刘同薇自幼与人定亲,后来随父兄去英国留学,学成归来后,夫家认为她在西欧日日与洋人接触,心都变野了,恐怕会不守妇德,主动与她退了亲。逃婚一说原属谣传。”
庆育忍不住失笑:“这也倒罢了。只是女人本事太大,男人无法驾驭,确实也是件麻烦事。你要记住,办女学是为了培养贤妻良母,并不是要女子凌驾于男子之上。女学中一定要讲三从四德,不能被西洋人自由平权的邪说所误。”
薛慕沉默片刻只得答应了,却听庆育又道:“我还听说,启新女学除了设一般的科目,还特别设立医学课程。我看这大可不必,女人最终还是要嫁人的,又不能当大夫,我的意思,这门课务必撤掉。”
薛慕实在忍不住了,思量片刻道:“大人,民女开设医学课也有自己的考虑,我国一向严男女之别,男子给女子看病,实有诸多不便。更何况女子是国民之母,若掌握一些医学知识,以后年幼的子女有病症,也可以及时医治。我国幼儿夭折率很高,除了自然原因外,恐怕也与大部分母亲不懂医学常识有关。”
薛慕见庆育正在沉吟,索性再接再厉道:“恕民女冒昧,据民女所知,太后十几年前曾患骨蒸重症,还是江南女医廖云华细心调治才转危为安的,如此看来,女子中亦不乏回春妙手,大人又何必拘于成见呢?”
庆育凝视薛慕片刻突然笑了:“薛小姐,你真是个人物。这么说来,就照你的意思不必变更课程了。”
薛慕忙道:“大人从善如流,民女实在佩服。”
庆育笑道:“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如今用不着了。”他忽然问道:“启新女学新召的教师中,有肯就私人西席的没有?”
“大人的意思是?”
“拜托你帮我物色一位。”庆育随口道:“有两个小妾,忽然想念书,不过她们为人古板,不愿意抛头露面。我想在贵校教师中选聘一位西席。”
薛慕如何听不出庆育话中的拉拢之意,只是她实在不想与他有更多交集,只得含混道:“深感大人垂顾之意。容民女回去细细在教师中访查,若有合适人选,定会向大人推荐。”
庆育刚要再说些什么,却见一名下人匆匆走来向他耳语了几句,庆育霍然起身道:“山雨欲来啊,速速备车,我要去西苑请见太后。”
地安门齐宅内,薛慕向齐云备述近日见闻,忧心忡忡道:“我这两天实在不安,总觉得梁继新、李光远等人要铤而走险。如今后党势大,庆育又牢牢控制着兵权,他们无论如何不是对手。你和他们往来甚密,总要想办法劝劝才是。”
齐云沉声道:“你不必担心,凤阁他们是有些书生气,我不会视而不管的。”他见薛慕还是一脸忧色,笑着转移话题道:“眼看北京的天气越来越暖和,过几日我们一起去西山逛逛如何?这次我们不乘轿子,也不做马车,我向朋友借两匹好马,我们骑马过去。”
薛慕迟疑道:“可是我马术还不太熟练呢。”
齐云笑道:“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走,这一路上有不少好风景。万寿山重嶂叠翠,昆明湖绿水清波,庆林苑春花灿烂,我们都可以细细观赏。”
薛慕被他说得有些动心,也笑道:“我听说香山碧云寺内的晚樱很有名,每逢季春上百株樱花齐齐绽放,仿佛云蒸霞蔚一般,倒真想去看看。”
齐云笑了:“这有何难,香山一带我最熟,这个周末便领你过去。”
薛慕不由笑了,窗外的夕阳化作细细的金粉,洒落在她的身躯上,隐隐如美玉般光华,齐云内心一动,笑着问:“差点忘了正事,我上回找你要的画,你完成了吗?”
薛慕从包裹里取出画轴递给他,笑着抱怨道:“给你。偏偏你是个急性子,催得这么急,画得不好别怪我。”
齐云接过画来仔细欣赏。发现那是一副寒林平野图。在萧瑟的隆冬平野中,长松亭立,古柏苍虬,枝干交柯,河道曲折,仿佛冰冻凝固一般,烟霭空濛直至天际。他脱口称赞道:“气象萧疏,烟林清旷,毫锋颖脱,墨法精微,有大家气象。在我看来,没有十年的功力是不成的。”
薛慕乐了:“你又在哄我,我的水准我心里有数,游戏之作罢了。有画无字,究竟不算完工。我的字不如你,你替我在上面写一首诗吧。”
齐云笑了:“你这个提议很好,我们合作完成这幅画。日后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薛慕红着脸啐了他一口,却见齐云站在案边细细揣摩了一阵笔意,已是缓缓下笔,却见他写得是:“愿作贞松千岁古,谁论芳槿一朝新。百年同谢西山日,千秋万古北邙尘。”后面又落款道:薛女史雅正,玉川阁主某年月日午晴,读刘延之《公子行》既已,楷书节录于杏花帘底,茶熟香沉之畔。
薛慕的画风本就沉稳大气,配上齐云苍劲的楷书,真可算是二难并具了,齐云对这幅作品十分满意,忍不住笑着微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