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她惯常的样子,见了谁都是三分笑,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师妹,”听云师太却插话道,“昨日你家方仪将她打了。”
念云师太一怔,下意识就问了出来:“怎么了?可是阿弯又不守规矩了?”
“她回来晚了,掌灯时分才回来。”听云师太微一皱眉,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念云师太的脸色。
念云师太依旧是一脸盈盈的笑意:“阿弥陀佛,这才多大的事,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便是以庵里的规矩为重,阿弯可还这么小呢!回头我说说她,方仪这孩子啊,就是太耿直了些,不知变通,好心也容易做错事……”
听上去句句都在理,却不过是四两拨千斤的话头,听着没什么意思,听云师太本也不爱听这些,只道:“师妹,我知道方仪是你族中后辈,从小就被你家中送过来跟着你,你望她继承你衣钵无可厚非。只是……若你一心念着红尘俗事,斩不断这些孽缘,为此而行事偏颇,于修行一道可是大大的忌讳!”
说这话的时候,听云师太脸上无悲无喜,看着念云师太的目光也十分平静,仿佛就只是随口指点其迷津而已。
可是落在念云师太耳朵里就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了,她脸色有些挂不住,一阵红一阵白的,挣扎许久之后才平静下来,对着听云师太又笑笑地行了个礼,道:“善哉,师姐教训的是,是我的心乱了。这便回去静思一番,不打扰师姐。”
说罢,也不再看听云师太的脸色,扬长而去。
阿弯看着她匆匆走入内院的身影,一时间难以掩饰眼中的黯然和失望。
这样的戏码,从小到大她不知看了多少遍,听云师太不喜念云师太如此纵容方仪,总会劝说她莫要这般六根不净坏了修行,念云师太也从不和她争执,次次都答应得爽快,只是转回头一切照旧,没有丝毫改变。
听云师太见劝不住,便也没了法子只能由得她去。
所以阿弯虽然更喜欢听云师太一些,却也和她不大亲近,因为她知道,大人们行事总是要顾虑很多比她重要得多的东西,并不能随心而为。
那一夜,躲在被窝里的时候,阿弯望着窗外那轮明月,心中在想,要是能离开这个泸月庵,是不是能多遇到一些像素梅姐姐那样温柔的人呢?
第7章
偶有残雪的山道上,一个瘦瘦高高,看着约莫十四五岁的锦衣少年正在赶路,他一边看着手中的羊皮纸地图,一边东张西望地走着,原本质地良好的长袍,因为一路的风尘仆仆染上了泥渍,形容有些狼狈。
看了半天后,少年仿佛认命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把羊皮纸往怀里使劲一踹,撇着嘴抱怨:“这鬼画符似的破地图,谁看得懂啊,监理司的饭桶们平时都是干什么吃的,唉……”
抬头望一望天色,少年对自己今夜会不会露宿野外感到了十分的不乐观。
死马就当活马医了,少年心下这般琢磨,正准备抬脚继续往前摸索时,忽然道旁的树林里传来了一些声响。
少年的身体骤然紧绷,右手握住了系在腰间的匕首把柄,盯着声响传来的方向,心中暗暗祈祷别是来了什么豺狼虎豹,那他这条金贵的小命岂不是要交代在这荒郊野岭?
那可就死不瞑目了呀!
声响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仔细分辨竟然是有人在说话。
“我说阿弯,你手指头都冻红了,小心生冻疮,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你们庵里也不差这一口吃的啊……”是个小男孩的声音。
随即一个脆生生的女娃音响起:“这哪是吃不吃的问题呀,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你带我出来玩的!”
“我们又不是在玩……”
话头戛然而止,是因为这两个小娃已经走到了道边,从几丛灌木后面闪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正呆立在道路中央盯着他们的这个锦衣少年。
少年自然早就看到了这俩人,一个剃着光头的小沙弥牵着圆头圆脑的小女娃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在看到陌生人的时候,小沙弥“刷”地一下就挡在了小女娃身前,反倒是小女娃歪着脑袋探出头来十分好奇地打量了他几眼。
少年立刻放松了戒备的姿势,对着他们挥挥手,笑着说道:“别怕别怕啊,大哥哥不是坏人。”
他生得眉目俊朗,一笑起来给人暖洋洋的感觉,看着十分平易可亲。
可是坏人也不会说自己是坏人啊。
同光皱了皱眉,大乘寺偶尔也有些远道而来的贵族子弟前来朝拜,因而他能看得出面前这个少年的穿着非富即贵,只是却不懂他为何孤身一人身在这和山顶寺庙隔了老远的树林子里,若非本地人觅食,鲜少有人会往这边走。
他在思索要不要搭理这个人的话头。
“大哥哥,”还没想出个头绪来,站在他身后的阿弯却已经开了口,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呀?”
少年松了口气,依旧笑笑地说道:“我迷路了,不知道你们对这里熟不熟?能否给我指个路?”
这倒不是难事,永山上本就没有她和同光没走过的地方,阿弯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问起少年要去哪里。
“听说主峰下面有个别院,最近住进来一家人,我是那家主人的朋友,过来探望他的。可是山路崎岖,走着走着就不认道了。”少年如是说。
阿弯的眼睛亮了亮,笑眯眯地从同光身后走出来:“那我们顺路呢!大哥哥与我们一道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