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抱歉”。
丹尼茫然地站在原地,忽而想起了什么,低头看向手中攥着的纸张。被一横划掉“我想念你”还是相当明显。乱七八糟的笔顺,小孩子涂鸦似的假名。可那又怎样,医生一定能看懂。丹尼甚至没有张贴它,只是简单放在沙发坐垫上,医生便通过摄像头看到了,并用这种不好说是古典还是现代的方式给出了答复。
太无聊了。丹尼感慨道。
现在可是21世纪。电脑发明距今将近百年,智能手机出现也20年了。这幢房子虽然偏远,但也有卫星网络覆盖。更何况就这种楼上楼下的距离,蓝牙都能接收到。为什么医生还要做这种事……
丹尼把对医生奇怪回复方式的诟病统统写在纸上,其后还加了大量的感叹号。这次他都懒得贴上沙发了,直接举到在手上伸到了摄像头面前。过了片刻,果然见到摄像头又动了起来。
实在是太无聊了。丹尼再次感慨道。
想是这么想,但他还是紧盯着摄像头的运动,记录下医生的回复。
要说实话?丹尼乐此不疲。
两人间的沟通进化到21世纪是一天后的事。丹尼次日醒来进入书房,像往常一样查看视频的上传进度,发现凌晨时视频便上传完毕了。不仅如此,电脑右上角还有个小红点,是这台电脑同步的手机信息。打开来看,是医生给丹尼的留言:“你的律师朋友打来电话。”
丹尼对那个小小的对话框感到万分惊喜。他立即噼里啪啦回了一大段话,先是关心医生的情况,又问电话里说了什么(更好奇他们是如何交流的),最后还写了菜单说想吃前天那个蔬菜天妇罗。
医生一个字也没有回复。
好吧,他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懦夫久世。
丹尼愤愤地想着。他自我反省了半秒钟是不是说太多吓到了医生,但很明显丹尼单方面的反省是没用的,医生根本不肯同他交流。丹尼啧了一声,关掉了对话框,然后他用电脑联系上了律师,就视频的内容和当时的经过做了一番确认。临了时,丹尼没忍住,问了一句电话里医生是怎么说的。律师回答,电话没有接通。
啊,毫不意外。
丹尼重新点开右上角的对话框,奋力敲击着键盘。他敲了好长一段对医生的指责,又逐字删去了。毫无意义,医生无法被骂醒,而伤害医生当然也不可能使丹尼快乐。
丹尼撑着下巴发了一会儿呆。他很无聊,很孤独。他很想医生。有个脱口秀怎么说来着?飞机失事,孤岛求生,只有两个人的情况下直男也会变弯,仇敌也会相爱。
但丹尼现在明明脱离了精神孤岛,可以上网、可以跟其他人交流,可以随便看点什么热/辣的真人秀或者联系暌违的好友。怎么他还是只想跟楼上那个拼命躲开自己的医生聊天、撒娇、讲一些无聊琐屑甚至完全错位的小事呢?
最后,丹尼只是简单地归纳了一下跟律师交流的事。他知道医生不会回复,敲完回车便起身准备去做午饭了。可还没走出书房,他便听见电脑的提示音。丹尼回头去看,屏幕上显示着医生的回复:“你要帮忙吗?”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啊?先是装死,突然又秒回,是一直贴在手机前看到现在才舍得回复吗?
丹尼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有那么一秒钟,他真的很想做出一些刻薄的回复,比如说“一个蹲在卧室不肯出门的精神错乱医生能帮上什么忙?”但事实上,丹尼只是回了个暧昧的表情符号。过了片刻,医生的回复显示在屏幕上:“你请律师,要做什么?”
丹尼看着这行字。他当着医生的面霸占电脑,打电话联系律师,还找医生要过录像。而医生的反应一直是“我能不能帮上忙”。这是他第一次问“你要做什么”。丹尼不确定这是不是个好迹象。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将自己的打算全盘写给医生,包括起诉计划、时间安排、证据链和最终目标。丹尼怀疑他的日语水平和医生的认知问题都可能导致医生看不懂,但丹尼还是想说。丹尼想告诉医生他会干到底,他要对方坐牢,要自己拿钱。丹尼要证明自己是对的,而所有伤害他的都等着进监狱吧。
他希望医生也能这样理直气壮。
丹尼写的内容很详细、很复杂,中间有些句子还得借助了网络翻译器才成文。医生也阅读了很久。丹尼看到对面“正在输入”的标识一直在闪动。
过了很久,医生回复道:“那很难。”
他指的是丹尼的官司。那当然很难,没有及时的医学取证,并且丹尼本人是个非法男妓,而他们想告的是一个有钱有势的行业精英。不用律师告知,丹尼也知道陪审团的屁股天然地就坐在对面那边。但不能因为难就不干。
丹尼啪啪地写下自己的回答。对面很久没有动静,丹尼等得都快要睡着了。他趴在书桌上,因为一上午高强度的对证和劳心劳力而疲倦,却还是在执着地等医生的回复。
实际上,医生说什么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才不需要一个认知失调的医生对他的人生发表意见。但留言提示音响起的时候,丹尼还是立即跳了起来。他点开那条留言,带着一丝自己也不肯承认的忐忑。
医生发过来的是一个拇指的表情。
丹尼咧嘴笑了。
第23章
这是医生与丹尼互不相见的第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