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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恶人录,但他是人,我是鬼怪,哪里有什么同胞之情。”我哭笑不得,“再说了,你也知道我为恶?你还指望着一个恶救人么?”
“你非得这样么!”
“当初我临危之际,只见人人喊着杀我,朝我扔石头,用刀将我千刀万剐,用沸水煮我血肉,就算知道这些,你还指望着去救所谓的人么?”
陆审言的喉咙发出海藻摩擦般的声响,嘴大张开,吐着白沫。
小火花睁大眼睛。“这样、这样,莫狂澜,我虽不知道你的过去,但好歹我与你相处了几天,念在这个情分上,你替我救他,哪怕...哪怕我要溺死...”
“你说什么?”我大吃一惊,疑是自己听错了,“你真要为了他溺死在这浊水中。”
“是啊!你没有听错!”他赌气地闭上眼睛,“谁叫我傻呢!”
听闻此话,我被逗笑了。“小火花,你也知道这是件傻事啊。”我松开顶在他额头上的手指,放他重新动弹。“明知此路不通,却为何要偏偏要往这路上走。”
“别废话了。”他冲到结界的边缘,“他真的快嗝屁儿了!我可不想用我的性命救一个死人!”
“当真?”
“当真!”
奇怪。
太是奇怪。
现在就算天帝老儿指着小火花说他是人,我也不会相信——人这种东西向来自私自利,到了关键时候只会互相推诿,把弱者丢出去挡灾。哪里可能有这么傻的?
“既然你求我,那我便应了你,可惜你了。”我抬起手——
小火花紧紧地闭上眼睛,捂住自己的口鼻,做好沉入江水的准备。
他稚嫩的童声透过手掌,闷闷地传出来。“最后说一句,我的真名叫华火,才不是小火花这么幼稚的名字!”
他吼出声的同时,结界外的陆审言也一声大吼,本来沉寂的身子忽而暴起——
他没有管自己脖子上缠绕的尸手,而是直接将双手转朝后,捏在水尸的身体上,捏住它的皮肉。
“啊——”他竭尽全力,把水尸从中撕开,就好像撕开丝帛一般,从中直接裂成两半。
尸身分离,绕在他脖子上的手不再有力,他用力一扯,将破碎的水尸提入海底。
“晦气!晦气!”
他一边踢一边破口大骂。
目睹这一切的小火花惊讶地张大嘴。
“可惜了,浪费了一个满足你心愿的好机会。”我笑道。“你说是吧?”
“别说风凉话了。”他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
看着他这副呆傻样,我叹了口气。
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我是弯下腰,捂住他的口鼻——人之性命那般脆弱,脆弱到他再多吸一口瘴气,我都担心他死在这里。
“华火。”
“喊我干什么。”他用着我的手,却朝我皱眉。
“这个名字好听。”我点头,“甚是好听。”
☆、百夫长
“师父,我差点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陆审言泣不成声,站在结界之外、抱着玄带一边哽咽一边朝着我哭喊。
时不时有几条鱼尸飘到他的身旁,他伸出手,大力把那些杂碎挥走。
“师父...”
“审言,你已然哭喊了半个时辰了。”我旁敲侧击道,“也该累了。”
“师父,我不累,我疼。”他指着自己被水尸獠牙穿透的脸,伤口逐渐腐烂,皮肉掀开,大有蔓延之势。
“为师记得一个叫做孟子的孩童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审言,你是为师座下的第一个弟子,要坚强。”
“少了个饿其体...”小火花说道。
他没说完,我用手心堵住他的嘴。“多嘴。”
谁不知道这其中有个‘饿其体肤’,故意没说出来,自有我的道理。
小火花很不服气地用牙齿咬我的手,我一时吃痛,将他圆鼓鼓的脸捏得更紧了些。
“饿、饿饿、饿什么?”
果不其然,我刚刚那么一段串话他听得模模糊糊,单单就是记住了小火花随口提到得‘饿’字。
“是鹅毛大雪。”我随口捏造,“他是在背诵为师刚刚教与他的成语。”
“鹅、鹅鹅。”听闻此话,他的眼睛更绿了,“师父,我饿了,我想吃鹅肉。”
“审言,你方才吃过女尸了。”我从旁提醒道。
“可...”陆审言捧着自己圆滚滚的大肚子,倚靠在玄带之外,一副快要饿晕过去的模样。
他缓慢地转过头,最终把视线定在小火花的身上,眼神锃亮。
“干什么...”小火花被陆审言这眼神看得全身发毛,不禁迈着步子往后退,“你看着我干什么。”
陆审言用力摸了摸嘴角的口水。
我将一切看在眼里,只觉得好笑。
“没什么,我就是看一看。”陆审言瞥见我的眼神后,立马转过头,用宽大的手掌拽住几具鱼尸,赌气似地往自己嘴里塞,用力地嚼着。
一边嚼,一边嘴里还嘟囔着,“没事,我就看看。”
毕竟还是个孩子,小火花看样子是真怕了,躲到我的身旁,视线避着陆审言。
我见他可怜。“小火花,可要老朽抱你?你老是这么赤脚浸在浊水中,会招惹风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