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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得似乎不是没有道理,但回应他的当然不可能是通情达理,世人朝他用力唾弃,将他高高地吊起,用火烧了三天三夜。
庸医被火烧之前,把袖子间仅剩一昧的夏枯草扔到火堆外,喊了句。“不怪你!”
不知道他说得是说夏枯草这昧药,还是说用这昧药的自己。
被抛走的那昧药受了庸医的怨气和尸气,日长岁月久,再加上自己有悟性,便成了我眼前的九州四恶——夏枯草。
他算是九州恶人榜上的另类,性子尤为平淡,也没有什么打斗的心。
我觉得他不应该被记录在九州恶人榜上,更应该排上九州没脾气榜。
他的身后跟着洛阳。
再次见到他,只觉得百味交杂。
回顾往昔,善恶相交,他带我入了人世间,也间接推着我离开人世间。
我记得他对我维护的时候,也记得他转身走的时候,不管中间隔了多少阴差阳错,我们终究是陌路了。
“洛阳师兄。”我释然地喊出声。
他听见我喊他,肩往上一耸,而后再慢慢地放下,缓缓开口。“我来送你们一程。”
他向来不怎么善于言语,这话说得,跟我们要去送死似的。
“有劳你了。”我说得客气。
我们站得很近,近到我可以看到他玉佩上的‘洛阳’二字。
听说这玉佩是琴瑟在他入山之时给他刻的。
他同我一样,本来都是无父无母之人,若不是琴瑟将他从人间领回山中,估计他会死在无人知晓的乞丐窝里。
琴瑟虽与我有仇,却对他有恩。
“恭贺洛阳师兄,成为洛阳派的新任掌门。”我说着。
他和洛阳派还真是有缘分,名字叫做洛阳,最后也成了洛阳派的主人。
不知道九泉之下的琴瑟得知,会有怎样的反应。
听到我这么说,洛阳的嘴角不知所措地勾动了一下,但很快松懈下来,恢复成他平常面如凝霜的模样。
小小年纪,就忘了怎么笑。
我通过阵法回到了万年之前的现在,让本应该登上帝位的四王爷归西,让本应该死在黎剑下的琴瑟和洛阳,一个被处了刑罚,一个当上了掌门。
过去改变了,不知道万年后又是怎样一个光景。
“莫狂澜,我们该走了。”含露说道。
九华山的山底,摆出一个巨大的阵法,阴阳融合,黑白交错,其他九个人已然登上了阵法,只剩下我一个。
“我走了。”我颔首。“你多保重,争取让洛阳派发扬光大。”
“好。”他凝视着我。
我转身走向阵法,站在黑白交融的中间,左脚踏着黑,右脚踏着白,踏上去的那一刹那,阵法旋转起来。
阵法因我而起,也会因我而灭。
黑白的墨纠缠着我们十个人的脚往下拽,阵法运营全靠的是含露的仙气,这种禁术极为损害寿命,她的嘴角不停地往下流淌血。
有的时候我也想不通,她当初为什么主张要用这个阵法来治我,还连捎带着所有的恶人进入阵法。
看上去,不像是想要杀我,倒像是——
在帮我。
这么一来一回,我半点损伤都没有,她估计要损失大半的寿命。
阵法底下开了一通天,我们的身子往下沉沦。
“莫狂澜!”
林子里远远得跑来一个人,浑身褴褛,大步迈向阵法。
我们抬起头,竟然是黎。
他如同疯了一般越过来,身子直接跳入阵法之中,手脚也开始跟着往里面陷。
我没有犹豫,扬起玄带,捆住他的身子往外甩,但他浑身起黑气,黑符靠近他时便碎成了灰烬。
洛阳走过来,用手拽住黎的身子,往外拽。
“黎,你不要得寸进尺。”我眯起眼。“我没有杀你,不是因为我不能杀你。”
“莫狂澜,你以为你回到现在,就能阻止一切的发生了么,你太高看了世人了,就算没有琴瑟没有四王爷,但终归会有人来教你什么是人心。”
“我回来不是来阻止一切的。”我说道,“若是为了阻止一切,我第一个杀的,就该是你。”
“那你杀了我啊…”
我伸出手,掐住他的脖子。
这张看了千年的脸,变得斑驳而陌生起来。
他的脸被我掐得通红,却还在大笑。“莫狂澜,你杀了我…”
“我不会杀你。”我慢慢地把手从他的脖子上撤开,“我不想按照你笔下的轨迹走下去,哪怕是一点点,我也想改变。”
洛阳趴在地上,用力地拉住黎的手臂往上拽。
黎一反常态,并没有挣扎,视线也并未落在我身上,而是落在华火的身上。
“你想起来了,你是华家的小儿子,我第一次见你时,你还在上小学呢。”
他在这儿倒是寒暄起来了,上头洛阳拉着他都快断气了。
“你怎么也到这世间来了?”
“你回到原来的世界后,成了编导,把原来的《九州狂澜》改成了《九州燎原》,当成我的剧本让我演。”
“不可能!”黎喊着,眉头蹙起来。“我怎么会改《九州狂澜》。”
“你就是改了。”华火看着他被洛阳一寸一寸地拽上去。“也是对于四十岁的明叔来说,千年的执念抵不过人世间的一堆废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