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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队行进着,大概有上百的铁骑,而人马之后,有一条长绳——
长绳一头绑在马上,还有一头拖着两个昏迷的人,在沙漠上拖曳,划出两道沾着血的长痕。
两个昏迷不醒的人时不时碰撞到一起,磕磕撞撞,正是宦游和陆审言。
“他们也太惨了。”小火花低声说道,“真当他们是牲畜啊,被拖成这样。”
“走了。”我开始往沙坡下走。
“走去哪儿啊?”小火花坐在我的肩上。
“我们要跟在马车后。”我抬起手,把一张黑符贴在他身上,“这是敛息符,我们混入他们其中,不会被发现。”
循着夜色,我和小火花踏入车队中,周围浓郁的尸气密不透风。
小火花抽了抽鼻头,想要打喷嚏。
我及时抬起手,捂住他的口鼻。
身旁骑在马上的铁骑兵注意到我异常的举动,缓缓地转过头,看向我。
小火花僵硬地趴在我的肩上,连扬到半空的尾巴都不敢动弹,定在半空。
我目视前方,小声地呼吸。
铁骑兵低下头,侧过身体,将戴着头盔的脑袋凑近我们——
尸气吹拂,他的喉咙中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逐渐靠近我。
他凑近我的同时,我的脑海中响起了马蹄声、厮杀声,和将士的嘶吼声。
还有漫天的血。
“咯咯” “咯咯”
尸气渐淡,那个铁骑兵收回身子,慢慢坐直回到他的马上。
但马这么一颠簸,他的左胳膊发出清脆的响动,如同竹枝脱节般,他的胳膊掉了半截到地上,溅出青色的液体。
断臂滚动,马蹄直接踩在上面,把胳膊踩得粉碎。
马车继续前行着,我缓慢地越过一个个铁骑,靠近那辆马车。
马车上的纱帘被风吹起,两个人影在其间露出轮廓,最能看得清的就是他们的靴子。
四只脚,直直地钉在了马车板上。
沙漠的燥热气越来越淡,而寒凉的水汽也越来越明晰,我几乎能闻到江水的味道。
小火花被冻得已经开始浑身发抖,紧紧地靠在我肩旁取暖。
水流声越来越清晰。
但在江水更早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另一对人马。
他们也坐在马上,扬着马鞭,穿的是唐代边塞地区突厥的戎装。
与身后的铁骑兵不同,突厥兵只是虚幻的影子,在月光下沉沉浮浮,如同水面般漂浮。
“烽—火—照—西—京”
从马车内传来百夫长沉缓的吟唱声,有如指甲滑动木头班沉钝。
随着他这句,身后的铁骑们纷纷拿起手中的银刀,也包括我那失去意识的三徒弟惊物候。
马蹄在沙地上刨坑,对面的幻影之军也逐渐汇聚在一起,举起长刀,两派对峙,蓄势待发。
百夫长掀开帘子,站出来,我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还是民间传说的那副模样,细长上挑的眼,终日不脱下的盔甲。
他立于车板之上,缓慢开口。“杀。”
这一句令下,风彻底喧嚣起来,沙地开始震动起来。
身后的铁骑军一个个勒紧马绳,马嘶吼着扬起马蹄,刀剑相见——
宦游和陆审言昏迷的躯体依旧在地上被拖曳,从我面前划过。
我伸出手,黑符卷成针状,从中直接截断长绳,他们两个无知觉的身子一震,摔入尘埃之中,从沙坡上滚下去,如同两个滚圆的桶。
“他们怎么打起来了…”
刀戈相碰之下,小火花的声音几乎被湮没。
他说完后,很快用爪子捂住自己的嘴,一脸懊悔的模样。
“没事,你现在说话他们也察觉不到。”我说着,“百夫长生前是把守边塞的兵士,死于战乱,为国捐躯。”
“那他为什么成为恶鬼了啊?”
“当时那场仗之所以输,就是因为当时的国君过于昏庸,竟然听信谗言,不派援兵,让他们这几百个铁骑兵被敌人围攻,最后全军覆灭。”
“所以怨念十分庞大。”
幻影和鬼尸相交错,我和小火花都远远地看着,那些幻影虽然只是影子,但是当长刀之影落在鬼兵身上的时候,却是尸液飞横。
脑袋、胳膊,四肢落在地上——
幻影之军手执长刀,杀得四处凌乱,满月下,沙尘一阵阵跃起。
鬼兵败得毫无还手之力,就像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而百夫长,就这么背着手,看自己的铁骑一个个被砍碎。
“他们这样…”小火花凑在我耳边小声说道。“就好像是故意这样,有点儿像演戏。”
“聪慧。”我点头,“他们只不过是在重演生前的光景罢了,亡魂在祭祀自己生前的怨念。”
“真可惜…铁骑兵保家卫国,如果不是因为昏君,也不至于如此残败。”
“没有如果,潮起潮落。”我迷起眼,“这就是因果。”
鬼军一个一个倒下,最后竟然只剩下惊物候一个人。
“不好。”我说道。
“只剩下惊物候了,那个叫百夫长的要拿他干什么?”
“不是什么好事就对了。”
我扬起手,黑符在指尖旋转,而后卷成针状,“嗖”得一声破空而出,射入惊物候的脖子后中央。
他陡然身体颤动,恢复神识,不解而茫然地环顾四周。“这里是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