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查出了什么不同来,更好,在三皇子手下混个眼熟,日后大计成,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哪知就这么一念之差,急功近利,竟就将自己陷入了生命危机中。
现在想想,他们早就被这些时日的假象迷了眼睛,不管是大理寺少卿秦伧,还是当今皇帝严褚,但凡有心隐瞒,他们想探得一星半点的消息,该比登天还难。
“说话。”严褚极为不耐地皱眉,声音自然而然的带上了上位者的十分威压,莫和胆大心细,当即就同他一唱一和,开口道:“皇上不必同这种乱臣贼子白费口舌,依属下看,直接割了舌头和手脚丢到河里喂鱼方能解恨。”
也不知是不是被这句话里的乱臣贼子给刺激到了,其中一人自知逃不过去,当即就翻了脸,强撑着一股气直嚷:“漠北蛮夷之地,翻了身打了胜仗坐上金銮殿也洗脱不了你们血脉里的卑劣,你且睁大眼睛瞧瞧,有谁是正眼看得上蛮夷之人的?
“不自量力之辈,竟敢肖想天下一统,四海归心,真是天大的笑话。”
严褚听了这话,倒也没什么大的情绪波动,反倒咧嘴笑了笑,有些遗憾地道:“可惜,无论怎样,你反正是瞧不见,你的主子,只怕也活不到那个时候。”
那人梗着脖子脸涨得通红。
另一个人飞快地分析完当下的形势,并没有选择死前硬气一回,而是无比迂回婉转,甚至算得上是诚恳地望着严褚,声音小心又温和:“我等确实在三皇子手下服务效忠。”
严褚掀了掀眼皮,微不可闻地笑了声,很快隐没在无边的黑暗中。
“但并不是为了光复大和。”那人身子有些肥胖,说话的嘴皮子倒是利索,偏神色自若,说出的话像模像样,很有几分可信的样子,“四五年东躲西藏的日子,再怎样的雄心壮志都被磨灭,三殿下如今早已不想同皇上争锋,只想带着我们这些前朝臣子,隐姓埋名地生活下去……”
“一派胡言。”这人嘴里半句真话都没有,将三岁小儿都不会相信的事拿到皇帝跟前来说,难不成还真是是以为漠北人只会耍大刀弄枪剑,半点不动脑子的吗?
皇帝和前朝三皇子鹿邑,那可是不死不休的生死仇敌,两人之间隔着尸山血海,任何和解之词皆是无稽之谈。
但那人也是个聪明的,知道此处能做主的并不是这三大五粗的随行将军,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从严褚的身上挪开过,手心里细密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他竭力稳着自己不露出丝毫胆怯来。
可这显然是不能的。
严褚此人,便是一字不说,也叫他觉着如在刀尖剑锋上行走,能活到现在并不是因为运气好,而是因为对方还没看够他的笑话。
“……若不是殿下三番五次的提及,我又怎敢胡乱编造这样的话来欺瞒皇帝。”那人苦笑连连。
“殿下大费周章派我等来此,全因一人。”
严褚目光变幻几下,似笑非笑地吐出了一个字,“谁?”
“尚存于世、被皇上养在深宫的九公主。”
严褚玩味般的笑容渐渐消失,他转动了几圈手中的玉扳指,意味不明地问:“他近期没事做,竟关心起这个来?”
“……”
“皇上应当知道,当年宫变,皇宫被漠北军踏进,只有三殿下被几位老臣拼死护着出了城,其余皇室血脉,除了九公主外,无一人幸免。”那人继续游说,“九公主是三殿下在世间唯一的亲人了,他又怎能不在意呢?”
“依殿下的意思,若是皇上愿意将九公主放出宫,并且答应放他们兄妹一条生路,那么从今往后,他将遣散前臣,如普通百姓一般,再不掀起风浪。”
严褚听了这话,足足沉默了片刻,他头微垂着,没有人能猜到他的半分心思。
就在莫和急得不行,准备出口相劝的时候,他终于开了口,第一句就是:“朕真不知该夸你巧舌如簧,还是该骂鹿邑脑子不正常。”
“朕与他之间,胜负早已分出,朕尚且不打算饶他性命,他倒还讨价还价起来?”
而且这表面的兄妹情深,到底几分真几分假,他早已摸得不能再清了。
等处理完那两人,严褚盯着平静无波的河面看了好一会儿,而后一言不发地回了客舱。
元欢这时候已经睡下了。
船行得再平稳,但也不如陆路那般,时不时仍会起伏两下,但她今日精神大不如前,又吐过好几次,竟也迷迷糊糊,沾着枕头就睡了过去。
清茶将帕子沾了水贴在元欢光洁的额心上,又点起安息香,在榻前守了许久,直到小几上放着的药汁转凉,也没见元欢转醒。
严褚也瞧见了那碗药汁,食指微动,低声问:“怎么回事?”
说到这个,清茶也唯有苦笑着回:“主子今日不知怎的,一闻着药味就犯晕,好容易劝着喝了一口,回头就吐得干干净净,反复两次,怎么哄也不肯再喝第二口了,现在又发起低热来,太医也没了法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严褚只听了前半段,就能想象出当时的那个场景来,他默了默,淡声吩咐:“换一碗热的来。”
等滚热的玉碗端到手里,客舱里伺候的人都退到了外边伺候,滔滔的水声入耳,严褚难得恍惚,最后仍是认命般地坐到了床沿上,自己含了一口苦汁,又慢慢地覆到她的唇上,好歹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