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有孕了。
这消息就像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将前朝大臣与苏太后的心尽数抚慰下来。
可元欢看得清楚。
消息是假的。
严褚在长春宫留宿的时候,到了半夜,将折子一收,人就踱步去了偏殿,而皇后咬着唇崩溃大哭,觉得羞辱又心酸。
她是喜欢他啊,她喜欢他所以那日才学着鹿元欢的穿着,妆容,甚至还在眼角点了一颗痣去见他的啊,皇后之位确实是她谋来的,可他也不能这么对她啊。
她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女人啊。
嫉妒就像是在熊熊火苗上浇的一瓢热油,她现在是皇后,她想弄死鹿元欢,都不用自己动手,就像是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但到底,不敢有所行动。
只是时不时去凉亭小坐,瞧着远处琼玉楼的亭台水榭,她心里的那股气就呲的一下灭了,也不是不气了,就是多了一种无力感。
一种根本无力抗衡的感觉。
然后她就听说自己有孕了。
前来号脉的两个老太医战战兢兢跪在地上,一本正经地胡扯,末了又看了严褚一眼,然后说下去开安胎的方子。
安个鬼的胎。
成亲这么久,她连男人的头发丝都没能碰到过,哪来的孩子,这群人,显然是得了指示,闭着眼睛说瞎话。
先为贵族嫡女,后做主中宫的女人气得身子都在发抖,等人都下去了,她才堪堪压下想要同他理论一番的念头,轻声细语地问他,说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于是严褚十分直白地跟她说了,“这个孩子,将是未来的储君,你若不要,朕可以找别人。”
要。
为什么不要。
她是皇后,自然也会是唯一的皇太后。
于是接下来的事情水到渠成,她一日日假扮着有孕的模样,孕吐啊嗜睡这些都做得十分逼真,但总归是难熬的,直到生产那日,她躺在床榻上,见到有嬷嬷抱来了一个显然才将出生不久的婴孩。
她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殿里都是严褚的人,此刻像是什么也没看到一样,推金砖倒玉柱一样跪了下来,就连声音里的喜庆调子都是一模一样的,“恭喜皇上,恭喜娘娘。”
真是可笑又可悲到了极致。
元欢还看到了自己,她看到自己嫁了人,日子得过且过,没有什么让人开心的事,也没有什么让人伤心的事,一过就是十几年。
她老了,严褚也老了。
后来她死了,严褚就将皇位传给了太子,一个人回了漠北,带走了两根簪子——是他亲自雕了送给自己,又被她妥善保管了十几年的那两根。
都是玉兰花的样式,一根玉的,一根木的。
元欢醒来的时候,枕边是湿的,眼角还挂着泪,严褚在她身侧坐着,低着头十分专注地用帕子给她擦干净,见她终于睁了眼,眼角也现出三分清润的笑意来,“怎么睡觉还哭?”
才说完,他似是想起些什么,蓦地收了音,皱眉问:“是不是还疼着?朕唤太医进来瞧瞧。”
元欢身子酸软着提不起什么力道,她先是点头又摇头,抓着他的手不让走,一双杏眸像是被水洗过一样,湿漉漉的清澈见底,她压了压嗓子,突然就笑了,“汤圆和月亮都齐了。”
严褚瞧她傻里傻气的模样,不由跟着莞尔,他亲了亲她有些温热的额头,顺着她夸道:“乖乖真厉害。”
厉害的皇后娘娘眼睛亮晶晶,正巧奶娘得了令,抱着两个孩子进来,不住地夸:“公主和皇子都听话,不哭不闹,看着就有福气。”
好听的话谁都喜欢听,元欢与严褚初为父母,自然都现出些笑意来。
严褚先抱了小月亮到她跟前,襁褓中一张小小的脸皱巴巴,皮肤倒是白,小拳头揣在左右,因为还在睡梦中,眼角眯得只剩小小的一条缝,鼻子嘴巴都特别小,柔嫩得不可思议。
元欢凑近一看,皱眉不解:“为何皱巴巴的?”
像只小老鼠。
严褚见她直接摆在脸上的不解,不由得默了默,替盼了好久的闺女说了句公道话:“太医说孩子才出生都这样,带过些日子长开了就好了。”他顿了顿,将小月亮又往她跟前凑了凑,好叫他看清楚一些,“再说,咱们小月亮漂亮着呢,鼻子眼睛,都像你。”
元欢伸手戳了戳小孩子的鼻子,软乎乎的像一团棉花一样,她有些惊奇,才想从严褚手里接过来自己抱抱,就见小月亮睁开了眼,然而一眼看见她,瘪了一下嘴,哭得惊心动魄。
“小月亮不喜欢我。”元欢也跟着瘪了瘪嘴,又轻轻戳了她一下,转头跟严褚抱怨:“生她的时候可疼了。”
严褚只好将哇哇大哭的小月亮交给奶娘带下去喂奶,而后又将备受冷落的小汤圆抱给她看,“才给他取好了名,严时黎,欢欢觉着如何?”
元欢小心翼翼地从他臂弯里将小人接过,顺口一问:“时黎,听着不错,可有何寓意?”
严褚:“你生他时,正是黎明。”
元欢:“……”
她噎了噎,抬眸曳了他一眼,又专心逗弄起儿子,见了女儿再见儿子,她已经彻底接受了严褚那个才出生的孩子都长这个样的说法,并且坚信等日后长开了,定然与现在不一样。
有她和严褚的容貌摆着,生出的孩子能丑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