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路上,顾町禁不住苦笑,他想,虞葶面对装病的老太太,面对他的无声责怪,心里是否也是这样的感觉与滋味。
明明是他做错了事。
明明是他母亲屡屡护着张氏有失公允。
他怎么还能那样理直气壮地同她怄气,一句好话都不说,晾着她,同她冷战的。
风水轮流转,当这个因果真真正正转到他头上的时候,他才头一次感受到,什么才是锥心刺骨的痛。
就是睁眼无她,入睡无她,生病无她,入梦亦无她。
讽刺的是,一回府,他母亲就拉着他打抱不平:“傻孩子,娘跟你说,虞葶那丫头就是闹闹脾气呢,你何必上赶着去掉面子,退一万步说,和离了也是她难办,下家都不好找。”
顾町的心,突然就冷了,他扯了扯嘴角,道:“既然母亲认为国公府这么好,就自己住着吧。”
他没有再回府,而是在离将军府不远的地方买了个宅子,想挨着她近一些。
有一些事,也放开了手去查。
很快就有了结果。
张氏肚子里确实是有孩子,但那是守门侍卫的种,顾町命人拿两人一起审,还没动刑,那两人怕死怕得要命,一时之间什么都招了。
无非是怕偷欢被发现,然后又有了这个可乘之机,看上了主子们的富贵生活,想翻个身感受感受,再加上前来看诊的大夫是她舅父,很容易就将事情瞒了过去。
这也是顾町一直觉得不对的地方。
他是个男人,若是那日真的动了张氏,哪怕是喝了酒,他不可能无所察觉,任人摆布,事后一丝一毫都记不起来。
只可能是张氏在说谎。
他根本就没有碰过她。
老太太受不住这样的打击,这回是真的病了,顾町冷着脸去看的时候,她已然后悔,有些示弱地道:“你若是真放不下葶葶,就去把她接回来吧,往后咱们一家人都好好的,再也不闹了。”
所以过去她受的那些委屈,都是白遭罪?
顾町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他没脸再去将军府。
谁知这一等,就等到了云阳候世子来将军府提亲。
当年,若不是顾町横插一脚,以诚心感动了虞正尘,那么和虞葶成亲的,十有□□就是这位云阳候世子。
所以顾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再镇定,也是一个咯噔。
原因无它,他与虞葶成亲七年,云阳候世子就云游四方游了七年,这会一听他们和离了,立刻就赶了回来。
打的什么主意,是人都清楚。
再嫁前,虞葶终于肯见顾町一面,阳光下,他整个人显得十分苍白脆弱,似是不相信一般,他连个笑脸都挤不出来,他道:“葶葶,我们……”
“我们回不去了。”虞葶声音十分平和,一丝停顿与波澜也没有,她侧首,接了他的话,“我知道你没碰张氏。
“可我也不想要你了。”
顾町连句为什么都问不出口。
虞葶起身给他倒了一杯茶,“在我最无助最想见你的时候,你在跟我置气摆脸色。”她突然笑了一下,“将军府与国公府门第差不了许多,我也是皇上亲封的郡主,我爹我娘自幼没舍得委屈我半分,若是我去国公府见了谁都得生受着,我为何好好想不开要嫁你。”
这回的事情,足以看出顾町的态度。
明知老夫人是在装病,他也只会一次次让她妥协。
而她不想妥协。
虞葶与云阳候世子成亲那日十分热闹,红盖头下,虞葶眼泪淌个不停,险些哭花了妆,云阳候世子遣退众人,有些无奈地给她拿了帕子,声音依旧清润儒雅,“小葶葶,嫁给我也不用这么开心吧?”
虞葶于是哭出一个鼻涕泡来。
“好了。”司沛很耐心地哄她,“知道你受委屈了,我这不是,赶着来保护你了吗。”
两人婚后依旧没有孩子,日子过得照样自在潇洒,甚至在严褚与元欢退位之后,四人还结伴去了很多地方。
十五年后,镇国公顾町因忧思过重,在虞葶曾经住过的院子里永远地阖眼,十分平静,没有丝毫痛苦,就如同睡着了一样。
虽然至死,也没能等回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但好歹算是履行了当初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
人有时候真的十分可笑,明知道她一走就不回头了,却还是固执地想要等,明明她在的时候,他没能给她的承诺,在她走了之后,他却久久不能释怀。
所以好了,他这一生,清清白白,只属于虞葶一个人,也只忠于她一个。
虽然虞葶早已属于别人。